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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形物語》:這些年怪物如何「佔領」奧斯卡?

第90屆奧斯卡頒獎典禮結束前的五分鐘,重頭戲最佳影片獎揭曉:《水形物語》。蓄著一臉花白鬍須,肚子鼓凸的導演吉爾莫·德爾·托羅在掌聲中領著劇組登上獎台,大概是上一屆的失誤太過尷尬,托羅還特地抽過頒獎人手中的信封仔細看了兩眼,確認無誤後,又轉頭沖台下揮了揮信封,露出一個興奮又孩子氣的笑容。

45秒的規定致辭時間裡,托羅激動又帶點磕絆地說了這樣一段話:「對於所有想著能以一個奇幻語言故事,告訴世人一些真實道理的夢想家們,我想告訴你們一句話,你們可以的,這不過是一扇門,用力踹開然後邁進來吧!」

與他的話相對的是:90年來,銀幕上的各種怪物翻著花樣出現,人們樂於在它們身上製造娛樂,投射內心的恐懼,拷問人生或思考種種時代命題;「恐怖故事變成了我們情感層面上的烙印:通過瑟瑟發抖,我們獲得了洞察力」——然而,這些以怪物為主角的電影大多時候只出現在奧斯卡的各類技術獎項上。

事實上,怪物作為人心底最直接的恐懼來源之一,能近一個世紀在電影領域保持長盛不衰,不斷推陳出新乃至獲獎,憑藉的自然不只是令人驚怖的技術效果。

「妖魔鬼怪」也是「自然」

《魔鬼銀爪》

來自墨西哥的托羅一向鍾愛怪物,他從小喜歡看恐怖小說和電影,長大後在洛杉磯郊外買了幾棟相連別墅,取名「荒涼山莊」,專門放置他收藏的科學怪人、狼人、水怪模型。自1993年推出自己的導演處女作《魔鬼銀爪》至今,托羅已經執導了10部電影長片,每部電影都有怪物作為絕對的主角或添彩的配角出現。

《水形物語》以一個來自亞馬遜河,渾身覆滿藍綠色鱗片,半人半魚的生物為男主角,講述它與一名在政府實驗室做清潔工的啞女之間的愛情故事。「電影中的怪物不是說好或壞,這個角色可以把手指頭咬掉,可以吃掉一隻貓,可以讓你受傷,但你還是會喜歡他,自然就是自然。」3月7日,剛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獎的托羅接受了本刊記者採訪,他旁邊的小桌子上放著兩座奧斯卡小金人。

在奧斯卡90年的歷史上,以怪物為主角的電影還是第一次同時獲得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獎。1933年第五屆奧斯卡,《化身博士》成為第一部入圍奧斯卡的怪物片,拿到了最佳男主角、最佳改編劇本和最佳攝影三項提名,男主角弗雷德里克·馬奇最後更是憑藉該片獲封影帝。但光榮沒有延續,此後的數十年間,奧斯卡甚少垂青這類電影,即便入圍,提名範圍也多集中在最佳特效、最佳視覺效果這樣的技術類獎項。

這一次,成為奧斯卡大贏家的托羅不再借怪物當噱頭,他自陳自己的電影更像另一種形式的寓言故事,其中的怪異生物都具有指代意義,例如商業大片《環太平洋》中的怪獸Kaiju代表消費主義或大自然的力量。《水形物語》則是想借與人類不一樣的「兩棲人」,和處於社會底層的清潔女工這類社會邊緣群體,傳達一種更包容的世界觀。

影片里,清潔工啞女、同性戀畫家、黑人女性在電影1962年的背景設定下,都被看作是異類,是被主流邊緣化的「妖魔鬼怪」,他們與片中的水怪擁抱在了一起。水怪在這裡不是反派,反而是衣冠楚楚的實驗中心主管理查德充當了「怪物」的作用,他時常對怪物嚴刑拷打,認為自己是更高貴的人種,「比黑人更接近上帝」。

