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人家（4）——寂寞溪頭口

溪頭口（溪口），是下西坑村的其中一個自然村，獨厝成村。在人民公社時期，屬下西坑大隊下的一支獨立生產隊。老戶主姓吳，膝下只有二女，從連坑村和車盆坑村招有二婿上門，大婿人稱「吳子」，小婿人稱「南子」。大約在1995年，老戶主去世，之後吳子和南子外遷，次年獨厝拆除，自此溪頭口村不復存在。

（註：下文由筆者寫於2007年，時為中學生，文筆稚嫩，今之視昔，回憶滿滿。插圖為2018年新攝。）

溪頭口，那是很久遠的一個村子了，已經拆了有好些年。說它是個村子，其實不是很準確的，因為那兒只有一戶人家，只有一棟很大很大的舊式瓦房，戶主之一名叫「吳子」，剛好也是我的小名。

吳子是仙貴家的堂姑丈，所以在大山裡，大家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有這麼一個叫吳子的人。仙貴家在大山和王厝基村的交界處，也只有一棟房子，孤零零的坐落在延綿的田野中間。有時候人們會懷疑，他們家族是不是有獨居的習慣呢，總是那樣神秘一方。

在我五歲的時候，堂哥成東想在眾人面前玩笑我，問我叫什麼名字，那時我只是記得自己姓吳，就回答說我叫「吳」了，眾人大笑。堂哥調侃，說那還是叫「吳子」來的順一些，於是，這個名字就在村裡傳開了。

有時候，聽到人家叫我「吳子」，村裡的老人就會說些關於吳子的傳奇故事。說他有個兄弟，在政和縣的某個地方，還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後來兄弟不知怎的沒在一起了，家族也沒落下來，只自己一戶住在偏僻的溪頭口。那時候，總覺得溪頭口很神秘，很遙遠。

哥哥和仙貴是同學，關係頗好。平日調皮嬉戲，也是和仙貴在一起。一次中秋，清早出去，午後很久了都沒見回來。那天正好下雷雨，大雨如注，屋子的家就在大河邊（在政和方言中，不管大河還是小溪統稱為「溪kai，陰平」）。媽媽以為哥哥可能去河邊玩，都急壞了，嚇得在一旁哭，好多長輩聚在大廳里商量該怎麼辦。那天，直到雨停，天快黑了，哥哥才回來。原來是哥跟著仙貴去溪頭口了，恰遇上大雨，於是留在了吳子家，還在那兒吃了稀飯。那晚，哥哥被媽媽罵慘了，媽媽一邊罵著，一邊還在啜泣。

我站在一旁，小腦袋裡在想：「哥哥去過溪頭口了，那地方似乎不像那麼遙遠。」

等到我上了小學，跟著正在上初中的哥哥，進入了我們的狂野時代：造板車、采野果、偷地瓜、逮小鳥、伐木材…我們幾乎玩遍了村裡的每個角角落落。直到一個秋天，幾個夥伴商量說要去摘藤梨（即野生獼猴桃），於是哥哥帶著我們去了溪頭口。

那是我第一次去溪頭口——因為名字，我從小就與吳子結緣，吳子和溪頭口的種種傳聞也讓我神秘了這麼多年。現在，真的就要去造訪溪頭口了，滿心的新奇與興奮！

我們從大山和王厝基的交界口出發，一直往外走，王厝基村在身後一點點遠去。那些陌生的山名叫叫「下西坑後門山」，那一片山頭陽光強烈，沒有大的樹木遮陰，曬得小草都是一種不一樣的顏色。墓地很多，每每傍晚，那一片地方總是格外荒涼與恐怖。白天則沒什麼了，只是很少看到濃綠，印象里，像是有種身處陝北黃土高原的感覺。

我們一行有四個人，沒有陰深與害怕，只是新奇和輕快。很快的我們就過了「下西坑後門山」。接下來的山路，植被就多了。時值秋天，路邊滿是剛成熟的野果，於是一路嘗鮮，好不暢快！路上風景很好，形狀各異的石頭，在植被間隨意散布，卻天然入眼。在翻上最後的一座山時，站在山頂的石上，眺望遠處的景色，山風拂來，夾帶著秋天的味道，格外清爽。

景色很美，但我們沒有久留，因為那不是我們的目的地。從山頂往下走到底，就是溪頭口了。我們去的時候，吳子他們家已經不在那兒住了。昔日的人徑兩側雜草叢生。山谷的地勢，光線昏暗，加上兩側陡峭的山腰上竹子和杉樹林密布，陰冷潮濕，給人一種陰深害怕的感覺（若干年後，為修建香菇大棚，爸爸去溪頭口伐竹，回來後說那地方陰深的簡直不敢多呆。）

好在是白天，我們一行人一起去看了房子，但沒進去。房子後面有一棵高大地梨樹，我們去那兒尋了野梨。哥哥山說當年他第一次到那兒的時候，樹上還是有梨的，梨樹很高，沒法爬上去。於是就用腳使勁的踹樹榦，樹震動了就會有梨掉下來！

房子前面有一條小路，沿著往下走，外面是條河。「難怪這裡叫溪頭口了，」我當時心裡這樣想。那天，我們在林子里摘了好多藤梨。還在房子的旁邊，刨到了一種可食用的「酥筍」，估計是吳子他們早先在住在此地時種的菜吧。那是我第一次嘗到這般「野味」，直到多年中以後，我才知道原來這「野味」原來叫做茭白。

那以後，我們還去過溪頭口幾次，但遺憾的是竟都沒去那房子里看過。現在想起來頗為遺憾，但已經沒有機會了。差不多在96年的時候，吳子和男子安排人拆了那棟房子，並賣掉了房子的木柴。那也正是爸爸去溪頭口伐竹，村裡開始大面積種香菇的那一年。

十幾年過去了，寂寞的溪頭口，想必已經成荒野了吧？去往溪頭口的路也不會再有了，野生的藤梨，酥口的茭白，還有小路上那萬千野味，都一去不復返了。

（*作者簡介：家有小叄，泗橋鄉大山村人，現居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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