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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老第一

原鄉人

 傳奇樂坊笛子演奏曲

傳奇樂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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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第一,就是翠巒林業局的第一林場。這裡給我留下印像是非常深的,這裡的山,這裡的水,這裡的人都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我的學齡前就是在這裡度過的,我是童年,林場也是童年。六十年了,打開記憶的閘門,搜索記憶的儲存,小時候的往事還歷歷在目。

1958年初秋,我剛剛七歲就隨伯父一家,來到了老第一。到翠巒,一下火車也是黢黑一片,火車站有幾棟木板房,亮著微弱的燈光。一個旅店也是草泥房子。房間里也是一鋪大火炕,(現在二所的位置)到了房間放下行囊,大家洗洗手臉,伯母拿出從老家帶來的發麵餅,喝著開水,就是他們的晚餐了。給我和弟弟一人買一碗打滷麵條兒,『嚯』吃的那叫個香,好像從來都沒吃過這麼香的麵條兒。旅店點的是罩子燈,比農村點的豆油燈亮多了,不用總是往外撥拉燈捻兒,我們幾個圍著燈看個稀奇,想著新家是什麼樣?

第二天伯父背著一個大花筐拎兩個背夾子,(都是用硬木的樹杈做的)一早兒就來旅店接我們,吃過早飯,就準備啟程了。三床麻花被(農村人用白布漿染後做成的),用背夾子夾上讓二姐和哥哥背著,伯父用花筐背著弟弟,我扛著一個大雞毛撣子,小姐姐背一個灌滿水的綠色大玻璃瓶子,一家人全副武裝向老第一出發了。

順著大河邊往前走,河兩岸都是高高的大木頭垛,河面上好遠都看不見水,滿滿的都是大木頭,工人們一夥一夥的抬著大木頭壓的嗷嗷直喊,還有一些人拽著很粗的繩子從河裡往上拽大木頭,也是嗷嗷直叫,伯父說那是他們喊著勞動的號子。一路上看什麼都新鮮的。

走在山間的小道上,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樹木,高大的大樹都看不到頂,還有低矮纖弱的小樹苗,好像是剛栽上,伯父說別碰壞它,碰折了是犯法的。從高處跑下來的山水嘩嘩兒響,趴上去喝一口甘甜清涼。

中午到了和平,要過一座悠蕩橋,就是四根粗粗的鐵繩子拴在河兩邊的大樹上,在上面鋪上木板,都是活動的。那河水也非常大,『驚濤駭浪,洶湧澎湃』,真有『大渡橋橫鐵索寒』的感覺。人上去橋就直晃蕩,就感到那河水呼呼往上流的感覺。橋上的板子還不時的缺兩塊,那河水嘩嘩的響聲,嚇得我一步都不敢走,在農村那見過大河呀!伯母只好蹲下來背著我過去,回頭看看真是心有餘悸。

河對岸住著一戶李姓人家,非常熱情的接待我們(他家兒子叫李全友,參加工作後我們一起在貯木場檢尺了),在他家吃的中午飯,休息了一會兒又繼續趕路,晚上到了11公里叫撫育站,吃住都在付海德家。早上起來出門吸一口這裡的新鮮空氣,像就能把體內原來農村的空氣給擠逬出來換一口清爽的綠色進去了。空氣中滿滿的都是松香味兒,一條清澈的小溪繞村而過,裊裊炊煙溶入這綠色的海洋,真乃世外桃源,人間的天堂。

吃過早飯,付海德一家送我們到溪水旁,握手言謝付叔叔一家的熱情款待,我們就走進了莽莽的林海中。伯父手裡拿一根木棒子走一段就敲敲路邊的大樹,驚動林中的各種鳥飛來飛去樺鼠子,松鼠子在樹間蹭蹭亂竄,灰狗子沒長翅膀卻能從這棵樹飛到遠處的另一棵樹上。野兔子在草棵里竄出老遠。為什麼要總敲樹哇?伯父說:「這是走山道兒的規矩,有兩種作用,一、可以聯絡附近的人,如果附近有人他也會敲樹回應,二、可以『敲山震虎』如果附近有大野獸聽到動靜就會走遠的」。

