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君箋雅侃紅樓——晴雯,無論你喜歡還是討厭,她都是那個最真實的人

君箋雅侃紅樓——晴雯,無論你喜歡還是討厭,她都是那個最真實的人

看書就要開卷有益。《紅樓夢》這麼大篇幅的一個故事。不同時代會有不同的解讀。面對解讀人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曹雪芹都沒想到」。過度解讀當然是這樣。我們不是專家,也無法做探軼。但只是看一個故事就太可惜了。《紅樓夢》凝結了幾千年中國人的人生大智慧,每次開卷都會讓我們受益良多。而我們寫在這裡的,就是從一些個小方面,照進我們生活的現實,給予我們啟迪和警示。

上一篇《君侃紅樓——鴛鴦的悲劇, 源於靠山的不可靠, 最後關頭誰能救她?》中我們就提到這篇我們要說的主人公——晴雯。

晴雯的粉絲一定比鴛鴦多。尤其現代的解讀,把她更多的理解為具有現代意識覺醒的新女性。勇於反抗封建思想,奴隸壓迫的女性代表。喜歡她心直口快,率性而為,勇補雀金裘,反抗王夫人抄檢大觀園怒摔箱子,撕扇子,諷襲人,攆墜兒,滿身都是刺兒。都讓我們覺得痛快。到最後晴雯慘死,誰不為這個傻丫頭悲慘的一生掬一把同情淚。但這些,都是我們旁觀者用現代的思維來觀察分析晴雯,而身在局中的她,這些行為不但不智,甚至還漸漸害死了她。

對。晴雯的死,她自己要負絕對責任。現在越來越有一種聲音,說晴雯的不好,對小丫頭相煎何太急。但如果有耐心看下去本文,從另外一個視角審理晴雯,你會發現晴雯沒那麼好,也沒那麼壞。她只是個真心對人就覺得別人也真心對自己的天真的傻丫頭!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和「勇補雀金裘」兩段被人說的太多,我們不再說了,晴雯的任性和可愛大家也都清楚。我們主要從她很傻很天真的方面,先說抄檢大觀園一段,七十四回:

到了晴雯的箱子,因問:「是誰的,怎不開了讓搜?」襲人等方欲代晴雯開時,只見晴雯挽著頭髮闖進來,豁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捉著底子,朝天往地下盡情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王善保家的也覺沒趣,看了一看,也無甚私弊之物。」

這一段描寫被很多人解讀為反抗惡勢力的代表性動作。可真是這樣么?這不過是她之前受氣後的賭氣行為罷了。我們看之前發生了什麼?這段比較長,同樣七十四回:

小丫頭子答應了,走入怡紅院,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睡中覺才起來,正發悶,聽如此說,只得隨了她來。素日這些丫鬟皆知王夫人最嫌妝艷飾語薄言輕者,故晴雯不敢出頭。今因連日不自在,並沒十分妝飾,自為無礙。及到了鳳姐房中,王夫人一見她釵鬢松,衫垂帶褪,有春睡捧心之遺風,而且形容面貌恰是上月的那人,不覺勾起方才的火來。王夫人便冷笑道:「好個美人!真像個病西施了。你天天作這輕狂樣兒給誰看?你乾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著你,自然明兒揭你的皮!寶玉今日可好些?」晴雯一聽如此說,心內大異,便知有人暗算了她。雖然著惱,只不敢作聲。她本是個聰敏過頂的人,見問寶玉可好些,她便不肯以實話對,只說:「我不大到寶玉房裡去,又不常和寶玉在一處,好歹我不能知道,只問襲人、麝月兩個。」王夫人道:「這就該打嘴!你難道是死人,要你們做什麼!」晴雯道:「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說園裡空大人少,寶玉害怕,所以撥了我去外間屋裡上夜,不過看屋子。我原回過我笨,不能服侍。老太太罵了我,說『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做什麼。』我聽了這話才去的。不過十天半個月之內,寶玉悶了大家玩一會子就散了。至於寶玉飲食起坐,上一層有老奶奶、老媽媽們,下一層又有襲人、麝月、秋紋幾個人。我閑著還要做老太太屋裡的針線,所以寶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從此後我留心就是了。」王夫人信以為實了,忙說:「阿彌陀佛!你不近寶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勞你費心。既是老太太給寶玉的,我明兒回了老太太,再攆你。」因向王善保家的道:「你們進去,好生防她幾日,不許她在寶玉房裡睡覺。等我回過老太太,再處治她。」喝聲:「去!站在這裡,我看不上這浪樣兒!誰許你這樣花紅柳綠的妝扮!」晴雯只得出來,這氣非同小可,一出門便拿手帕子捂著臉,一頭走,一頭哭,直哭到園門內去。

