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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妓的從良之路

一代名妓的從良之路

文/李小木

唐朝末年,狎妓盛行。門閥士族,白衣卿相,皆偏愛青樓文化。

那裡粉黛佳麗,風姿妖嬈,絲竹聲聲,引人入勝,而尤以怡紅院最佳。

「香幃風動花入樓,高調鳴箏緩夜愁」,諸多文人墨客也常以花街柳巷為主題吟詩作賦,去那裡尋上幾位紅顏知己,賞月對飲。

妓院有高下之分,妓女也有色藝之別。才色出眾的羅彩星即是怡紅院的頭牌,乃享譽杭州的名妓,傳聞花容月貌,傾國傾城,尋常人難見其芳容。

這一年,羅采星芳齡十九歲。

只見她獨坐窗前,輕搖紈扇,一笑情通,若值雲端。此時,一股濃郁的脂粉味兒隨著有人推門一併擠進來,羅采星額頭微蹙,這味道再熟悉不過了,是老鴇唐媽媽的。

「采兒,接客,相府的趙公子來了。這是見面的一百兩銀子,媽媽先替你收著。」中年老婦一身珠光寶氣,諂媚地笑著,「媽媽知道,你賣藝不賣身,趙公子也只是來喝喝酒聽聽琴!」

「不見。」

「小祖宗哎,相府我們可得罪不起。這樣,媽媽再悄悄給你加二十兩,等你攢夠了錢,媽媽就還你自由身。」

自由身。

羅采星心頭一顫。

01

從六歲起,她就長在這怡紅院,一步都沒走出去過。

還記得娘死了後,那個好賭的爹爹就把她騙到這裡,拿上銀子頭也不回地走掉了,留下她一個人,被死死地捆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那幾年,她因為偷跑經常被打得皮開肉綻,嗷嗷大叫。

後來真的被打怕了,只好從燒火丫頭做起,幹些糙活兒,勉強不餓肚子,卻受盡了姐姐們的欺凌。

她們有時候受了氣,不敢跟客人爭長短,就跑到柴房撒氣胡鬧。

哭夠了,化好妝,再回去。

這是個金絲籠,也是個人間地獄。

羅采星見多了女人勾心鬥角和男人的薄情寡義,上一秒他們還顛鸞倒鳳密不可分,下一秒就有新人換舊人。

紙醉金迷花天酒地的背後,是看不到的苟且和掙扎。

「只有錢,才能拯救自己。」十三歲時,羅采星發誓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唐媽媽見燒火丫頭長得愈發俊俏,化妝後更是艷壓群芳,當然也想靠她發財。

於是,請來了師傅教她彈琴、下棋、跳舞、唱小曲兒、如何勾引男人,沒成想羅采星天生聰穎,僅憑兩年的功夫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第一次出場時,采星身著羅裳羽衣,白紗遮面,從二層閣樓順著紅凌飄然而下,接著邊舞邊唱,純凈的歌喉加上玲瓏的身段,似百靈,更似仙子,頓時驚艷了眾人。

第二次出場,依舊不見真容,只見手起手落,琵琶陣陣,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客人們在大廳里起鬨,加價,要求一睹芳容,但唐媽媽沉得住氣,一看這效應就料到這小妮子會火,不如再吊幾天胃口。

那幫男人們,混多了風月場所,沒想到這煙花柳巷之地,竟然有花錢買不到的春。好奇、新鮮、刺激、臆想連篇…羅采星的橫空出世,成功激發了他們的探索慾望。

誰都想一睹芳容,一親芳澤,共度良宵,更有人當眾立誓:哪怕傾家蕩產,也要買她一夜。

名氣大了,羅采星就有了談判的資本。

她叫來唐媽媽,鄭重其事地說,「今後,我羅采星只賣藝不賣身,倘若強求我就範,我定會死給你看。」說著,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剪刀,頂在脖頸處,「生不容易,死卻不難」。