這一天越走越累,越累越走不動,時不時的問伯父,還有多遠哪?「看見前面那座山了嗎!拐過彎兒就到了」。太陽落山了還沒到,「不遠了,不遠了」,伯父一個勁的鼓勵。大大的月亮照亮了林間的小道,前邊不遠就不時看到道上有木板或木拌子墊在有水的地方,估計快到了。又繼續往前走就聞到炊煙的味兒了,一家人累得東倒西歪,總算到了林場。

在宋國勤家吃的晚飯,主食是高粱米粥。用各種山野菜腌制的鹹菜,非常好吃,純粹的山珍。早上起來屋裡屋外仔細看看新家,和農村是不一樣,窗戶鋥明瓦亮,能看見外面的一切。炕上鋪的都是溜光的木板,做飯燒的都是木拌子,噼啪直響。房子是用木頭一根挨一根摞起來的叫木刻楞,屋頂是尖的,用草苫的。不遠處就是參天的大樹,沒人深的小葉蔁,揚著蘆葦一樣的花。道兩邊堆積如山的大樹根。都是建家屬房時挖出來的。家屬區的北面是車間,車間的辦公室是一棟磚房,北面一溜大板房是職工宿舍,又叫大工棚子。西面南北向順著蓋的一大趟房子是職工食堂,食堂後面是馬廄,豬圈。

老第一的秋天是美麗的季節,是收穫的季節,各種灌木喬木都急急忙忙的把自己打扮起來,爭先恐後地為五花山增色添彩。老第一的家屬們紛紛鑽進了大森林,盡情的享受大自然給她們的賞賜,各種各樣的山野果漫山遍野。托盤,山葡萄,山艼子,臭李子,狗棗子,刺玫果,山櫻桃,山核桃,山梨。還有松樹籽,榛子,蘑菇,木耳,猴頭……等等。采榛子只要鑽進榛柴棵子里撥開地上的落葉就都是榛子粒兒,只管往袋子里捧,全都脫粒了。撿松塔一棵樹下就夠一個人背的,不像現在。又上樹又砍樹的。

住在工棚子里的工人們把幹活時撿到的松塔,在歇著的時候都搓成籽,下班回來都送到車間的種子庫里,這個行動都是工人們自覺地,沒人監督,也無需記個數,倉庫的門窗都是敞開的,便於通風。那時的人們都是無私無欲的,都以能為社會主義建設出把力而感到光榮。人們都非常敬重勞動模範,為了國家利益,為了集體利益都是爭先恐後,人們的精神面貌都是積極向上的。有家的工人下班回來都要采些山貨帶回家,記得有一次伯父用背夾子就背一塊大元蘑回來,有小鍋蓋大,還把他累得夠嗆。

林場的小賣店有洋火,洋蠟 ,點燈的洋油,洋胰子,羊肚子手巾,楊鐵杴,洋鐵筲等等生活用品。小賣店也是一棟紅磚房,西頭是小學校,十六七個孩子一,二,三,三個年級都在一個屋裡,一個很漂亮的女老師,姓馮,個不高,兩條大辮子到腿彎(兒),性格開朗大方,歡快熱情,淳樸無華。語文,算數,唱歌,畫畫都是她一個人教。孩子和家長都非常喜歡她,一九五九年她回到大城市結婚去了。林場讓李玉柱的姑娘叫李秀春,代了一段時間,後來在第三車間找了一個盲流子(沒戶口)男老師,是個純牌大學生,叫單連富。文革時在解放林場(第六林場)當革委會主任了,後期回老家了。

