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喀索斯的愛情——電影《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愛情觀之我見
一、同性之愛溯源
古希臘神話中有個俊美少年，名叫納喀索斯，擁有令人暈眩的美貌，喜歡他的人非常多，然而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追求他，他都看不上。在周圍人眼裡，他的傲慢同美貌一樣，都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很多人喜歡他。其中還有一個仙女名叫艾科（echo的英譯，意為「回聲」）也追求他，但他也不為所動，最後戀上自己的倒影，溺水而亡。
納喀索斯的故事，首次出現於奧維德的《變形記》。這個故事受到很多學者的青睞，它對於理解人的情感與主體之謎，有著重要的意義。
那喀索斯故事的本質，也說明了愛情的本質。愛情的本質，歸根結底，是自戀。對此，拉康也證明過。我們為什麼愛一個人，是因為我們在對方的眼裡，看見了美好的自己。愛一個人，就是藉助另一個主體，成就最好的自己。藝術也是如此。什麼是美？馬克思說美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
我們絕對不會喜歡一個不欣賞自己的人，或者討厭自己的人。最好的愛情，是互相欣賞，相互愛戀。但這個世上，有多少人，愛慕著他人，但卻得不到所愛之人的回應？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還有很多人，是湊和在一起，過日子而已，已經無所謂愛情不愛情。
納喀索斯的故事告訴我們，愛情從一開始，就是同性之戀。
二、優秀的人更容易發展同性之戀
「同性戀」在人類很多文明中是禁忌，而對於一般人而言，他們受禁忌的約束太深，故而他們很容易將「禁忌」當成自然而然的東西。在這個情況下， 「異性戀」因為符合生殖的自然要求，符合人類整體的利益，故而成為人類愛情文明的主流。例如，網友們口中的「直男」，他們是異性戀的堅決擁護者，在他們的價值觀里，有一個「非此即彼」的二元世界。他們排斥同性戀愛，這並非出於天性，而恰恰是人類文明禁忌的結果。所以，「異性戀」雖然有生殖作為自然基礎，但它其實並非自然，因為某種程度上它也是人類文明塑造的結果。美國女權主義學者、同性戀運動的支持者朱迪絲·巴特勒在《性別麻煩》這本書里，提出了一個具有顛覆性的觀點，即性別是表演的結果。也即性別不是天生的，而是文化表演的產物。人類應該擁有性別表演的自由，即你想表演為男的，就可以是男的；想表演為女的，就是女的。故而同性戀愛，也應該是合法的。
為什麼說優秀的人，更容易發展同性之戀？
這裡所說的優秀，無關乎世俗名利、地位、金錢。優秀的人，指的是對人的內在世界，例如情感、自我、靈魂有一定覺悟之人，這樣的人，通常較為具有藝術天賦，也容易打破世俗與禁忌束縛。
電影中的Elio是個具有藝術天賦的孩子，他對鋼琴很有悟性，有大膽的想法，善於改編和創新，並且長相俊美，讓人不禁會想到希臘神話裡面的納喀索斯，同時，他和藝術女神——維納斯也有共同之處。總之，他既是一個活生生的個體，同時又具有藝術美的特徵。這就難怪Oliver博士看到考古發現的裸體雕塑時，為藝術家塑造出來的完美線條驚嘆不已，它寄託了Oliver博士對於藝術美的理想，也是一種永恆之美。突然之間，Oliver想到了Elio，在他眼中，Elio就是這種理想藝術之美的具體體現。這種美與愛，不同於世俗慾望。後者，對他而言，太容易獲取，對Elio也是如此。世俗的肉體之愛，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但是那種完美的藝術美，那種愛與美的化身，則可遇不可求。這才是Elio之於他的意義，絕無僅有，不可替代。
反過來，Elio對Oliver的迷戀，也基本如此。E首先被O的外表吸引。Oliver有著健碩的身體，頎長的腿，散發成熟男人的魅力。其次，Elio為Oliver的博學所征服。精神上的吸引，喚醒了身體的慾望，而這是真正的愛，純粹的愛，不摻任何雜質的愛，千金難買，卻又難以持久。