唐媽媽被剛烈的羅采星嚇住,這還是當初唯唯諾諾的燒火丫頭嗎?幾乎一夜之間,她就風靡了整座城池,成為了本院最紅的招牌,連同脾氣都變得硬了起來。

「好好好,做文妓不做娼妓。有些媽媽可以替你擋,但有些王公大臣宦官名流咱們得罪不起,你得見機行事啊」。

這一年,羅采星15歲,她懂得了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02

起初,羅采星看不起那些為搶男人皮肉生意而翻臉的可憐姐妹們,她們中有的為了爭風吃醋,有的為了供養家人,有的想吃得好一點穿得好一點,有的甚至想從嫖客中間找個歸宿,直到認識了沈秋月。

沈秋月曾是個大家閨秀,家道中落之後被迫走上這條路,也是個文妓,大她三歲,容貌性情堪稱一等一。

如果不是她名聲大噪蓋過了沈秋月,沈秋月還是蟬聯的花魁呢。可是,沈秋月並不惱她,還跟她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在這裡,沈秋月認識了個落魄的窮書生,被他的學識和才華吸引,一見傾心,滋生了愛情,並送了他不少值錢的珠寶物什,鼓勵他進京趕考大展宏圖。

後來書生一去不回頭,沈秋月重病不再接客,一下子沒有了收入來源,而經常聽她唱曲兒的老客戶不依不撓,務必要求她作陪。

在唐媽媽的默許下,那個老男人深夜潛入沈秋月的房間,強姦了身體極度虛弱的她。

第二日,沈秋月就上吊了,留下了一封遺書,上面寫著:再也不做籠中人。

正當大家譴責那個窮書生始亂終棄的時候,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郎騎著高頭大馬在怡紅院門口匆匆停下,點名要見沈秋月。

仔細一看,原來他就是那個窮書生,現在金榜題名回鄉報喜,身份已然是朝廷的翰林官。

他聽到沈秋月的死訊悲痛不已,第一件事就把欺負了沈秋月的老男人押到府衙。縣官當然賣他這個面子,將那個老男人打了個半死關進了監獄。

書生不止給沈秋月出了氣,還把她的屍體遷進了祖墳,享受正妻的待遇。

羅采星一路看過來,心中感慨不已,原來這世上也有如此重情重義的好男兒。

「我也要這樣的男人和愛情,不光如此,我還要好好地活著,堂堂正正地邁出這個門檻!」

為了自由,羅采星開始陪酒,因為陪酒給的賞錢多。

熟客都知采兒姑娘性格潑辣,比沈秋月難對付,總能在嬉笑怒罵中四兩撥千斤,不是個吃虧的主兒,也就不再強求。

更重要的是,她是相府公子趙燮看上的女人,誰敢造次。

話說趙燮風流倜儻,府上妻妾成群,並不缺女人,他來怡紅院純粹是為了消遣、趕流行、打發時光,每次只喝酒聽曲兒,從不糾纏男歡女愛。

他每次來都點采兒姑娘,且出手極為闊綽,若有人膽敢輕薄采兒,他總是仗義相助。

但奇怪的是,他從不在此處過夜。

害得羅采星心裡反而有一絲失落。你不要我,又花錢捧我,是什麼道理?你砸那麼多錢到這怡紅院,還不如給我贖個自由身,讓我天天給你唱。

真搞不懂那些有錢人是怎麼想的。

這不,唐媽媽說趙公子又來了,羅采星賭氣不想去見。

03

趙燮家在京城,杭州這邊僅是其中一處府邸。玩夠了,人家還是要回去的。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羅采星心儀趙公子,幾次示好,趙公子都無動於衷。她決定喝醉了探他一探,這一日,她把隨從們都支了出去,悄悄往趙燮的酒里放了點迷情散。

半柱香過後,趙燮有點意亂情迷了。

他嘴裡嘟囔著什麼,身體卻不由自主貼近了活色生香的羅采星。

說話間,他將她一把抱起,扔進帷帳,朦朧的燭光下,一件件紗裙在飛舞,繼而雙影重疊,你來我往,粉汗生香,這是羅采星的第一次。

她願意將自己交付給眼前的這個男子,讓他帶自己向著自由去飛。

第二日,趙燮醒來,驚恐萬分,他火速穿好衣服,望著熟睡的美人,五味雜陳。床上殷殷血跡似乎在提醒著他,你破戒了!