到了冬天大雪封山,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正是林場木材生產的黃金季節。順山倒的喊聲在家裡都能聽到。從山外來的一大批馬套子,在老第一安營紮寨。工人們把一年採下來的木材,用冰溝串到山下,再用馬套子拉的木爬犁拉到河邊上楞,準備春天開河了,順著河水把木材送到山下,叫流送。山上山下,人歡馬吒,雪霧飛揚,烈馬的嘶鳴聲,老闆子的鞭子聲,勞動的號子聲,大樹倒下的轟隆聲,編織成一副熱火朝天建設社會主義的勞動場面。

工人們個個都是熱氣騰騰,棉大衣,沒里兒沒面兒的羊皮襖,大狗皮帽子,狐狸皮帽子,羊皮帽子,貉殼帽子,大棉手燜子,皮手燜子都甩在一邊,頭頂,背後甚至鬍子都掛著白霜。旁邊用樹枝燒起的一堆篝火,烤著各種各樣的乾糧,味大羅里燒著滾開的雪水,這就是他們的午餐。晚上下班工人們分別坐在幾個大馬爬犁上一路說說笑笑,歡歌笑語回到工棚子里,工棚子里一溜四個大鐵爐子(用廢油桶做的)燒得滾熱,每個爐子上都放著幾桶燒好的熱水,供工人們洗臉,洗頭,擦身,泡腳。工棚里對面通長兩排大長鋪,中間是爐子,一溜八個馬提燈滿屋通亮。

食堂開過飯後,車間領導開會,總結今天的工作,部署明天的任務之後自由活動。有看書的,讀報的,寫信的,哼曲兒的,拉胡的,還有喝著小酒侃大山的。這面兒燒爐子的吳老頭:「鎮崑崙,紫面昆倫俠,童林童海川……」,《童林傳》書接上回,開講了。說書的時候,為了節省洋油八個燈只留兩個亮著,大家躺在各自的鋪頭上,聽得有滋有味。

冬天林場把有勞動能力的家屬婦女也組織起來,熬松針油,熬松香。就是把明子劈成細細的小條,再剁成十多厘米長的小軲轆,放在一大鍋里加滿水,架上火熬成透明的松香。冬天採伐過後遍地的新鮮松針,家屬們用爬犁拉到車間,熬松針油。還有一個打獵的老董頭一年四季幾乎天天都有收穫,小的松雞,松鴨,灰狗,野兔,沙半雞兒十天半月的也有大的獵物得手,獐,狍,野鹿,黑瞎子,野豬等。除了給食堂的外,職工家屬還能分點。

有一次場里放露天電影《開發燕窩島》,『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北大荒金亮亮,又有兔子又有狼,就是缺個大姑娘』。看完電影就在老吳頭的鋪上睡了,電影散了,別人都回去了好一會了,我還沒回去,伯父就到工棚子里去找,都說沒看見,這個老吳頭看我睡了,就把我順到他的腳下蓋上被,他也睡了。第一次找看他睡了,也沒驚動他。一棟房的鄰居,還有工棚子里的工人,車間幹部敲鑼打鼓,山邊子,旮旯,衚衕,房前屋後,雪坷子到處都找遍了,天快亮了又到工棚子里挨個鋪頭翻,翻到老吳頭這翻著了,一家人在家已經哭得昏天黑地了,都認為這孩子是讓野獸叼去了,找到了,懸著的心落地了。

大家紛紛指責老吳頭,領導把老吳頭劈頭蓋臉批評夠嗆。後來伯父告訴我「工棚子不能隨便去,更不能隨便坐在工人的鋪頭上,那是犯忌的,人家說丟錢了丟物了說不清」我非常感恩我的伯父,伯母有好吃的先盡我和弟弟吃,冬天我是第一個先穿上棉襖,棉褲,棉鞋的。那時誰也沒有襯衣,襯褲的,也不知道什麼叫襯衣襯褲,大雪天在外面跑著玩,那雪順著褲腿往上竄到褲襠,實在冷了,找根草繩子往腰上,褲腿上一系,依然玩得瘋狂。晚上吃完晚飯,圍著爐子把棉襖,棉褲脫下來一翻往爐子上一抖,虱子都掉在爐子上噼啪噼啪爆響。

