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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我去台北見過的那個老人,昨天走了

昨天早上10點59分,台灣著名作家、評論家李敖病逝了,享年83歲。

作為一個相當有爭議的作家,很多人喜歡李敖,因為他什麼都敢說;很多人不喜歡他,也是因為他什麼都敢說。

今天,未讀君重新翻看了老朋友辛海峰六年前採訪李敖的經歷,覺得這次講述可能更適合今天閱讀,它能讓我們更加立體地了解這位作家。

李敖的另一張臉

文:辛海峰

原文發表於2012年11月21日

當我離開台灣的時,我到機場,我給他打電話,我說你要多保重啊,他爽快笑完說,心照不宣。

終於決定要說說這個人了,憋得難受啊!

上上周,我從台灣回來整整一個月後,我給李敖打了個電話,我說事情還沒辦妥,但想你了,給你打個電話。

他那邊哈哈笑了說,我一直等呀,你要勤給我打電話,沒關係,不要怕打擾。

我也笑了,所以放心大膽地和他聊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在電話里給我講了很多他的近況,很多事,甚至是很多道理。他講一件事,總喜歡舉很多例子來證明,這似乎也成為了他的習慣。

放下電話,我長長舒了一口氣,一個月的憋悶一下全釋放了,感覺辦公室頓時亮堂了起來。

| 作者與李敖的合影

勤奮與孤獨

我是真想李敖。在台北,三次長時間的相處,這個老人徹底改變了我之前對他的感觀。

做出版這麼多年,遇到文化名家不計其數,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勤奮的人。這麼老了,還過著苦行僧一樣生活,讀書、寫作,煙酒不沾,喜好極少,每天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圍著桌子轉著寫,轉著讀,轉著查閱各種資料。

眼睛不行了,他六張書桌每張都放一個放大鏡,字典也是切成單頁,方便一頁頁看。

他說他有5個半月不下樓,在書房裡呆著寫一部書,最後警察找上樓來,才把他帶下去轉了一圈,讓大家看到李敖還在。

他說他過午不食,並不是為了省時間,只是想身體好,因為有好多事沒有完成。

每天早上六七點起床,開始幹活,到晚上十一點前睡,除了晚上精神不濟聽聽音樂看看書外,晚上基本不寫作。

剛開始的一刻,當我知道他的生活天天如此時,我想,這個人得忍受多大的孤獨。

然而經過幾天的接觸,隨著談話的深入,了解也越來越深。他是這樣的人,不可能讓自己閑,也停不下來,這與他早年的經歷有關,經歷是習慣,性格是支撐,這麼一個人就這樣難以改變了,可是改變什麼呢?也許他是會讓一些人在隨便一瞥中,感覺又臭又硬,那麼是他在做,還是只是說?是他什麼都敢說,還是像很多人一樣在撿敢說的說?

當我離開台灣的時,我到機場,我給他打電話,我說你要多保重啊,他爽快笑完說,心照不宣。

我心裡頓生一種奇怪的憐憫,我想,這個人得有多孤獨。

一個月後,我打電話給他,他不停在電話那頭嘎嘎嘎笑著,甚至還不忘挖苦我兩下。最後他說香港的劉長樂在北京的酒店開業,請他去,他本來可以來再見見我們,但眼睛剛動了手術,沒去成哈哈哈。我說,你每天還照舊寫啊,他說是啊,這是我的本領呀,然後又笑。

我想,這個老頭得有多享受。

細緻與嚴謹

我說我要去台北看他,他說那你住在某某酒店,離我近,然後詳細告訴了我們酒店的地址。

到了台北約好十一點去看他,他詳細告訴我如何走。到了他家樓下,保安一見我們,沒等我們說話,保安看看錶,便主動問我們,是李大師的訪客吧?他提前已經給保安打了招呼。

我們上到十二樓,電梯開開只有兩戶,門一模一樣,不敢貿然敲門,正準備打電話,突然發現左邊門上貼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李敖。

到中午吃飯時間,我們一起出來,李敖順手把門上的紙條拿掉,說,這是我在你們來之前十分貼上去的,不然怕你們找不到我。

他帶我們去吃台北有名的滷肉飯,帶我們打車,坐在前面和司機開玩笑,到飯店之後找座位,見我塊頭大,給我專門點了兩份,期間不斷有人來找他合影,他很配合,而且還對我開玩笑說,你看我在台北還行吧。

吃完飯帶我們去他台北最好的房子,一路走過去,天熱風也不小,我當時有點感冒,跟著他參觀完他最好的房子(其實還是一個兩層樓的大書房),回到信義路的書房,他看出我不對勁,拿出兩大瓶水給我,說喝光就沒事了。我們聊到晚上九點鐘,看他明顯有疲態,便約了下次同南方周末一起來的時間,匆匆告辭了。

結果兩天後,我給他打電話說第二天見面的事,電話那頭的他幾乎發不出聲音,他說他也感冒,做了保健但嗓子說不出話,能不能取消或者推遲南方周末採訪,因為他覺得聲音形象也不太好,恐怕體力也跟不上。我這邊已經跟南方周末約好時間,而且他們也只留第二天的時間,我稍一遲疑,說我試試吧。

掛了電話,正發愁,李敖電話打來了,說來吧來吧,約好了就來吧,但不要上午,讓我休息到下午三點你們再來,看能不能好點。

當時不由有些感動。心想國內很多名家我也見過不少,有一點小名氣,那做派能讓人發中指,可是李敖很會為別人著想,確定過的事他會小考慮並認真尊重。這和他在電視上的表現完全是兩個人,但其實是一個人,這種統一是他對事對物的心性,是他為人的標準,做事的尺度。