原來趙燮的生母兩年前死於杭州,他是來替母親守孝的。

父親請來一位方丈對他母親進行了超度,超度完,方丈無意間掃了趙燮一眼,便諄諄告誡:三年內萬不可行房事,切勿沾染處女之血,否則將有血光之災。

所以,趙燮遠離京城的鶯鶯燕燕和嬌艷妻妾,躲到了杭州。

他不是未對采兒姑娘動情,而是在等,一年之後將她贖出去。她想走,就隨她去,她想跟他,就帶她走。

頭痛欲裂,趙燮便猜出八九分,一定是羅采星在酒里動了手腳。

他原以為羅采星與旁人不同,是個冰清玉潔的姑娘,任誰都不能觸犯她的底線,可現在她上杆子爬過來,主動獻上身體,還把自己的戒律打破,讓自己陷入前途未卜的恐慌當中,真是掃興。

男人啊,有時候就是這樣,得到就意味著失去。

他對床上這個富有心機的女人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興趣。我要你可以,但你不能反過來主送給,那樣就沒什麼意思了。

這本身貌似就是一個悖論。

「畢竟是妓,文妓娼妓又如何?」趙公子留下五百兩銀子,穿上衣服走了。

羅采星其實早就醒來,她不敢面對趙公子。特別是看到趙公子愁容滿面的樣子,她就知道,這一次,賭輸了。

他不會娶她,哪怕一個侍妾的身份都不可能給她。

04

趙燮再也沒有來過,羅采星墮入紅塵,一次和兩次有什麼分別?三次和四次又有什麼分別?

只要攢夠了兩百萬兩銀子,她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從這裡走出去,棄賤從良,找一個老實人嫁了,好好過完下半輩子。

羅采星想到了沈秋月,沈秋月雖然死了,但她無疑得到了最好的歸宿。

如果書生早到幾天,她的人生將會是圓滿的,讀書的人明辨是非、通情達理,應該不會介意出身的。

沒人知道采兒姑娘為什麼突然對窮書生青睞有加,在一幫追隨者中,她翻了酸秀才康啟晨的牌子。

康啟晨幾乎天天來,因為窮,喝不起花酒,就遠遠地站在門口觀望,只要看到羅采星出來,就拚命鼓掌賣力吆喝。

這一天,他可能是攢夠了目前見面所需的二十兩,鼓起勇氣來相見了。

「我對小姐一見傾心,只可惜囊中羞澀,無顏相對。今日斗膽前來,只為一睹芳容,而這芳容此刻只屬於我一人。」月光正好,男子情深,只可惜相貌庸常,酸腐羞赧,根本不及秋月那位的氣度,也不及趙燮之萬一。

羅采星覺得自己命不好,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不喜歡的又在表忠心。

還是努力賣身賺錢吧,只有錢才能帶來安全感。

橫豎都是要出去的,不如從現在開始物色一個更好的來接盤。采兒姑娘自信地以為,只要有了足夠的錢,男人和自由都會來。

可是她慢慢發現,錢到是越來越多了,可傾慕她的男人越來越少了。

客人們轉頭將目光拋到更年輕更漂亮的翠兒身上,超過最佳年齡段的羅采星慢慢地淡出主流的視野,是業內的老姑娘了。

好在羅采星攢夠了錢,她在等一個合適的男人將她帶走。

唐媽媽不知道,采兒姑娘這些年真的攢下了很多很多的私房錢,除了贖身用的兩百萬兩銀子,還有一大箱子的金銀細軟珠寶首飾,在夜裡發出金燦燦的光芒,如同她即將迎來的人生。

時機到了。

孫員外來了,他都四十多歲了,還經常來這裡點姑娘喝花酒。有一天翠兒太忙,就到了她這裡。

「我就是想說說話,你陪著我就好。我不會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老傢伙看起來孤獨寂寞冷,一臉心事的樣子。

