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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風暴、喝海龜血、與鯨鯊同行,他竟如此漂流了438天

新媒體編輯 | 李雨欣 撰文|Aboo

兩個人,一條小船,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與變化多端、危機四伏的大洋腹地對抗的438天,長達9000多公里的距離,迄今已知時間最長的海難漂流……設想將這些碎片拼接成一個真實的故事,會讓人不禁打一個冷戰。

阿爾瓦倫加在薩爾瓦多首都機場回家的救護車上。供圖/後浪出版公司

遭遇風浪

薩爾瓦多·阿爾瓦倫加為躲避故鄉的仇人,非法移民到墨西哥科斯塔阿祖爾打魚10年了。這天,阿爾瓦倫加打算上午10點啟程,加緊工作,第二天下午4點返回,在海上過夜。同時出海的一般不止一艘船,而是十幾條船組成的船隊。大家抽完最後一口大麻,船隊就啟程了。

這天夜裡,阿爾瓦倫加已經捕了半噸魚,卻不知風暴很快就會露面。有經驗的漁民會在陸地上的人們覺察到危險氣息之前幾個小時就預知天氣變化。而這一次阿爾瓦倫加疏忽了。

5分鐘後,海上已經驚濤駭浪。一個3米高的大浪打來,同行的科多巴一個趔趄重重摔倒在甲板上。視野之中看不到一條船,能見度只有800米。他們磕磕絆絆沖向大海深處,風速已經達到80千米/小時。

電閃雷鳴,沒有光亮,也沒有大功率的探照燈,阿爾瓦倫加全靠感覺在茫茫黑暗中航行。

直到早晨9點,船還在海上漂著,並且,船的發動機壞了,導航儀也壞了。

對抗風浪的同時,還要想辦法讓船靠岸。科多巴不得不把船上的魚全部倒回海里。無線電電池沒電了,此時已是第二天中午。

正午的一股惡浪從左舷撲來,阿爾瓦倫加剛從船尾挪到船中間。所有東西都被吹走了。釣線、備用水、食物,還有科多巴一起落水。阿爾瓦倫加從船舷邊探到了科多巴的頭髮,一把抓住頭髮將他扯回船上。

黑夜降臨,風從岸上刮來,把他們吹得更遠了。失去了動力的船只能這樣隨風飄蕩。失去了導航儀,阿爾瓦倫加只能根據星星大致判斷方向,但沒法計算距離。

海上生活

2012年11月19日,岸上發起救援已經好幾天。與阿爾瓦倫加一起失蹤的,還有另外兩艘船。

到11月23日,連續5天的狂風巨浪平靜下來。這時的阿爾瓦倫加和科多巴離岸差不多450千米,早就超出了墨西哥海岸警衛隊有限的搜救範圍。而事實上,搜救人員已經不指望他們能活著回來。

這時的船上,還剩下一塊長木板、一件裝著幾件衣服的灰桶、一把刀把裂開的漁刀、一把砍刀、一根木棒、帶蓋的空冰櫃、一堆空瓶、一小堆尼龍繩,以及壞掉的發動機。在座位底下,科多巴還發現一頭紅色的洋蔥。

難忍的口渴讓兩個人沒法入睡,但是一滴淡水也沒有了。離岸300千米之後,他們開始耳鳴。

第一周的最後一天,11月23日,阿爾瓦倫加意識到唯一可行的獲救可能就是被另外一條船上的人發現。但這太難了,因為7米長的小船在海上極不醒目,這艘船甚至連桅杆都沒有,船上也沒有可以反光的玻璃。800米外,他們就成了隱形人。偶爾聽到遙遠的輪船聲,會讓兩個人興奮得大叫,卻始終沒有船上的人發現他們,前來搭救。

科多巴在這時精神已經面臨崩潰,一睡醒就又哭又鬧。阿爾瓦倫加回憶起來,他當時餓得都想吃自己的指甲。他開始用雙手從海里撈起水母,然後整隻吞下去。蟄得嗓子生疼,但疼痛比飢餓容易忍受。但水母對緩解飢餓的作用不大,他甚至尋思吃自己的手指。他計劃切掉自己的左手吃,因為右手還要經常使用,但最終他沒有執行這個計劃。

電影《孤筏重洋》中探險家捕獲鯊魚的場景。

於是只能繼續抓魚。失去了工具的漁民捕魚並不容易,阿爾瓦倫加好不容易捕上來的魚,科多巴就負責清理,切成小條放在太陽下晒乾。小魚腥臭的內臟扔回海里當誘餌,又能吸引大一些的魚前來。鯊魚循著血腥味游過來,堅實的魚皮摩擦著船底,讓小船不時搖晃。

食物解決了,卻依然沒有淡水,阿爾瓦倫加開始喝自己的尿。他不覺得尷尬,還鼓勵科多巴向自己學習。如此,至少可以為身體提供最低程度的水合作用。但是充滿鹽分的尿液破壞了身體的內在平衡,需要更多的飲用水來稀釋鹽分。兩個人都意識到,喝尿不過是一種絕望的掙扎。