這是托羅寄託了最多私人化情感的電影,他在其中討論「我的困惑,將異類視為敵人這種觀點,作為移民者我所體驗的一切」。從墨西哥移民到美國,托羅一直在感受歧視和排擠,「我曾經因為交通違章被交警攔住,當他們聽出了我的口音,相對於普通人他們給了我更多的懷疑。」

創造怪物是要被詛咒的

2017年9月,威尼斯電影節頒獎前夕《洛杉磯時報》記者曾問托羅:「你是不是有時候也會覺得,只要一部電影里出現了怪獸或者奇幻等類型元素,它就自動地不會被認真看待了?」

托羅的回答是:「哦,那肯定。」

《水形物語》獲得了這一屆的金獅獎,這也是該電影節第一次將最高獎頒給一部怪物電影。

東西方文化中對怪物都沒有一個統一的定義,人們普遍的印象是這是一種非人類生物,具有恐怖、驚悚、巨大等特徵,這使得怪物成為了恐怖片、災難片、科幻片、驚悚片等類型片的經典元素,這些類型又常見於B級片,因此怪物電影也隨之被打上粗製濫造,專於驚嚇而無內涵的標籤。

最早的真正意義上的怪物電影出現在20世紀30年代,多為B級片。這種拍攝時間短且資金投入低的影片,一般布景簡陋、道具粗糙,品質難以保證,但為了儘可能地吸引觀眾,題材一般會集中在恐怖、黑幫、情色、科幻等刺激腎上腺素的領域。

成立於1921年,當時規模尚小的環球電影,為了在米高梅、派拉蒙等五大製片廠中殺出血路,便選擇B級片作為突破口,相繼推出《科學怪人》《隱形人》《木乃伊》等怪物電影。1931年的《科學怪人》,投資不到25萬美元,首輪上映就收回了1200萬美元。

改編自瑪麗·雪萊長篇小說《弗蘭肯斯坦》的《科學怪人》,在上映後80多年間一直以其豐富內涵被反覆提及。其講述的是科學家弗蘭肯斯坦試圖用科技征服死亡,用各種死屍的肢體拼組成了一個身材巨大的人體,通過電擊讓他的創造物睜開眼睛,但科學家卻被怪物醜陋的面目嚇得逃之夭夭。實際上,怪物心地善良,和人類一樣渴望朋友和溫暖,得到的卻永遠是冷漠、鄙視和害怕,最終怪物黑化,製造了一系列命案。

電影《科學怪人》沿襲了小說的批判思想,弗蘭克斯坦一面忍不住用死人創造怪物,一面對自己說這是地獄的實驗,是褻瀆上帝,是要被詛咒的。

這一主題在各個時期的怪物電影中都不少見,只不過隨著時代的不同,人們面對的技術不一樣,潛意識裡創造出的怪物形象也不盡相同。同時期的電影中,《隱形人》《科學怪人的新娘》等都是類似的主題,《科學怪人的新娘》還被提名第8屆奧斯卡最佳錄音獎。

1933年,還有一隻怪獸橫空出世,爬上了紐約帝國大廈,這就是金剛。其代表的是另一種原本存在於大自然,但因人類的侵入被「喚醒」的怪物。

《金剛》被很多人看作是怪獸電影的經典巨作,85年時間裡有數個國家翻拍過至少13部有金剛出現的電影。《指環王》的導演彼得·傑克遜在9歲那年第一次看到原片,直接激動地哭了,2005年,他執導了翻拍版《金剛》。

二戰陰影下的恐怖怪獸

《金剛》

以現在的眼光看,1933年的《金剛》談不上新奇或恐怖,特效畫面甚至是粗糙簡單的,但在當時卻開了特技片先河。電影採用了模型加逐格攝影的技術讓金剛動起來,也就是讓一個靜態可活動的金剛模型,一點點改變動作,用膠片一格格拍攝下來,然後再將這些畫面用每秒24格的速度回放。新奇的拍攝技術加上恐怖音效的襯托,當金剛怒吼或與霸王龍大戰時,媒體記載觀眾席里常有驚呼聲傳出。最終《金剛》以68萬美元的投資收穫了一百七十多萬的票房,挽救了當時瀕臨破產的雷電華製作公司。