故而回到電影的題目：「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後面還有一句，「我也會用我的名字呼喚你」。在雙方眼裡，對方其實正是那個不可替代的自己；同時，也意味著，只有這樣，愛才不會失去，因為，他們各自都已住進了彼此的世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再分離，永遠在一起。這是愛的最高境界，從精神到肉體天衣無縫的融合。
身為同性，是他們愛情的最大阻力。即便是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義大利，「同性戀」依然要承受巨大社會壓力。Oliver首先是小心試探，與他對Elio的愛相比，他的擔心，也佔據情感中的不小比重，他害怕被拒絕，害怕自己會令對方反感，也害怕會傷害到對方。Elio也同樣如此，他一開始也沒能猜透Oliver的心思，喜歡對方，卻又惴惴不安。直到兩個人終於在一起了之後，Oliver才敞開心扉，告訴Elio，原來他第一次用手拍Elio的肩膀時，他就是想傳遞一個信息，他喜歡Elio，但那個時候Elio不知所措的反應，讓Oliver擔心不已。直到這一刻，電影才揭示出，兩個人原來都如此深愛對方，而之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因為太過於在乎、太過於小心翼翼而造成的「誤會」，而這「誤會」，以及很多欲蓋彌彰的小尷尬，或許是這部片子給人感覺最真實的地方，又證明了愛的深刻。電影在劇本改編上，開始顯示出高明之處。
如果這部電影的主人公，是一男一女，估計既沒有多少商業上的看點，也不會如此令人感動。電影里有較多表現男性慾望的鏡頭，例如各種性暗示，如「男性內褲」、「腳」的特寫、「捏腳」的鏡頭；更有直接大膽表現男性慾望的鏡頭，例如Oliver為Elio口交（側面表現）、Elio用桃子自慰（將桃子捏軟，取出桃核，然後你懂的；看來水果對男人還有另外的意義）。凡是與「性」有關的電影鏡頭，無論直接還是間接，無論是劇情需要還是刻意為之，都是賣點，滿足了觀影者內心的偷窺欲。但是真正的愛，超越一切世俗，超越性別本身，這才是這部電影最想表達的主題。
三、Elio父親的話，令電影主題升華
Oliver離開Elio之後，Elio感到無比痛苦和失落。這個時候，他的父親，說了一段話，令很多觀眾拍手稱讚。父親的這段話，有三個層面的重要意義：第一，父親說「你們都是優秀的人」，那麼優秀的人之間發展出來的友情，甚至超越友情的情誼，都是極為難得的，做父親的，極為欣賞這樣的感情，這令Elio驚訝不已；沒想到父親竟以這樣的方式，來鼓勵自己的孩子，維護孩子的自信和自尊，這樣的父親，實屬難得。
第二，父親說：你們的愛情，是純粹的，上天賜予你們美好的靈魂和身體，既然遇到，就要好好珍惜，否則，到老了，還會有多少人對你的身體感興趣？父親在此非常真誠地，袒露了內心那種無人問津的寂寞，他通過和兒子分享自己一段秘密心事，拉近了與兒子之間的距離，令兒子對自己產生了信任、依賴，也給予了兒子最好的安全感。
第三，父親的這番話，是十分必要也高超的總結，具有春風化雨、潤物細無聲的特點。它包含著對生命、藝術、哲學的深思，並且通過電影最後一個長鏡頭也是固定鏡頭，表現了出來。Elio一直在無聲哭泣，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結尾。這裡面，有跟往事的告別，愛情縱然美好，縱然獨一無二，可遇可不求，但他畢竟遇到了，他們都感覺到慶幸，感覺到珍惜、不後悔，這是多麼幸福的事情；但他也是悲傷的，因為一切美好的事物終究逝去，它帶有不可抗拒性。他悲傷的，是美好事物的本性，是大自然的本性，而不是世俗中他倆不能在一起。即便他們能夠結婚，他們的結果，絕對不比現在美好。因為，最美的愛情，就在於它是留不住的。它自然而然的來，也必將自然而然地逝去。這是藝術的規律，是美的規律，也是生命的規律。在此，這部電影的層次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超越了同性之愛，上升到對生命、對藝術、對哲學的思考。
