刪除Facebook解決不了問題

Facebook的數據泄露醜聞正愈演愈烈。

3月21日，之前被Facebook收購的WhatsApp公司聯合創始人Brian Acton在推特上發起了#deletefacebook（刪除Facebook）運動。隨後，一向與馬克·扎克伯格有嫌隙的埃隆·馬斯克出來當起了表率，他十分順從地相應了網友的號召，註銷了自己兩家公司SpaceX和Tesla在Facebook的官方主頁，此前，這兩家公司的官方Facebook主頁各有大約260萬粉絲。

隨後，英國政府的調查人員在周五的時候搜查了引起這次風暴的數據公司劍橋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在倫敦的辦公室。同一天，美國國會議員也要求扎克伯格本人到國會解釋說明那些泄露的數據是如何進入劍橋分析手中的。

事情的緣起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經過內部人士爆料和媒體調查，劍橋分析這家公司未經許可收集了超過5000萬Facebook用戶的信息資料，對這些用戶的行為模式、性格特徵、價值觀取向等各種數據進行分析，然後有針對性地推送信息和競選廣告，以影響美國選民在選舉中的投票。而美國總統特朗普就是他們的客戶。在其官網上，他們不僅毫不避諱地列出了這些選舉活動，還寫道：「CA Political重新定義了數據與競選之間的關係。通過更好地了解你的選民，你可以在降低整體成本的同時取得更大的影響力。」

在視個人隱私為紅線的歐美社會，Facebook受到了市場和輿論的雙重壓力，其股價在上周也一路下跌。

以#deletefacebook為代表的憤怒聲音其實有兩重內涵，其一，人們對自己的個人信息在自己不知情的狀況下被他人得到不滿；其二，選民們對自己做出的總統投票選擇被人為影響不滿。

第一重不滿體現了Facebook本身固有的業務模式困境。目前，Facebook超過90%的收入來自廣告，他們每天能從廣告業務上賺幾千萬美金。他們天生就擅長做這個生意：社交網路屬性使得它擁有大量用戶數據；用戶數據加上演算法，能幫助廣告商進行最精準的廣告投放；海量用戶再加上精準效果，使得廣告商願意將越來越多的廣告費用投放在Facebook上。

但現在，用戶們開始對自己的個人數據被Facebook拿去賺錢感到不滿了。這裡出現的幾個重要問題是，我們正處在一個數據大爆炸的信息時代，我們每天在互聯網上閱讀到的、聽到的、想要買到的內容都來自我們的個人數據，如何界定哪些數據應該被使用？哪些不應該？不懂技術的個人用戶又如何在這個時代做出自我選擇？這些問題暫時還都沒有答案。

第二重不滿體現了民眾對自己選舉時做出自我判斷的權利被侵犯感到非常不滿，要知道，這選出的可是美國總統。

如果你對此感到疑惑：為什麼Facebook能如此深刻地影響總統選舉？那你就嚴重低估了社交媒體在這個時代對我們每個人的影響。作為Facebook這家公司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其首頁「信息流」（Newsfeed）已經成為了美國人最重要的信息來源。根據美國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報告，它在2016年的時候就已經成為60%以上的美國人獲取新聞的主要來源。從某種意義上說，Facebook為用戶呈現的內容正在強烈影響用戶的日常生活。

媒體質疑用戶數據被用於影響2016年的美國大選

為了要讓呈現給你的信息足夠有效，Facebook需要更了解你才行。在回答「為什麼個性化的信息流如此重要」時，扎克伯格曾說：A squirrel dying in front of your house may be more relevant to yourinterests right now than people dying in Africa.（你對家門口一隻瀕臨死亡的松鼠的關心，也許更甚於非洲難民。）為此，Facebook通過自己標誌性的EdgeRank演算法通過捕獲用戶在Facebook上的一舉一動，以此，它知道了你更喜歡的內容是什麼，然後將更多類似的信息呈現在頁面的最上方。

谷歌公司研究員Fran?ois Chollet在抨擊Facebook的文章中寫道：「在這麼多年的時間裡，如果Facebook能夠決定讓你看到哪些新聞（真實的新聞或假新聞），讓你看到誰的政治地位在提升，以及讓誰看到你的動態，那麼Facebook實際上就已經在控制你的政治信仰和你的世界觀。這並不是什麼新事情，至少從2013年開始，Facebook就已經進行了一系列的實驗，他們通過調整信息流的內容，成功地控制了不知情的用戶的情緒和決策，並且能夠預測用戶未來的決策。」