然而技術上的開創和商業上的成功都沒能讓當年的奧斯卡心動,《金剛》在獎項上一無所獲。

影片講述了一隻巨大金剛被美國人捕獲,並運到紐約展覽,為了追尋心愛的金髮美人,金剛逃出牢籠、肆虐紐約。這個故事被添加上種種隱喻,幾乎每個人都能從金剛身上看到心裡隱秘的投射。

那個時代,美國南方黑人大量遷往北方,湧入紐約、芝加哥等工業城市,《金剛》的故事在很多人看來暗合了社會現狀。來自非洲的金剛被帶到紐約,是象徵著持續了數百年的黑奴貿易;金剛逃脫後在紐約肆虐,則是黑人入境後的美國現狀;電影里土著酋長企圖用6個土著女人交換白人女主角的情節,也被指出帶有種族歧視色彩。

那年種族主義者希特勒正好當選德國總理,有傳言說他也喜歡這部電影,因為片子里表現的是有色人種企圖搶奪金髮碧眼的雅利安女人卻失敗了。

雖然導演梅里安·庫珀堅稱這就是一部奇幻冒險電影,毫無隱藏意義。但還是有人將這隻巨大的怪物視為心底的恐懼,或是自己的化身。《紐約客》已故影評人保琳·凱爾就曾寫道:「我的黑人朋友們一直喜歡金剛,把它幻想成是自己的身影:就算被用鎖鏈帶到美國,也力量強大,可以在城市最高處朝天發出反抗的怒吼,在倒下去的的地方濺起一片光榮。」

20世紀50年代,美國電影繼續發展。二戰剛結束不久就進入冷戰的世界格局讓怪物電影有了更統一和具體的指代。

當時核陰影籠罩世界,對核武器的恐慌也催生了一波相關主題的怪物電影。獲得第27屆奧斯卡最佳特效獎提名的《X放射線》將故事放在新墨西哥的沙漠中——人類在此地進行原子彈試驗,導致這一地區的螞蟻遺傳基因發生突變,變成巨大怪物並爬進了洛杉磯下水道。

這種恐慌的蔓延是不分國家的。1954年,日本導演本多豬四郎創造了電影史上另一著名怪物形象:哥斯拉。哥斯拉同樣是因為原子彈試驗,從沉睡的狀態被人類喚醒,輻射影響下,這隻史前恐龍怪物化身為更具破壞力的恐怖怪獸。

電影上映的前半年,美國在比基尼島上試驗了一顆威力巨大的氫彈,放射性物質籠罩了太平洋島國馬紹爾共和國,更波及到在附近作業的日本漁船,23名船員相繼出現輻射癥狀。這起事件也直接成為了電影創作的靈感來源。哥斯拉皮膚紋理上的刮痕則是參考了廣島原子彈爆炸後倖存者身上的傷痕。

宇宙中還有誰?

《變蠅人》

不只戰爭留下的陰影,對科技的恐懼也被承襲了下來。低成本經典怪物電影《變蠅人》於1958年推出,科學家安德烈痴迷於時空交錯機器的研發,將人體分解傳輸到另一個地方再重組。不料一隻蒼蠅闖進了機器,科學家慢慢變成了醜陋殘暴的蒼蠅人,最終被妻子殺死。

那個時期,美蘇太空軍備競賽正如火如荼,直接帶來了科幻電影的第一個黃金時代,也讓另一種新型怪物——外星生物成為了怪物片中的主角。

其中經典的代表莫過於1956年拍攝的《天外魔花》,這是一部成本低廉的B級片,講述外星生物入侵,它們冒充小鎮居民,悄無聲息地侵佔了人類的身體和意識,將人的個性、思想、自由意志剝奪,變成沒有情感的行屍走肉,集體主義掌控了一切。

