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奧斯卡輸給了我們的強盜式剪輯……
不瞞大家說，昨天，芭姐懷著滿滿激動的小心情去看了今年連拿奧斯卡，金球獎，以及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影片的2018「神片」《The shape of water》（《水形物語》）
這部以「人魚戀」為線索，以一場啞女清潔工和「人魚」先生的「奇怪」愛情為底色，穿插著色情，暴力，血腥，浪漫，最後要說清楚的卻是一場孤獨的相遇，靈魂之愛——單是聽起來都覺得簡直讓人腎上腺素飆升，期待值爆棚
打從它北美上映，連拿數獎，甚至在奧斯卡的所向披靡的時候，芭姐就已經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地期待它國內上映
可等這部片子真的國內上映，我卻只想追問一句：你給我看的這到底是啥？？？
123分鐘的放映時長不變，可其中的內容卻都遭受了不同程度，堪稱慘烈的「物理閹割」：女主開頭的浴室自慰戲被砍成武媚娘同款大頭貼
反派男一跟妻子的露點床戲被完全刪減
女主的好盆友，那個孤獨的老畫家在酒吧跟酒保的告白也被攔腰斬斷
甚至最最經典的是，當女主迎著陽光，赤裸著身體走向她的愛情，我們的廣電爸爸優雅的給人家P上了一條露肩齊胸小黑裙
——不瞞大家說，看到「小黑裙」的這一刻芭姐真的算得上是「瞠目結舌」
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們也會為那些年自己對伊朗電視台給奧運會上每個游泳選手都P上一套黑色連體運動服的大肆嘲笑感到後悔
一場在探討孤獨，探討靈魂，探討平等與真正浪漫的電影
被變成了一場「啞女清潔工去泡一條魚」的言情小故事
——這款「院線版」可能只是想向廣大人民群眾證明：如果這樣的電影也能拿奧斯卡，那我們自個兒的電影又差什麼！
不能正視情慾，不願承認殘缺，誰動了真正的《水形物語》？
說起來，《水形物語》本就不是一個給未成年觀看的迪士尼經典愛情真人動畫片
血腥，情慾，混亂，糾結，這本身就是成年人人生最真實的陰暗面
其實仔細數數，被「處理」過的鏡頭也不過就短短几十秒
可我們很多負責電影審查的工作人員或叫囂「不適宜兒童觀看」的觀眾似乎並不能明白，這幾十秒看起來羞恥而不能言喻的畫面，才是這部電影真正封神的原因
在這部電影之前，芭姐其實沒想過，我會有一天真正去認同甚至欣賞這種暗黑系背景的一場堪稱畸形的「人獸戀」：尤其女主不算美，她是個年紀已經不小了的啞女清潔工
負責清掃包括廁所在內的實驗基地整體衛生
她的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給的深深紋路，她不會說話，永遠穿著暗綠色，暗淡土氣的工作服比比畫
而「男主」是一條造型奇怪的兩棲動物
第一次浮出水面時，這個翻著白眼的「怪物」真的一度讓芭姐不能接受——即使是動畫《美女與野獸》里的野獸，也至少是只帥帥的獅子
面對這樣一隻奇奇怪怪的「生物」，不噁心都已經算是我們的寬容——一開始，我真的是這樣覺得，也這樣質疑，我一直在想，這個故事要怎樣說服我這真的是場很美的愛情
院線版《水形物語》沒讓我明白
但未刪減版的電影卻讓我震撼了也懂了——他們所差的，其實不過短短几十秒，不過4處「處理」片段：
片段1:
不知道去電影院看過這個片子的朋友們是否還記得，電影開頭不久有個這樣的場景：鍋里煮著雞蛋，水在沸騰，雞蛋上下翻滾