同時，他的悲傷里，還有另外一種幸福，那就是感恩。感謝父母還有曾經的戀人，沒有拋棄他，雖然他們帶給他的感情，不如Oliver的強烈，但他們也同樣重要，給了他愛與歡樂、信任、支持與鼓勵。生命還如此漫長，正是身邊人的寬容與包容，無聲勝有聲的方式，教會了他怎樣去愛。這個男孩，照這樣下去，他一定能成為真正的藝術家，因為他對人類、對生命有悲憫之心，故而就不會再局限於自己個人的小天地。他的人生境界和藝術境界，終將獲得提升。
四、我們應該擁有怎樣的愛情？
愛情是神秘的，很難三言兩語說清楚。在此，我只想表達我個人對愛情的看法。電影中的戀愛類型，並不值得中國的青少年效仿。
第一，電影中Elio雖然只有十七歲，但他是一個具有獨立思想的人，這既與歐洲文化傳統有關，也與他們的社會制度有關係。父母和孩子的關係，不是共生的關係，而是獨立關係。故而Elio的愛情，具有一個很高的起點，也有一個好的基礎，這是中國的孩子不具備的。換句話說，電影表現了一種理想、完美的愛情，本質上，這種愛情是虛無的，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的；正如納喀索斯戀上的是自己的幻影，缺乏實在的對象主體，故而這部如納喀索斯的神話故事般的電影，也不過是一個理想愛情的藝術符號而已，沒有實踐的可能。
第二，在中國，由於文化傳統和社會制度，父母將孩子視為自我生命的延續，也是未來的依靠。養兒防老的觀念，在中國文化中深入人心。所以，孩子的婚姻，不完全是孩子個人的事情，它是整個家庭、甚至家族的事情。那麼，青少年朋友，在選擇自己的愛情道路上，其實需要慎重思考，愛情對你個人的意義究竟是怎樣。另外，父母也是人，父母的感情，也需要尊重。故而孩子在個人問題上，要盡量和父母溝通，盡量尊重父母。而父母對待孩子，也要儘可能地尊重、理解和包容，避免悲劇的發生。
第三、這部電影講述要尊重自己的慾望，但它的傳播效果，很有可能是導致一部分人慾望的泛濫。社會上，有很多「性侵」事件，受害者大多是未成年人。去年發生在台灣的房思琪事件與電影《嘉年華》敲響的社會警鐘，我們不能忘記。所以，這部電影，如果一定要觀看，應該給予青少年必要的指導，在尊重慾望和人性的同時，更要保護好自己。不能不切實際地過分渲染「愛情的美好」，畢竟藝術和現實，遵循的是不同的原則。
第四、愛情的雙方都要做到真正的獨立，例如經濟獨立、思想獨立和精神獨立。故而要想擁有好的愛情，必要先培育好健全、獨立的人格。愛情不是買賣，也不是利益交換。愛情的雙方，也不是誰拯救誰的問題。只有獨立、健全的人格，才能讓愛情變得更健康。另外，愛情只是人類眾多情感中的一種，不要把愛情看得高於一切，因為生活中還有很多重要的人、重要的情感，需要我們好好經營、好好珍惜。尤其是我們的父母。作為子女，要多理解父母的苦心、立場和難處，多關心愛護他們。作為父母，要少苛求和依賴自己的子女。
最後，尊重自己，了解自己，愛自己。但人活在世上，不完全是為了自己。有句話說得好，為自己的路，越走越窄，為他人的路，則越走越寬。中國和西方不同，西方是個體本位思想，中國是集體本位思想，只有將自我價值與社會價值統一起來，個體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Mystery of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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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fjan Stev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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