一個鼓鼓囊囊的綠色垃圾袋從船邊漂過,兩個人把它截住,撈上船,撕開後像法醫一樣檢查裡面的物品。一塊麵包胚就能讓他們喜出望外,如果有金槍魚,簡直就是一道大餐。垃圾袋裡有一塊杏仁大小、未經咀嚼的口香糖,他們把它切成兩塊,一人一塊,品嘗人間美味。

在船失去動力10天以後,一隻60厘米長的海龜撞到了船上。兩人驚喜萬分,即便覺得有違道德,依然決定剖開海龜喝血。龜血濃稠,呈藍紫色,讓人想起葡萄酒。大約喝了幾百毫升龜血,他們切開龜肉吃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痴迷於抓海龜,因為可以喝血,可以吃肉,靠著海龜,他們開始恢復體力。

同伴「離去」

一個月左右時,科多巴的意志力已經扛不住了。阿爾瓦倫加開始為科多巴設計各種虛幻的信念。這不僅能安慰科多巴,而且也能讓阿爾瓦倫加藉機想像回到陸地後的生活。

科多巴在一次食物中毒後就一直懷疑阿爾瓦倫加在陷害他。對食物的疑心病讓他在海上一百多天時,已經骨瘦如柴,大腿像小臂一樣細。儘管經常感到餓,科多巴還是吃不下什麼東西。科多巴甚至為自己制訂了自殺計劃,因為痛苦地活著還不如及時離去。阿爾瓦倫加只好把科多巴關在冰櫃里,生怕他再跳船尋死。

由於信仰的緣故,科多巴除了龜肉,還是不吃其他肉類,但距離海岸越來越遠,龜肉就越來越少。

在海上的第118天,科多巴還是死去了。

阿爾瓦倫加把自己當成科多巴,一人分飾兩角,跟自己對話。科多巴死後第二天,阿爾瓦倫加跟他說話的時候,屍體漸漸變紫了。第三天,屍體的皮膚被陽光曬壞了,像干硬的皮革一樣有了一層硬殼。硬邦邦的,沒有變味,只是在陽光下變幹了。阿爾瓦倫加一點也不覺得嚇人,這是與他生死與共的朋友。

對著屍體的自言自語摧毀了阿爾瓦倫加的神志。在科多巴死後第六天,阿爾瓦倫加在跟木乃伊一樣的搭檔促膝長談時,突然驚醒。他把科多巴的衣服扒下來,畢竟自己還用得上,然後把科多巴的屍體推下了海,算是對他的安葬。

獨自漂流

科多巴死後,阿爾瓦倫加發明了一種可以與海鳥一起玩的遊戲。他把河豚肉晒乾,當作足球拋到船中間,那是「中場」。河豚表皮帶刺,飢餓的海鳥啄不透,在啄來啄去之時,就會把河豚肉從「球場」一方「踢向」另一方。阿爾瓦倫加既當球迷又當解說員,在海鳥足球大賽里,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下午。

阿爾瓦倫加以平均1.6千米的時速漂流了8000多千米,相當於從里約熱內盧到巴黎的距離。

此時的阿爾瓦倫加衣不蔽體,短褲早已破爛不堪,T恤衫就像是髒兮兮的破布。只有那件從科多巴屍體上扒下來的骷髏頭運動衫能幫他抵禦烈日。他腰部以下近乎全裸,只剩下一條襤褸的內褲,還有一隻從海上撈上來的運動鞋。但他這時已經無懼無畏,內心平和、謙卑、悲憫,這是穿越痛苦之後帶來的安寧。

因為食物捕獲越來越穩定,阿爾瓦倫加為了打發閑暇時間,還為自己制訂了一套健身計劃,試圖恢復肌肉力量:他做仰卧起坐,在小船上走200個來回——儘管從船頭到船尾只需要走8步。在食物不穩定的時期,他曾見到食物就猛吃,而現在他開始控制食量,一天定時吃三頓飯。

為了保持心理健康,阿爾瓦倫加就沉浸在白日夢裡。他化身兩個角色:一個是落難的阿爾瓦倫加,另一個是故事講述者阿爾瓦倫加。

漂流在海上的第438天,突然冷雨驟降,模糊了視線。椰子在水面漂浮,在雨霧迷濛中,阿爾瓦倫加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島,那是泰爾島,馬紹爾群島共和國。

當地一戶人家撈起阿爾瓦倫加那條傷痕纍纍、布滿綠苔的小船,保存在家中的院子里。供圖/後浪出版公司

上岸後,阿爾瓦倫加身心俱疲,頓時癱倒在地。在他醒來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軀體已經只剩下一個空殼,雙腳和新生兒一樣軟,腿部肌肉萎縮、孱弱無力,也沒法支撐身體,更無法提供足夠力量保證血液迴流到心臟。他像嬰兒一樣向山坡爬去,沿途他用木棍、石頭、野花搭了一座祭壇,祈求雙腿恢復力量,然後他就把野花吃掉了。

阿爾瓦倫加被從埃邦環礁轉移到馬紹爾群島的首都馬朱羅。供圖/後浪出版公司

438天後,阿爾瓦倫加重回人間。

薩爾瓦多首都聖薩爾瓦多,阿爾瓦倫加和父母團聚。供圖/後浪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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