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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雜草地上,長著最深刻的自然哲理

就在十來天前,園藝工們還在以勢在必得的姿態裝束有致地刈除著混跡於綠化帶中的雜草們。這群不識趣地闖入了高貴植物種族中的雜草們,數以億計地被根除,接下來的命運就是隨著裝載車被埋葬到一個骯髒醜惡的地方。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本應斷子絕孫的雜草們幾乎在一夜之間又在原來的地方探出了頭,甚至變得更肥碩、更豐茂。

春風幾陣、春雨兩場,又可以看見滿地密密實實的阿拉伯婆婆納,恍如銀河系的繁星一般散落在足跡可至的任何一個地方。那一顆一顆的幽藍色的眼睛,發出精靈的光,讓人怦然心顫。

而幾乎包攬了整個土壤一大半面積的,是羽葉均勻的青色薇草和絲絲翠縷的八仙草。它們的藤蔓,像血管一樣地縱橫交錯在大地的肢體中,你甚至無須觸摸,都可以感受到那充盈在根莖管壁裡面自由流動的綠色血液。

葎草也毫不示弱,在竹林中肆意地橫亘,侵蝕著春風所到的每一個角落。不下數月間,在風與昆蟲的暗助下,它們的種粒將以蛛絲布網之勢席捲半個春天。等到了那個時候,曠野、溝邊、山地林下、草坡、灌叢、沼澤地,都會成為這個長著五隻腳的綠色妖魔的殖民地。

在河的另一邊,與之形成顯明對比的是,數十株紮根未穩的荷花玉蘭樹因不適應這裡粗糙的土質而一併夭亡,被連根拔起,好不可憐地卧倒在水泥地上,等待著前來送它們去焚化廠抑或是木材廠的「靈柩車」。

它們不遠處並排栽種的高矮適中的樟木,在柔和溫潤的條風中僵硬地扭動著,彷彿並不知道春天已來了很久了。更可悲的是,路過的行人,並不會在這年年如此、月月如是的暗綠色基調中窺出半分的美來。

即使是不知何時從它根緣處冒出頭的幾株看似瘦弱無力實則透著強韌生命氣兒的寶蓋草,都足以讓塗漆鐵欄外過著精細生活的園藝植物們遜色許多分。那一簇簇經歷了一整個秋冬的麥冬草們,永遠以絕對亞健康的姿勢趴在泥床上,極似在病護室躺了很久很久、身上插著各式塑膠藥水管子的重症患者,而誰又知道,它們才剛剛從溫室里搬了家來到這片土地不過半年而已。

至今,鵝卵石路的兩側,還橫陳著一具具尚未腐爛卻早已發枯的樟木屍體,與同時和它們喪命於暴雪中的癯竹一起,成為了這個春天最不受人待見的冬日遺民。

人們總是樂於在初春的曠野里,追尋梅、杏、桃、李的蹤跡。但一夜之間的風起雲湧,足以讓所有前夕尚高綻枝杪的小喬木花兒一例隕落成泥。相較於此,灌木的花兒似乎更耐得住這料峭春寒,比如巋然聚生盤枝錯節之間伸出繁複花枝、開出飽滿花態、亮出明潤花色、散發出一陣陣讓人無處躲藏的馥鬱氣味的結香。

更矮一些的,如闊葉十大功勞,掩蓋在葉刺下的一串串明黃色的小噴壺嘴兒,何曾在早春的無常風雨中畏葸過半分?而那匍匐在野地里的,才是這時分最令人生敬的生命體。

如果恰好逢上一兩場及時雨,它們便如起樓子一樣地竄出半米高來。在光線強的地方、河水足的地方,甚至可以邂逅一株與人肩頭並高的「怪物」,植物中的野獸。

待到半個月過後,人們再也無從想起,這裡,原本是一方精心種滿了麥冬草的貴賓區。園藝工們不惜頂著中午兩點鐘的白灼日頭,揮著周身汗液用長達一個月的時間所培育的麥冬公主們,此刻衰黃若三秋蒲柳。

而生在它身旁的球序卷耳、繁縷、薺菜、碎米芥,與這些弱不禁風的「試管嬰兒」們不同,它們是大地在無人工干擾環境下天然分娩的赤子,是打小就生存在自然秩序下兩頰泛著新鮮高原紅的血色的「村童」,擁有著極其強大的鄉野生命力。

實話說,位於城郊一帶的土壤質地並不算得優良。與遠離城市化的鄉野土地相比,這裡除了貓狗的屎尿之外,還混雜著建築施工過剩丟棄的水泥、沙子、磚頭、焦炭、塑料、廢紙,還不乏非文明群體不時吐唾的富含細菌病毒的痰液,可謂是腌臢難耐了。

除此之外,這骯髒無比的土壤中,還蘊藏著比地球上人類基數還要多得多的野生植物的種子。它們如土壤中的蟻蛉幼蟲、螻蛄卵和金龜子一樣,從來不挑剔生存環境的美惡。漚爛的枯葉、生硬的沙石、令人生畏的菌絲,是它們不厭反喜的生命之源。醜陋不堪的土壤是它們賴以為生的人間樂土。

於是,與人人期望相反的是,它們在自詡為自然主宰者的人類的無情攻伐中反敗為勝,頑強而健壯地活了下來,保住了本屬於強大者的疆土。

也許不久後,還有一輪接這一輪的人與雜草的戰爭,但能預想到,昂首挺胸到最後的必然是蒺藜、薊和蓬子菜,而筋疲力盡的則是在這場持久戰中早已疲於應對的人類,以及他那不爭氣的園藝寵兒。

在這個星球上,強大者未必是統治者,能活到最後的方能笑到最後。而人類,終究不是唯一有發言權的。他從一萬年前就開始將生活的艱辛歸罪於雜草,而後不遺餘力地發明各種武器對抗這群害物,而諷刺的是,無論他身在何處,永遠不能阻止雜草們如影隨形。

拔了它、燒了它、甚至是吃了它,似乎是一種愚蠢的戰術。這如同人類對抗疾病,將可惡的細菌、病毒、癌症、腫瘤用千般醫療技術殺伐殆盡,卻不知道天造的身體里,正與邪、善與惡、平衡與病變,本身就如一對孿生的姊妹,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與其兩敗俱傷,何不緣督而行?

同理,與其不待見雜草,使出全身解數對抗它,何不大方地承認,在上天給予人類生命恩澤的那刻,也同時為雜草們留了一方不容任何物種侵佔的凈土。十幾年前,當城市化的腳步還未曾到來,在眼下的這方土地上,雜草才是真正的主人。

文/玄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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