「怎麼了?說給采兒聽聽。」

「我娶了五房姨太太,可一個都不會生。至今仍膝下無子,你說我失敗不失敗?」孫員外仰頭又幹了一杯。

「我看您每次來,都愁眉不展,原來是因為這件事。那為什麼不再娶一房呢?也許下一個就給您生下一對雙胞胎呢。」

「要不你給我生吧,生下孩子我就娶你!我絕對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你看我每次來幾乎都不碰她們,她們太髒了。」孫員外半真半假地開玩笑。

「好啊,不過要先娶我過門,才能給你生孩子。」羅采星早已不是文妓了,看來孫員外還不知情。

第二天, 羅采星就給唐媽媽交足了銀兩,拿回了那張沁著屈辱的賣身契。

她終於走在了陽光下,沒有人再跟著她,把她綁回去,睡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裡,她自由了!

如果孫員外真的肯娶她,她又能生個一兒半女,好日子不就有了么。

空氣中都瀰漫著幸福的香氣。

孫員外真的要娶羅采星了。羅采星坐著大紅轎子,喜不自勝,卻只能從後門進。

剛要進門時,她聽到一陣凄慘的哀樂打奏聲,街上的行人議論紛紛,說是京城的相府公子趙燮死了。怎麼死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傷她最深的男人。

如今她是別人的嬌娥,不該為他傷心半分。

婚後,羅采星規規矩矩,不敢僭越,待在房間只想著生孩子。偶爾孫員外會來,聽聽小曲,喝喝小酒,然後努力耕耘,只期待來年能從這個肚皮里給他生下個大胖小子。

可一年多過去了,依然沒有動靜。

孫員外顯然失去了耐性,也不常去了。其他姨太太見勢也囂張起來,在老爺跟前添油加醋,說這不幹凈的身子,怎麼會生出名貴的種子。

孫員外一聽羅采星接過客,徹底惱了,罵她是個大騙子臭婊子,當下就把她轟了出去。

羅采星理虧,不敢叫喊,拿起自己的東西哭著離開。

我就想過正常人的生活,怎麼就那麼難呢?乾淨的身子趙燮不要,不幹凈的身子沒人肯要,有錢又怎麼樣,在名節面前一切免談。

路上,她遇到了康啟晨。

康啟晨把她扶回家中,好生照顧。粗鄙的茅草屋內,四處漏風,康啟晨為她端來了一碗熱米粥,輕輕地吹著,小心地喂,那模樣好不溫柔。

突然,她覺得一陣噁心,繼而一陣驚恐:莫非,有了?

05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雨,冷風嗖嗖地刮進來。

康啟晨趕緊起身關緊了窗戶,又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摸了摸羅采星的額頭,關切地說,「采兒,你發燒了,一定是感染了風寒。」

羅采星擦了擦眼角的淚,提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可能是憂傷過度,再加上一路奔波沒有進食,胃裡不爽吧。

既然從孫員外的門裡被趕了出來,就沒有再回去的道理。

況且那個孫員外真是變態,怪不得他的妻妾都懷不上孩子,別人都是…他卻是…,唉算了,不說了,活該他斷子絕孫。

好在身上還有些金銀,過個一年半載不是問題。

可是之後呢,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家,手無縛雞之力,過慣了鮮衣美食的生活,前半輩子只知道出賣色藝,如何討好男人,現在倒是自由了,可該如何維持生活水準呢?那個窮秀才顯然養不起自己。

養好身體再從長計議吧。

羅采星美美地睡了一大覺,再醒來時,已是深夜。康啟晨伏在她的身邊睡著了,手裡還攥著一塊濕毛巾,想必是幫她祛熱了。

細細一看,他好像也沒那麼醜陋不堪,頂多算個平常長相,雖然有點地包天,但不太明顯,額頭挺飽滿,一看就是個聰明人,說不定也能考個狀元呢。

如果他不介意,就湊合跟他過吧,好像現在只有他不嫌棄自己了。

第二天,康啟晨醒來後不見了羅采星,慌忙跑出去找。一出門,他看到了夢中情人采兒姑娘正彎腰往外面的爐灶里添柴生火,濃煙滾滾,嗆得她直咳嗽。

「采兒,這些粗活讓我來,你且負責養好身體。」康啟晨把羅采星請進屋裡,自己在外面搗鼓,一會兒熱騰騰的開水就端進來了,「你想洗個熱水澡嗎」?