莎莉·霍金斯飾演的女主艾麗莎躺在後來用以裝人魚的浴缸里自慰——電影把畫面切成了大頭貼，我們能看到的只是一個面色潮紅，緊緊閉上雙眼的女主，此情此境，在畫面里來得莫名其妙，誰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可到了未刪減版里，你似乎能很清楚地get到導演要傳達給你的信息：這是一個已經人過中年的女人，她不會說話，她生活平靜而單調，她有一個同樣孤獨，愛吃各種派的朋友——可屋子裡卻常常寂靜猶如墳墓
舊時期的電視節目里有人在歡樂喧鬧地唱歌跳舞，可電視里越熱鬧，電視外越安靜——這個心懷浪漫的女人，這樣「不完整」地過了自己的半生，她只能試圖自己給自己「完整」，自己讓自己覺得，至少這一刻，她不是殘疾人，她只是個女人
艾麗莎的性格在此刻開始有一個矛盾點，有一個逐漸清晰的畫像
這個畫像，隱隱約約已經勾勒出這個最普通，最不被注意，不被懷疑，卻偏偏執拗而大膽的女主形象：她沉默，卻內心藏著一座炙烈的火山，最安靜，最危險
開頭有這樣一個她，後面才會有愛上「魚」的那個她，有冒天下之大不韙與一條魚交歡，逃跑的她——這段的「被處理」直接導致的是艾麗莎形象的不完整，女主性格塑造在此刻就已經遭到重創。
片段2:
如果說第一處重創了女主，那這第二處刪減就直接閹割了全劇最大反派邁克爾·珊農飾演的理查德：這個在預告片里就顯得凶神惡煞的實驗基地保安隊長，一上來就被「男主」人魚咬掉了兩根手指
大抵是為了避免血腥，我們根本看不見他跟人魚最初發生了什麼，一開始他衝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個滿身是血，斷了手指的人
而電影在拍到剛接上手指，滿臉陰鬱的保安隊長坐在家裡時，按原片，他跟妻子是有一場露點床戲的
為了國民身心健康，卻有人直接把這個變成了一場莫名其妙的默劇：
妻子：收拾好你進房間
保安隊長：（心領神會臉）
上樓，進屋
保安隊長：我想買台車
畫面一轉——他真的去買車了，over
觀眾：？？？？？？
沒看未刪減版的朋友可能不知道，因為「不可描述」而被刪減掉的這段大尺度床戲裡有一段這樣的情節：保安隊長在做愛的過程中捂住了他老婆的嘴
他的兇狠，變態，自私與自負，對殘缺的一種迷之慾望都在這兒有所體現
在此情景下，他在影片中間跟女主的那場幾乎侮辱的「表白」才來得不顯得突兀。
片段3：
影片中間，女主的好友吉爾斯，那個孤獨的老畫家因為作品被人拒絕而低落地走進一家酒館，點了一份自己最喜歡的派，酒保善良地安慰他，誇獎他的作品
在這場對話里，原本我們看到的是滿滿溫情和安撫：孤獨被擁抱，痛苦被消解
可在院線版電影里，一場勸解後下一秒的鏡頭是老人感激地去握酒保的手，酒保厭惡的避開，並把老人趕出酒館——一切來得猝不及防又讓人一頭霧水，每個人都想問：酒保腦子有病么？也想太多了吧
可事實上，在未刪減版里，老人是對酒保告白了的，酒保的厭惡來自於他對「同性感情」這種事的厭惡——在一個愛同性都被稱為「噁心」的世界裡，跨物種去愛一個人又是多麼艱難
如果說，女主乞求朋友陪自己一起救人魚那一場關於「孤獨」的剖析只是打動了朋友
那酒保給他的這場難堪就是堅定了這個老人瘋狂一次的決心——如果每一份感情都無望，不如在對奇蹟的期待里徹底瘋狂
在我們的院線里，連我們自己都要對這種非異性戀的感情避之不及，你又怎麼可能講清楚這支片子真正的意義——你厭惡他，所以你永遠不能了解他。
片段4:
最後，被院線處理的是兩場情慾戲：
浴缸旁，女主撫摸了人魚，人魚解開了女主的衣服，這是他們的第一次交合
