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黃昏黑了夜
文章寫於五年前,一篇類似短篇小說的隨筆。文中人物的命運:2016年下半年,曾祖母和爺爺先後離世;奶奶年近70歲,整宿憂心睡不著覺;我爸我媽離婚三年,我歸我爸撫養;我叔迷上了大麻,在家躺一陣,外出遊手好閑一陣;我13歲,明年即將成為一名中學生,但我依然只能看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坍塌毀滅。好像,我只能在遊戲的世界裡看見渺茫的希望…
太陽徐徐向西,可終究擱在了半路,它想原路返回,重新冉冉升起在東邊,可它上不去;它想沿路再向下一點,倚靠在樹稍上,可它下不來。它只能掛在這裡,用它虛弱的身軀散發光茫,濡染周圍的天空,天色迅速暗淡下來,像褪去了顏色的陽光,或許這就是黃昏吧!黃昏,像一位暮年老人,已經老態龍鍾,行將就木了。這位老人用盡了氣力,才半眯著眼,望著前方,似乎看到不遠處的一戶人家裡有一位如自己般垂死的老人,似乎不是一位,是三位,他凝視著他們…
黃昏時分,我和毫毛拿著玩具槍正在玩人槍大戰,突然看一輛麵包車進村,兩位青年男子下了車,我清楚地認出了其中一個人,他前陣子半夜來過我家,和爺爺奶奶說著關於叔叔還有錢的事情,奶奶還特意囑咐我不要和其他人說這個事情,莫非他們又是來找叔叔要錢的。
我結束了人槍大戰,跑回家,奶奶砍柴還沒有回來,我就坐在院子里等,等來的卻是剛剛下車的兩個人。他們平靜地問我:「慶子回來沒有?」慶子是我叔,我如實答道:「沒有」,「那他爸媽呢,什麼時候回來?」我猶疑地說:「在地里幹活,不知道…可能晚上…很晚。」他們哦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沒有離開村子,只是回到了他們的車上。
他們一走,曾祖母就慢慢地挪動著腳步出來,氣喘吁吁地問我:「是不是慶子公司來人了,他…拿了公司的錢…躲了。這個混丈東西,怎麼得了呀?」她一邊說,一邊喘氣,彷彿她的生命會終止在下一口氣上。我跑開了,站在門口等奶奶。
黃昏漸漸消逝,黑夜靠近了,終於看見了奶奶的身影,她肩上挑了兩捆柴,和她的雙手一樣乾枯的柴,我似乎看見了她雙手上裂開的道道口子,裡面還殘留著鮮血。我想把消息告訴她,可我擔心會讓她的心頭裂開道道口子。可我必須告訴她,「奶,又有人來找叔了。」奶奶臉帶慌色地說:「在哪裡。」我指著那輛車,奶奶丟下肩上的柴,匆匆趕了過去,看見她把臉湊進車窗內,臉上露出了謙卑的笑容。
終於,黃昏褪盡了,夜黑了。奶奶和爺爺一起回來了,後面是兩個青年男人,爺爺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堆笑容,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伸手去搬院子里的椅子,還用他滄桑年老的手拭去椅子上的灰塵,好像在他面前的是兩位賓客。那兩個男人早已站在屋裡了,彷彿就在等候爺爺手裡的椅子。爺爺把椅子搬進門後,其中一個男人迅速坐到了上座,爺爺和另一個人坐在下坐,像是在審犯人。
談話開始了,奶奶進來了。坐上座的青年男子說:「慶子沒有回來過?」爺爺說:「沒有,連電話都沒打過。」奶奶說:「小夥子,我家慶子怎麼借了你們的錢?」那人說:「不是借,是拿,他不經允許,在我包里拿走了5000元。那是我們廠的周轉資金。」「這個伢么這混,書讀少了,不規正啊。」爺爺奶奶同時嘆了口氣,「我本來想報警抓人,但想給他一個機會,只要你們還了錢,我們就算了。」奶奶又慌了神說:「不能報警,他還只二十歲左右,一生還長,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就當把這錢借給我兩老的,我們想辦法湊。」爺爺嘆了口起說:「我們想辦法湊,等他人回來了,核實了,我們想辦法還。」奶奶又接著說:「我們現在好為難啊,大兒子在屋裡懶睡懶吃,把車子駕照報銷了,我們把孫子養這大,他沒給一分錢,小兒子又搞出這屁路…」我看見奶奶抹著眼淚,那是多少次沒有流出來的,還是流了多少次沒流盡的?
我走了出去,似乎看見消失殆盡的黃昏出現在了眼前,不知他是爺爺,奶奶還是曾祖母?我想起了幾年前的大年三十,有人催爸爸借的賭債,爺爺奶奶也是這樣好言好語地哀求他們,現在又是接近年關,又有人上門討債,他們再一次哀求。再次抬頭望著天邊,我看見的是一輪明月,周圍一片明亮,只有我在黑暗中。
爺爺奶奶送走了兩個青年男子,進屋了。早已戒煙的爺爺狠狠地抽了兩口煙,滿臉愁容地說:「人活著沒意思,都是敗家子。」奶奶說:「怎麼辦呢,人死輕如鴻毛,慢慢過呢,你我只有那個命,逃不過。」我看著傷心欲絕,怎麼辦呢?我也不知道,很多的事情不是我這樣的年齡該承擔的,可我這樣的年齡應做點什麼。可我只是個8歲的孩子…
黃昏黑了夜,我看不清那位老人,但願他不會離去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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