羅采星害羞地點了點頭。也許就是那麼一剎那,她從心裡認定了這個男人,今夜就要與他行周公之禮,從此夫妻同心,雙宿雙飛。

康啟晨是個讀書人,他心裡愛慕采兒,卻不敢對采兒有非分之想。晚上,他規規矩矩地坐在書桌旁,搖頭晃腦秉燭夜讀。

這時,采兒先開了口,「承蒙相公搭救,采兒銘感於內,從今日起,采兒就跟了你,你可嫌棄奴家的微賤身子」?

「鄙人求之不得,只是你看我家徒四壁,父母雙亡,拮据困窘,實在無力奉養姑娘啊。」

「相公不必見外,采兒本是青樓女子,你肯接納便是恩澤。」羅采星走近康啟晨,用手指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外面花好月圓,裡面麗影成雙。

他們都身處底層,遭受過世人的冷眼。此時別無他物,只好用體溫去烘熱彼此的心,靈魂通過身體緊緊結合在一起,羅采星努力迎接,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歸宿。

這個歸宿雖然不及想像中美好,但是他肯疼肯愛肯給,就值得託付。

06

第二天,羅采星讓康啟晨在家裡認真讀書,準備來年的國考。

自己則去附近的集市上置辦些鍋碗瓢盆斗米尺布,以前的綾羅綢緞顯然不能再穿了,要做幾件粗布的衣裳才相稱;缸里的米也見底了,不能讓相公餓著肚子讀書啊。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赤紅色的玉鐲,來到當鋪。

這個手鐲還是趙燮送的。當初趙公子告訴她,這個手鐲是用上好的翡翠定製而成,晶瑩剔透,舉世無雙。

在怡紅院的時候,她天天戴著,自從得知趙公子死訊之後,才忍痛摘了下來,免得睹物思情,現在也不知道值多少銀兩。

老闆精明,一看此鐲,便知是朝廷之物。

官窯的做工果然要比民間精細很多,而且這鐲子聲音脆亮,明澈透亮,乃上乘之玉器。

忍不住好奇,那人問道,「小姐,請問你的鐲子從哪裡來」?

「你先別問從哪裡來,告訴我它現在可以當多少銀兩?」

「十萬兩。」

羅采星一驚,趕緊伸手搶了過來,「不當了」。她不是不需要這份錢,而是突然覺得趙公子對她情深義重,竟然不聲不響地送了她這麼名貴的一件禮物。

等到走投無路再說吧,就讓這份情誼再溫暖自己一些時日。

走出門,她又折了回去,把手上戴的瑪瑙戒指取了下來,當了二十兩。攥著這二十兩銀子,羅采星買了東西準備回家。

忽然,一隻手拍在了她的肩膀,轉過頭來,頓時花容失色!

是趙燮。

「你不是已經…,到底怎麼回事?」羅采星見趙公子身著打扮都異於從前,面容有些落魄,把她拉到牆角,不禁有些心痛。

「這個以後再說,身上有沒有銀子?」

「有有有」,說著,把懷裡那個玉鐲塞在趙燮手裡,「我剛去當鋪問了,價值十萬兩,夠你撐一段時日了。」

趙燮猶豫著收下了,其實這個玉鐲價值五十萬都不止,那是當王妃的姐姐送給額娘的禮物,額娘轉送給他,讓他送給心愛之人。他當時鐘情於采兒,家中這種東西又多得很,就隨手送她了。

如今這鐲子算是完璧歸趙了。

「今晚戌時,清水橋東,不見不散。」趙燮走了,留下一個神秘的背影。

一切謎團將要揭開。

到底發生了什麼讓趙燮假死,他現在做些什麼,又落腳何處?

