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結婚兩周年這件事
2014年，北京的冬天。我和一個老同學相約吃火鍋。飯間我長嘆一口氣，跟老同學說，最近我看上一個姑娘，可惜我也不知道能給她些什麼。老同學繼續吃他的火鍋，連象徵性出出主意的打算都沒有，大概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每天都在發生同樣的事。
那個時候我是個快要畢業的學生，未來迷茫如霧。剛好得空，在北京租了個能睡覺的屋子，白天跑到咖啡廳寫簡歷，發郵件。盤算著，保不齊立馬就有回信呢，當下就去面試。去一次北京要不少錢，跑不起，乾脆住段時間，地下室又便宜。我在人生的那一個瞬間，真的構思過要成為一個白領，每天西裝革履，站起來說話先系扣子，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隨時隨地能從身上掏出筆記本電腦，什麼屁事都發郵件，臉上寫滿中國夢。
晚上回到出租屋，跟那位姑娘聊兩句微信，好像有一些甜絲絲的，但其實挺糾結的，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跟老同學說的是實話，不知道自己能給她些什麼。她已經有了穩定的工作，我卻連去哪兒還不確定，距離又那麼遠，怎麼想怎麼不像能在一起的。要不算了吧。北京的冬天冷，我又沒帶夠衣服，凍得哆嗦。有一天晚上回去，門鎖壞了，鑰匙怎麼捅也捅不開。氣得踹門，喊房東，喊了半天沒人理我。後來發現原來是我走錯了門洞，氣得直哆嗦。感覺一切都挺沒勁的。
沒有誰出主意，彷彿一道天光。我決定去襄陽找那位姑娘。臨走那天我拜託堂弟和我一起逛了趟商場，挑了瓶香水。兩個男的，都是粗人，誰也不懂香水，專櫃間走著挺彆扭的，跟售貨員諮詢，臉上掛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香水買了，堂弟請我吃了頓自助餐，給我踐行，竟然真的有點壯懷激烈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飽，時間概念有些模糊，距離感也失真。坐地鐵到北京西站，離開車時間已經很近了，偏巧那陣不知道抽什麼風，進售票廳也要安檢，人又多，時間不知不覺耗光。開車前5分鐘停止檢票，又變成了10分鐘，跟檢票員好說歹說也說不通。真是心急如焚。
媽的，這還沒怎麼著呢，第一次約會就失約？能靠譜點不能，就這慫樣，能讓別人指望你點啥？姑娘很理解地表示，要不下次再約也行。我琢磨，不行，明天一定要準時出現在她跟前。
那個時候還不會用手機買票，也可能是移動支付還不流行。我趕緊跑到外邊兒，里外里找了家銀行，取了錢，跑回售票廳，買了從北京到武漢的夜車，又買了從武漢接茬去襄陽的車票。只有站票了，站一夜可不好受。那也沒辦法。明天中午，一定要準時出現在她跟前。
上車了，手機的電經不住用，半夜就沒電了。綠皮車上哪裡有充電的地方，找一個陌生的小哥借了充電寶，接上，跟姑娘說，換好了票，咱們明天見。於是長出一口氣，心裏面特別熨帖。恍然間彷彿通靈，窗外雖然是茫茫長夜，但列車正奔赴的彼岸，一定繁花如錦。我努力驅趕擁擠的困意，漸漸看見了黎明。
那位姑娘現在是我妻子，昨天，我們剛剛過完結婚兩周年的紀念日。前一陣子我整理幾年來胡亂塞在抽屜里的火車票，發現當初那三張，竟然都在。
偶爾還會有當初在北京投簡歷時的體會，生活其實是挺沒勁的，人所費盡心思尋求的所有意義，說穿了都是虛無。但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把我們和阿爾法狗區別開，讓我們不依賴任何意義依然理直氣壯。可能就是一次莫名其妙的衝動，某種通靈一般的預感，可能是偶爾翻抽屜發現的、那藏在車票里的史詩，心中潮起的那一股溫柔，想和一個人，共赴這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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