而劍橋分析公司的具體做法是將他們在用戶不知情下獲取的用戶信息與從社交媒體平台和自己內部調查研究中獲得的心理數據相結合，將選民們分成不同的組別，給他們打上諸如有對抗性或和解性、領導者或追隨者這樣的標籤。然後，再通過專門定製的圖片和信息，通過Facebook廣告、精心設計的郵件或面對面的互動，觸達到這些目標群體。進而潛移默化影響他們的選擇。

太陽底下無新事，Facebook以及有它牽扯出去的劍橋分析的一系列舉動，不過也是歷史的更新重演而已。在牛津大學教授伊恩·戈爾丁（Ian Goldin）和學者克里斯·柯塔納（Chirs Kutarna）共同完成的《發現的時代：21 世紀風險指南》這本書中，他們講到了吉羅拉莫·薩沃納羅拉（Girolamo Savonarola）的故事。15世紀的最後幾年，這位來自佛羅倫薩的修道士極具演說才能。在當時文藝復興的變革時代，他不斷誇大人們心中的焦慮感，宣揚世界末日即將來臨，強調回歸傳統生活、「凈化道德」的緊迫性，並將人們傷痛和恐懼的由頭全部轉移到統治者的身上，最後還成功取得了對整個城市的控制權，最終被處以火刑。但他最值得宣揚的是，他是歷史上第一個藉助印刷機作為大眾宣傳工具的政客——通過宣傳冊和「公開信」的廣泛傳播，薩沃納羅拉佔盡了新技術帶來的優勢。

《時代周刊》在前年特朗普當選之後，曾尖銳地指出，「特朗普所進行的這場總統競選，十分相似地重演了薩沃納羅拉這個末日預言家在文藝復興時期的腳本。」而毫無疑問，由互聯網創造的Facebook和推特等社交媒體已經成為了這個時代的印刷機。

Facebook的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

回到事情本身，扎克伯格在幾天前發布的回應中提到他們將會做出的幾項措施，分別是：

第一，我們將調查所有在2014年我們改變平台策略、限制數據獲取之前使用大量數據的應用，同時將對所有存在可疑活動的應用進行全面審查。我們將在平台上封禁所有不接受審查的開發者。此外，如果我們發現這些開發者中有濫用用戶個人信息的情況，我們將封禁他們，並通知所有受這些應用影響的用戶，包括此次事件中被Kogan利用數據的用戶。

第二，我們將進一步限制開發者對數據的使用，以預防類似濫用情況的出現。例如，如果你3個月都沒有使用某一應用，我們將取消開發者獲取你的信息的資格。當你使用Facebook賬戶登錄該應用時，我們將減少你個人數據的分享——只提供你的名字、頭像以及郵件地址。除了從我們這裡獲取許可以外，我們還將要求開發者簽署一份合同，向用戶申請獲取其帖子或其他私密信息。在未來幾天里，我們還會發布更多的措施。

第三，我們希望用戶對授權獲取信息的應用保持知情。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們將在每個人的主頁信息流置頂一個小工具，方便用戶查看授權應用名單並取消授權。在隱私設置里，這一工具已經開放，現在我們將把它置頂在信息流中，以確保每個人都能夠看到。

但很遺憾的是，幾乎所有的主流聲音都對他的回應表示不滿。他們認為扎克伯格並未直接道歉，做出的聲明也無法從根本上保護到用戶個人信息的安全。此前暨南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吳非在接受界面新聞採訪時也表示，Facebook理應提高安全門檻，防止數據失竊再次發生，但保護20億用戶資料的開銷非常大，Facebook可能負擔不了；而且即便提高了數據安全門檻，外部的「挪用」技術也會推陳出新。

龐大的 Facebook

不過就像Entrepreneur雜誌撰文指出的那樣，一個無可奈何的現狀是，即使大家都說要刪掉Facebook，但這恐怕沒那麼容易。道理和我們沒辦法輕易離開微信是一樣的。南卡羅來納大學助理教授Safiya Noble在她的書中寫道：「對許多人來說，Facebook是他們與互聯網接觸的門戶，而且它在溝通、創建社群和參與網路社會方面發揮著核心作用。」她同時表示，刪除Facebook不會改變我們的個人數據的被集、售賣和被使用的方式。事實上，你也根本不會知道每天有多少公司在追蹤你的個人網路生活。

那我們能怎麼辦呢？沒人能給出一個絕對完美的答案，但你也不必因此煩惱。如果你真的因為擔心自己的信息安全而遠離這些網路社交產品，那就去追隨#deletefacebook的腳步刪了它們；如果你沒辦法如此決絕，也沒人能指責你什麼，畢竟這些都不是我們每一個普通用戶的錯。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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