溪水潺潺,明月清輝,楊柳扶岸,時光易散,一切都沒變,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三年,足以改天換地。

兩人坐在橋下的隱蔽處,趙燮向她訴說了這一路的悲歡離合,「其實從母親去世之時,朝廷就動蕩不安,門閥之間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相府也未能倖免。爹爹剛正無私,得罪了奸佞的田丞相,欲栽贓陷害,將我趙氏以叛亂之名滿門抄斬。為了保我性命,他提前將我安置在杭州守孝,又讓算命方丈放出風去,說我三年之內必有血光之災,到時候萬一局勢不對,就趁勢逃脫,留我一條血脈。」

趙公子低下頭去,神色黯然,接著說,「這些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流連在煙花柳巷,是爹爹的主意,他說這麼做可以消除戒備,如有危險可以趁亂逃脫。沒想到,我遇上了你,你把我騙上了床,害我差點以為自己真的要死掉了。」

「三天之後,我正要找你,卻收到了兄長的飛鴿傳書,他告訴我父親已經被斬首示眾,王妃姐姐被打入冷宮,全家岌岌可危,讓我力求自保。」趙燮留下眼淚,握緊拳頭,那是一段血海深仇。

「我找到方丈,請求援助。他受到父親生前諸多恩惠,同意度我一劫,便給了我一味葯,即是假死之葯。人服用三天之內會氣息全無,等瞞過丞相那邊,再把我想辦法弄出來。現在我的全家老小都已遇害。」

趙燮將自己三年內的經歷一一道來,儘是苦楚。羅采星心如刀絞,數次落淚,原來她以為薄情的趙公子竟然經歷了這麼多家國讎恨,而自己誤會了他這麼多年。

「你跟我走吧,咱們浪跡天涯,去哪兒都能安家。將來生下兒子,讓他與我一起替趙家報仇!」

羅采星面對曾經的意中人,不知如何作答。她曾經苦苦祈盼他能帶自己走,現在夢想終於實現了,可她還走得了嗎?

07

康啟晨對她有再造之恩。

若不是當初康啟晨收留了她,不嫌棄她,恐怕她早投河自盡了。

而趙燮現在雖然是個逃犯,但也曾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如今虎落平川,她不能漠然置之。

寬慰了一番趙燮,羅采星回家了。

康啟晨焦急地跑出來問長問短,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是不是碰到那個該死的孫員外了,他是不是又欺辱你了,你怎麼不說話,不開心嗎?我現在就去找他拚命!

羅采星拉住康啟晨,撲進他懷裡,任淚水橫流,不發一言。

此時的趙燮,望著這支赤紅色的玉鐲出了神。

曾經他是高高在上的名門望族,隨便一個賞賜便是窮人一生可望不可即的財富,如今卻是風聲鶴唳的階下囚,連羅采星都不願跟他走了,他看得出來。

捫心自問,他真的愛過羅采星嗎?還是只把她當作身處絕境的一棵稻草?

無盡的落差和孤獨感侵蝕著他,他冷極了。

也許真的動過情,但未必動過心。如果真的動過心,他會將她的第一次看得如此輕賤,而不歡天喜地嗎?如果真的動過心,他不應該第一時間將她贖出去還她一個自由身嗎?如果真的動過心,他就不會接下這支對羅彩星來說同樣救命的鐲子。

人就是這樣,擁有的越多越不懂得什麼最珍貴,直到一件件失去,不能再失去,就大浪淘沙,淘出了自己的真心。

與自己的安全和性命相比,鐲子是次要的,羅采星也是次要的。

物是人非,時過境遷。

趙燮消失在江湖中,羅采星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半點消息。偶爾她還會想起他,想起第一次撕裂的那個夜晚,全身心地交付,只為追求一份自由。

是的,羅采星又有多愛趙燮呢?

第一次是懷著目的上了床,計劃失敗後,又陪酒陪睡攢銀兩,貌似都是為了換取自由。如果跟上趙燮走,定會過上擔驚受怕躲躲藏藏的日子,與籠中人又有多大區別。

她要的是眼前無所畏懼的自由,有人疼有人愛的自由,呼吸新鮮空氣和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這些自由包括愛情,只有踏實的康啟晨才可以給。