春天來了,春風輕輕的一吹,萬木蔥蘢,漫山遍野的達子香,把整個山川染成彤紅一片。山邊,水泡,溪旁,草地各色各樣的大蝴蝶,大蜻蜓翩翩起舞,小孩子們到處追著抓,抓住就用線兒拴在尾巴上扯著飛。青綠色脊背,黃色肚腩的大蛤蟆,一對對,一雙雙到處都是,有個小水泡,就是一片大蛤蟆。真是蝶飛燕舞,蛙聲一片,晚上吵得人難以入睡。河裡的川丁子,白漂子,柳根子,山鯰魚,細麟魚都有一乍多長。憋亮子,下須籠都有收穫。一九五九年開始吃集體食堂了,每天三頓飯都要到食堂去領,開始都是到食堂去吃,到後來就可以集中領回來在自己家裡吃了(按人頭,連飯帶菜幾個人領幾份)。到了春天就跟著哥哥上山采山野菜,因為從食堂領來的飯菜一家人吃不飽了,我和弟弟吃完後他們就基本上就是全靠山野菜幫忙了,要不說是興安嶺的乳汁把我們養大吶。

山上的山野菜我們認識的就有白花菜,小葉芹,蜇麻子,柳蒿芽,車軲轆菜,牛蹄菜,鴨子嘴兒,老山芹,猴腿兒黃瓜香,老蕨菜,水黃瓜,燕兒食(讀音yi)……等等。一會兒就采一麻袋,這一天就都吃了。這一年夏天的一個夜晚河水突然猛漲,睡夢中的人們根本毫無察覺,第二天早晨起來一看鞋都漂到炕沿上了,屋裡屋外全是水,大人們用鐵線把木頭連在一起,紮成木排劃著去食堂領飯,第二天大水才退去。集體食堂吃了半年解散了,後來糧食就定量了,家家每月就到倉庫去領糧食了。

那時候的幹部,黨員是真正的人民勤務員。記得我家在山上種的土豆,到了快收穫的時候,就讓野豬拱的亂七八糟,伯母上車間去找領導反映後,到晚上工會主席李榮福,就拿著獵槍上山鑽進枝丫堆里看了一宿,半夜下起了大雨,第二天早上人們頂著大雨找到他時,他在枝丫堆里都快凍僵了,全場人都為之震撼。這年的冬天還有黑瞎子鑽進食堂的一景,連工人帶家屬又敲盆,又敲水筲,敲鑼打鼓,放鞭炮好不容易才把它轟出來,它大搖大擺的向28林班走了。根本就沒在乎人們山呼海叫的。

到一九六零年糧食就更緊張了,自己家裡就限制食量了,苞米面大餅子,每天一人只給兩個,剩下就是野菜糊嘟粥,甚至伯母做大餅子時手上粘的苞米面洗手的水,倒在鍋里放把鹽我們都當湯喝了。沒有豆油一家人就半宿半宿的砸松籽,用松仁當油。這年冬天木材生產的重點轉到第三林場了,工棚子里的工人也都搬走了,我在工棚子的大鋪下撿到一本《小朋友》,扉頁上有一個毛主席的彩色畫像,我剪下來一直保存到現在。自打這以後,老第一也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這年冬天我們一家用兩個爬犁拉著鋪蓋,鍋碗瓢盆又從老第一一路走回了翠巒。

一九九二年全區大開荒,我到老第一去了一趟。什麼都沒有了,一片片纖細的小樺樹,護著那口填滿磚頭瓦塊的老井。我突然想起毛主席的詩詞里的一句:「故園三十二年前」,我回老第一的時候,也是整整三十二年,彈指一揮間哪!到現在整整六十年了,往事不堪回首 。

作者簡介:

孫寶聞1952年出生於黑龍江省蘭西縣。1958年到林區,1989---1991東北林業大學,大專學歷 ,中共黨員,現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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