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度玉門關(四):廷爭
原標題:春風不度玉門關(四):廷爭
次日例行早朝,文武百官起了個大早,在凜冽的寒風中魚貫入朝。待君臣敘禮就坐以後,劉秀命內官將廢后詔書當眾宣讀一遍,雖然已經有人得到小道消息,但還是聽見嗡的一聲,大臣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當值的御史不得不出面維持秩序。劉秀明知故問:「三公可有異議?」戴涉、竇融、吳漢幾乎異口同聲:「臣無異議!」大臣們目瞪口呆,心想這就通過了?
劉秀又問:「百官可有異議?」大殿上頓時鴉雀無聲,甚至可以聽到刻漏的聲音。稍過片刻,有一個人從容起身,跪在御前請求發言,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他。這個人叫郅惲,是個著名的愣頭青,此刻也只有他敢出這個頭。郅惲在新朝就公開上書,要王莽還政於劉氏,有理有據,義正辭嚴,王莽也拿他沒辦法,只能把他關進牢房,後遇大赦,才得倖免。建武三年,他在廬江郡遇到積弩將軍傅俊,被任命為將兵長史,結果傅俊為他表功時,他居然以軍功為恥,辭官回鄉。做過縣吏,為朋友報仇犯法,幸得縣令相救;做過功曹,因直言得罪太守,被迫稱病告退;做過江夏郡學的教授,又通過舉孝廉,做了雒陽上東門的守門官。
仕途坎坷,也是醉了,他索性玩一票大的。劉秀有一次出城打獵,因為一時高興,誤了回城的時辰,到達上東門時已經天黑。隨從向城上傳話,郅惲拒不開門,說這是朝廷法度,劉秀又讓隨從舉著火把靠近城門表明身份,郅惲說火光太遠看不清楚,愣是讓劉秀吃了個閉門羹。劉秀無奈,只好繞到東中門入城,次日郅惲居然大搖大擺地上書,大意是:「周文王以萬民為念,不敢沉迷遊獵,而陛下遠涉山林,夜以繼日,將置於社稷宗廟於何地?萬一陛下犯險,臣萬死難辭其咎。」劉秀看了上書,又好氣又好笑,畢竟也是為自己好嘛,於是把大開方便之門的東中門守官貶職,提拔郅惲為侍講,為太子傳授詩經。
劉秀見郅惲出列,皮笑肉不笑地說:「原來是閉門侍講啊,有話請講。」郅惲說:「臣聽說夫妻之間的私事,父親不能過問兒子,君上不能過問臣下,微臣自然不敢多言。但還是請陛下三思而行,為天下垂範,以杜絕物議。」劉秀點了點頭,使出了太極推手,給郅惲一頂高帽,給自己一個台階,他說:「愛卿推己及人,很好,想必應該知道,朕不會因私廢公,實是為天下計。」郅惲一時語塞,知道聖意已決,便不再堅持。
戴涉、劉吉手持使節,在內官和衛士的引導下,一行步入長秋宮。皇后郭聖通穿戴整齊,面無表情地坐在榻上,等待著命運的安排。戴涉讀詔,劉吉上前收回了皇后印綬,郭聖通嘆了口氣,對戴涉說:「大司徒,本後不過是換個地方住罷了,只是太子無辜,還請大人多多關照。」戴涉老淚縱橫,屈身跪了下來,說道:「王后,老臣舍了這條命,也要保太子無虞!」交接完畢,長秋宮中開始收拾行裝,戴涉、劉吉也回朝復命去了。
等劉吉將皇后印綬奉上,廢后的禮儀流程算是走完了,殿上又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唏噓聲。就在這唏噓聲中,又一位大臣起身欲言,他是太子太傅張湛,因為他是太子的老師,所以大家以為他要犯顏抗辯,不由為他捏一把汗。誰知他說起話來口齒不清,完全像變了一個人:「呃……老臣……真是老了,近來……老眼昏花,行動遲緩,就連頭腦也……不太靈光了。太子的學業可不能耽誤,老臣……還是早早讓賢,告老還鄉去罷。」聽完這話,戴涉瞪了他一眼,也有不少官員連連搖頭,沒想到啊,張湛一代名臣,關鍵時刻也愛惜起羽毛來了。
張湛是扶風平陵人,一向以端莊嚴肅著稱,就是在家過日子,面對妻兒鄉鄰,也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經。很多人都說他做作,他辯解說:「別人做作是為了幹壞事,我做作是為了干好事,有何不可?」建武初年,他擔任左馮翊(關中東部)太守,有一次請假回家,遠遠看見縣衙大門就下車步行,按說這不是一個太守該盡的禮節,但他引經據典,說《禮記》上有「下公門,軾輅馬」的說法,即使孔子回鄉,也是恭恭敬敬。後來做了光祿勛,作為近臣,自然也要規勸皇帝,可他規勸的都是什麼呢?劉秀有時帶著起床氣,一臉倦容,張湛說些不痛不癢的話,所以別人說他做作還真沒冤枉他。
疾風識勁草,只有在風口浪尖上,才能看出一個人真正的操守,張湛比郅惲是差的遠。不過我們也不能搞道德綁架,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張湛這麼做也是為了自保而已。劉秀聽他這麼說,沉吟片刻,說道:「也好,既然愛卿年事已高,朕也不再勉強,就拜卿為太中大夫,留在朕身邊,指陳過失。」張湛千恩萬謝,返身入座。
劉秀隨即宣布,十日後舉行立後儀式,廢后新立是異常之事,群臣不必稱賀,屆時召集皇親國戚,設一家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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