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為了改善家裡的生活條件,羅采星準備重操舊業。

不是做妓,而是賣唱。她讓康啟晨在家門口搭了一間茶水棚,自己通過琴聲和歌聲吸引路人駐足喝茶,賺點小錢,補貼家用。

羅采星雖已二十有五,身著粗布麻衣,但風華絕代,顏值身材依然在線,反而生出一種明珠蒙塵我見猶憐的氣質。客官們喝著茶聽聽曲兒,高興時多賞倆錢兒,一月下來,也足夠生活了。

08

距離康啟晨進京趕考的日子已不足兩月了。

兩人依依惜別,難捨難分,耳鬢廝磨,為表赤城,羅采星將自己的姓氏改為康氏,戲言自己永遠是相公的「糟糠之妻」。

背起行囊,拿夠盤纏,康啟晨信心十足,一路向北。

殊不知在走後的第三天,采星就發現本月月事又沒有來。

為慎重起見,她專門找郎中號了脈,確定是喜脈,剛剛三月有餘。采星喜憂參半,相公這一去就是大半年,自己又無親無故,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她去找了鄰居風大娘。

風大娘深入簡出,與人為善,她的相公卻賊眉鼠眼,一副邪淫之相。

平日里康啟晨在側,他還收斂幾分,現在只剩下嬌艷的小娘子一人,他自覺有機可乘,大獻殷勤。

風大娘腿腳不靈便,心卻敞亮,悄悄告誡她注意安全,小心為上。

采星早早拉上門栓,還找出了一把匕首防身。

此時,有人敲門。

誰?采星拎起門後的燒火棍,打算誓死也要捍衛自己的清白。

「是我,采兒,開門!」

是趙燮!

他怎麼會來。采星開了門,看到了一身黑衣左肩受傷的趙公子,「有人追殺我,讓我躲上一躲。」

采星簡單幫趙燮處理了傷口。言談間,又一陣敲門聲傳來,猥瑣地喊著采兒。這是風大娘的相公,那個老色鬼果然想圖謀不軌。

康采星提起燒火棍就要開門打人,趙燮攔住了她,要替她出氣。她按住趙燮,一是他已經受了傷,體力不支;二是她怕這男女共處一室的謠言傳出去招惹是非。於是在門內厲聲斥責,「如果有人敢踏入老娘房內半步,老娘就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大不了,殺了他老娘再自殺,反正我生是康啟晨的人,死是康啟晨的鬼!」

采星的手有點抖,聲音也有點抖,她講這話的意思,其實不止給門外的人,也給門內的趙公子。

既然有緣無分,無法坦誠,就讓過去的都過去吧,以前做妓身不由己,現在從了良,成為康氏內人,就該安安分分,不能與其他男人有任何私交雜念。何況自己現在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她得對孩子的父親負責任。

門外的男人走了,門內的男人也起身告辭了。

趙燮走時,又回頭看了一眼:這麼剛烈的采兒姑娘,才是他當初喜歡過的女人啊。

至於後來怎麼變了味兒,也想不起來了。他不想看到她殘敗,只能以這種方式保留她在心中的完整性了。

江湖險惡,就讓我一人成行;

家庭溫暖,就放你一生無礙。

采兒的肚子越來越大,在次年的春天,生了,是個大胖小子。風大娘幫她找了接生婆,照顧了她幾日,一切都很順利。

三個月後,她把孩子綁到背上的竹簍里,繼續擺攤賣茶水。

眨眼間,已近初秋。這一日,風和日麗,暗香浮動,楓葉飄飄,采星靠著木樁暖暖地睡著了。

一雙溫柔的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喚著采兒采兒。嚯,采星睜開眼睛一看,是日思夜想的相公回來了!

康啟晨寵溺著把采兒扶起來,往身後一瞥,一個大胖小子黑溜溜的眼睛正左右亂動,那微微的地包天跟自己一模一樣。

「牙仔,快看,爹爹回來啦」。

遠處,是一匹黑毛棕驢,與沈秋月相好的那匹馬不太一樣,後面的官差隨即迎上前來,「康啟晨高中榜眼,我等前來報喜,請跪下接旨。」

一家三口相擁而泣,一代名妓榮升夫人。

接下來,采星跟隨啟晨去了京城,她的日子終於苦盡甘來,揚眉吐氣;而她要走的路,希望會是陽關大道,萬馬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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