在麥卡錫主義盛行的1950年代,這部怪物電影被印上了當時美國人心底的恐懼,即共產主義對美國的滲透。但在英國老牌電影雜誌《帝國》看來,這也可以看作是反麥卡錫主義的先鋒電影,統一洗腦的外星生物可以是資本主義,暗喻美國政府宣傳的反共思潮讓人民陷入互相懷疑的精神恐慌。

經典的外星怪物形象還出現在1979年的電影《異形》中,這部被眾多科幻迷奉為圭臬的電影投資僅900萬美元,卻從觀眾口袋中掏走了1.8億美元的票房。片中異形怪獸體現出哥特與機械朋克結合的詭異氣質,它的繁殖方式是攻擊一切生物,強迫獵物成為孕育它的子宮,最後在宿主身上破體而出。出色的怪物設計也讓這部電影獲得了第52屆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獎。

片中的陰冷壓抑氣氛被認為與冷戰背景不謀而合,其中的怪物異形可以被看做是脫離掌控的人類科技武器。當年《異形》上映時,導演雷德利·斯科特接受採訪,談到自己的創作理念,「這些異形需要宿主供它們寄生和進化,從某種意義上說,異形又像是一種生化武器。我們並沒有深入設計異形的背景故事,但它們的確有可能是一種人為開發出來的武器,並且已經處於失控的狀態。」這部電影后續還被解構出一些超越時代的隱藏主題。

21世紀初,雷德利·斯科特再度回歸《異形》系列,補上了異形前傳。在完整故事裡,異形和人類都是另一個遙遠星系的外星人創造的,那是更高等級的進化生物,人類在強敵面前一無是處。宇宙中還有誰?由誰主宰?從人類仰望星空開始,這就是一個被永恆探索的命題。

從強敵到強援

《天外魔花》

《天外魔花》出了四個版本,1956年的是毋庸置疑的經典版本。1978年出了第二個版本,改名《人體異形》,美國經歷了越戰和水門事件,整個國家陷入懷疑和不信任狀態,那些侵入人體的外星生物正好投映了人類的懷疑和恐懼,他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誰也不能信任的世界。這個版本被認為是少數重拍版不亞於原版,甚至超過原版的作品。1993年和2007年,相繼有兩個版本面世,但走出了那個人人恐慌的年代,外星怪物已經沒有了讓人們恐懼植根的土壤,兩版都沒有引起注意,票房平平。

上世紀90年代至今的怪物電影中,人們還是習慣用怪物來指代、隱喻和直面內心恐懼,但主題和思想已經沒有上一時期的那麼強烈了。

2009年,同時有兩部有怪物元素的電影被提名奧斯卡最佳影片獎,一部是導演詹姆斯·卡梅隆的《阿凡達》,一部是南非導演尼爾·布洛姆坎普的《第九區》。

怪物在熒幕里的形象也逐漸轉變,震驚與恐懼之後,人們開始更清楚地發現怪物其實在自己身上。《阿凡達》中的外星生物納美人就像當年被入侵的印第安人,人類是闖入他們家園、奪取珍貴礦產的侵略者。《第九區》中落難遷徙到地球的外星生物形貌醜陋,宛如基因突變後的蝦子,他們身體虛弱、沒有太大殺傷力,在地球變成下等公民,被趕進非洲貧民窟,被粗暴地對待。

甚至連經典怪物金剛和哥斯拉在本世紀都搖身一變。2017年的《金剛:骷髏島》中金剛反而成了人類探險隊員的保護神,最後關頭拯救了想要殺它的美軍部隊。2014年的哥斯拉也是在人類面對怪獸束手無策時,從海底蘇醒打跑了兩隻怪獸,間接對人類施以援手,然後轉身離去,留下一身功與名。

從自然怪獸到科技怪物再到外星生物,怪物看起來一直在變,在不同的時代映射出人類不同的恐懼源流;但它也一直沒變,它是未知,是異類,是不可控,也是人類自身的黑暗一翼。

看天下4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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