有時候憤聲疾呼、動輒笑鬧、甚至孤芳自賞的,並不是博出位,也不是憤青,而只是不容忍,歷史的笑料,偽君子的緘默,還有那些愚蠢和笨蛋,讓他一面顯得彪悍,而且一直也似乎只有這一面。他說他的書,也就是這次的50年唯一自選集,是他所有作品的八分之一,裡面有八分之七的功力(當然不能在大陸出得更多)。其實他的性格也一樣,八分之一外表,八分之七內功。

這都是功夫,有不俗的功夫必然有不俗的修養,至少,生活中這麼一個我看到的人,他不是裝出來的。

他想到了我們所想之外的細節,他甚至在最平常的事上都讓我們咋舌。那麼大一個書房,他不請菲佣,自己每天擦地板,收拾得乾乾淨淨;他不請助理,凡有事來人都自己接待,南方周末來人時,他先問好我幾個人,然後等我們到之前,他自己到樓下買七八瓶水拿上來。

我不是說他對人好,我想說這是老派文人對禮節的尊重,對細小事物的認真,難道不是嗎?

好玩與任性

他拿出兩萬伏特的電棒,對著老朋友(美國華人協會會長)說,這個,我給他來一下,他就跪在我面前了,你們信不信?

他說,我從來都是自己解決問題。有人想害我,我自己防身,這些傢伙(還有一把刀和強光小手電筒),我用不上,我口袋裡還會隨時裝一把錢,這也是武器,打不贏,我就把錢扔到地上,他們一撿我就跑,哈哈哈。我從來都是自己解決問題。

他說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一個帆船的圖樣),我把他保留到現在,放在我睡覺的書柜上,想她我會看著她。

他說,這是我十四歲離開大陸背來的書箱,你看上面這些銹,都成這樣了,何況人呢,當年我十四歲,現在我都七十八了。

他說,人一坐牢,才知道時間是多麼長,空間是多麼小。

他說,我現在不跟我女兒老婆住在一起,我比女兒大六十歲,比兒子大五十八歲,比老婆大三十歲,我老了,我懂,我分開和他們住,在他們沒討厭我之前,我先討厭他們,哈哈哈。

他說,我不是爸爸呀,我是祖父唉,祖父為什麼討小孩喜歡,就是偷偷塞錢給他們。他說著拿出錢來,說,我老了,但我懂這個(指錢)。一旦我離開了,他們也不會那麼不習慣。

他指著屋裡每一個寶貝給我們介紹,說他還是一位不錯的鑒定家,因為讀的書多,所以很懂。比如他看到一幅字,一看那字落款和行筆、留空,就知道一定是那個朝代的東西(抱歉我記不住),然後他二百元台幣買下他,三十年為這幅字寫了一本書,打敗大陸啟功為首七位專家,這幅字賣了三百萬美金。

他指他書房裡一幅字說,台北故宮博物院院長說我一幅字是假的,他跟他打官司,最後院長賠了他三十萬。

他廚房的書桌後面有一個外國人的(忘了名字)照片,他指著他說,這個人活得樂觀,生前給自己開追悼會,我們中國的史記里也記載有一個人這樣干過,我看著他們就像在對照自己。

他指著書房裡一張阿里的照片,他說我和他一樣大,他打拳很偉大,可他現在成了這樣(他學著阿里手抖的樣子),我還能動,看著他我覺得我幸運。

他指著書房一個英文掛牌說,這個東西為什麼我會掛在這裡,我非常喜歡這句話,你們讀得懂嗎,他念了一遍,然後,這句話很好,意思是你和天鵝在一起還是和笨鴨子在一起結果就是你和他們一樣。

臨走他帶我們去吃西餐,開始很講究,教我們如何正確使用、如何喝湯,後來煩了,說,我跟你們一起丟人吧。

回來的路上,碰見一家寵物店,玻璃窗裡面有幾隻貓,他悄悄走過去,貓著腰開始逗。

……

我想說的有很多,這一次台灣之行,可能會對我產生一些變化,不是因為我見到了名人名嘴李敖,而是我見到了李敖這樣的人。

就像《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每隔一些時間際遇自動帶給你的震撼。

這種震撼發生過兩次,一次是我三年前見到熊逸。

第二次就是這一次見到李敖。

如果我們指通俗的成功,那麼李敖這樣的人不成功才見了鬼了呢。

但他絕對不是通俗的成功那麼簡單,錢他有,名他有,比公知他是很多公知的前輩,恐怕好多罵他膽量小的人,還不如他喝早茶的膽量大。

他在台灣持久的抗爭,他寫下那樣的文字,他敢活得自由自在,他幾乎很少為什麼東西妥協,無論他自己吹噓自己有多驕傲,他這個人都站著的。

你讀讀他《傳統下的獨白》、《為自由招魂》到現在對很多年輕人還能醍醐灌頂。

最後,我想用李敖寫在他祖父祖母相框上的幾句話作為這篇記述文字的結尾,因為我今天其實是想說他的另一面,也不知道我講的夠不夠?

爺爺奶奶排排坐,

有個孫子會惹禍。

老輩雙雙上下飛,

我在人間陰陽錯。

「李敖50年唯一自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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