而當女主脫下衣服，在陽光里走向人魚，關上浴室的門，在滿滿一屋子的水裡與人魚相擁，這是他們的第二場情慾戲
女主全裸走向人魚的背影被P上一條迷之小黑裙
午後慵懶而唯美的陽光下，那一場堅定走向愛情的乾淨執著被這一遮掩而變得似是而非，畫蛇添足
在啞女清潔工和人魚之間，眼神，撫摸，肉慾是他們交流愛情的唯一語言
當言語不再發生作用，當跨越種族的愛情間急需橋樑，還有什麼比一場血肉交融更能表達他們的堅定跟勇敢：他們，都讓彼此成為了一個完整的「人」
電影看到結尾，其實是每個人都在生而孤獨的世界裡尋求救贖，有人用錯了方法走向寂滅，有人堅守著信與愛，得到了自己的圓滿和永恆
電影的名字叫做《The shape of water》，電影的結尾說的是「無法描述你的形狀」「你無處不在」
愛是一場摘掉有色眼鏡，剝落世俗的枷鎖，甚至不用聲音，不用容貌，單憑感覺的一場孤獨靈魂的相擁：像亞當找到了他的肋骨，像夏娃忍不住誘惑去觸碰的禁忌
愛情跟人性一樣，自有陰暗，自有罪惡，卻也自有讓人無法抗拒的原因
——視真實為恥辱，不敢直面人性中的慾望和多樣，沒有自由也拒絕自由，這樣的電影怎麼可能有最真實的血肉？
扯不開遮羞布的「真實」，常常虛偽得讓人噁心。
不想永遠在「遷就」，更不願永遠只看「假」電影！
芭姐倒是還能記住，年初《紅海行動》上映，有很多孩子家長在朋友圈裡瘋狂批評「電影太血腥」「嚇到孩子怎麼辦」
我當時就一臉懵：這部電影本身也不是大年合家歡題材，適合家裡老老小小一起看的啊
戰爭沒有血腥，槍林彈雨里沒有死亡，大家自己覺得這現實么？
不止如此，電影《王牌特工》里，臉叔有一段教堂殺人動作戲，因為暴力血腥被選擇性刪除；
《金剛狼3:殊死一戰》中，提著人頭的X-23到了院線版里被P成手中空無一物
《銀翼殺手2049》變成武媚娘同款大頭貼
《色戒》到今天都是大家心裡一「未解之謎」：一段因情慾開始的愛情被生生變成文藝片，女主角還被封殺整整3年——李安拍《色戒》的意義似乎一直也很少有人懂
《水形物語》在北美被定義為「R級「
在香港被定義成」三級「片——大家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這部片子就是不適合未成年觀看
話都說在開頭，誰能看誰不能大家一目了然，不需要每次都為所謂的「青少年」強制犧牲作為成年人的大多數人的觀影體驗——這樣的要求很難么？
每一部電影都只有那麼兩個小時左右的短短時間，要說的都是有跌宕起伏，有起承轉合，有頭有尾的故事，剪出來呈現給大家的每一分鐘都不是白給的，每一句台詞有自有他的作用
甚至每一次或血腥，或恐怖，或肉慾，或扭曲的鏡頭，都有他存在的必要性跟合理性
事實上，如我們所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國家早已明確施行了電影分級制度，並至今為止，我們也沒聽說過什麼因此而出現的類似「青少年因為受到不良誘導引起道德滑坡」等等問題
借用《哈利波特》中哈利曾說過的一句話：想要每個人都知道一件事的最好方法就是禁止它
青少年們有拒絕不適宜自己的電影的權利
而我們也有完整欣賞一部作品的權利
說到底，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堵不如疏——也是時候，該給中國的電影，在中國上映的電影，以及中國的觀眾們一份最最基本的尊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