摔箱子完全是沖著被罵當日也在場的王善保家的去的。她篤定陷害他的一定有王善保家的一份。可你摔了箱子,傷得就是鳳姐,王夫人的面子。怎能不被秋後算賬。這就不提了。

我們主要說說她應答王夫人失策在哪裡。

這段描寫她犯了幾個錯誤!

第一,晴雯睡午覺才起,王夫人叫,她竟然不收拾就來見。這是最不應該的。主母叫,這是領導檢查工作了,儀容儀錶怎麼可以太隨便。一句「自謂無礙」,徹底暴露了她毫無心機的本性。

第二,把賈母抬出來,處處為賈母馬首是瞻。這一段晴雯說了四個「老太太」,王夫人當著眾人無法又回了三個「老太太」。七個「老太太」。繞口令一樣。我們不分析王夫人和賈母之間是否真有矛盾,但在王夫人面前扯賈母的大旗,絕對適得其反!就像小時候我們和小朋友鬧矛盾總要「告老師」一樣,往往可能更被打一頓。打的就是你這動輒告老師的臭毛病。

第三,王夫人問寶玉好不好,其實就是給她下套,看她是否親近寶玉。晴雯很聰明,反應很快。但並不得體。你說不知道,你就失了本分,你作為房裡的大丫頭照顧寶玉是天職,你不知道,那叫失職,很沒用,那還不攆了你。後面說不常進寶玉房,做老太太針線之類,都解釋得很蒼白。這時候最好的方法的轉移話題。說王夫人愛聽的。從寶玉愛學習,將寶玉言語中怎麼關心王夫人說起,並適當說自己由於不怎麼親近寶玉,知道的有限,以後會幫王夫人多留意寶玉的學習生活。並及時向王夫人彙報。這既轉移了話題,又表了忠心,才是上策啊。

一個丫頭走和留,王夫人並不關心。她關心的是別帶壞了寶玉,和是否能為她所用——看看襲人是怎麼做的——這時候再提一嘴自己是賈母給的,王夫人估計也就打消了趕走她的念頭。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丫頭惹賈母不快,不智!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最後也沒弄明白王善保家的那些老婆子恨他的原因。嫉妒當然是一方面,但她平時對小丫頭們非打即罵才是關鍵。而這也是她現在越來越被拿出來指責的地方。王夫人說:

「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裡罵小丫頭。我的心裡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得。後來要問是誰,又偏忘了。今日對了坎兒,這丫頭想必就是她了。」

再看看她怎麼攆走小丫頭墜兒的,第五十二回:

晴雯又罵小丫頭子們:「哪裡鑽沙去了!瞅我病了,都大膽子走了。明兒我好了,一個一個地才揭你們的皮呢!」唬的小丫頭篆兒忙進來問:「姑娘做什麼。」晴雯道:「別人都死絕了,就剩了你不成?」說著,只見墜兒也蹭了進來。晴雯道:「你瞧瞧這小蹄子,不問她還不來呢。這裡又放月錢了,又散果子了,你該跑在頭裡了。你往前些,我不是老虎吃了你!」墜兒只得前湊。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將她的手抓住,向枕邊取了一丈青,向她手裡亂戳,口內罵道:「要這爪子做什麼?拈不得針,拿不動線,只會偷嘴吃。眼皮子又淺,爪子又輕,打嘴現世的,不如戳爛了!」墜兒疼得亂哭亂喊。麝月忙拉開墜兒,按晴雯睡下,笑道:「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打多少打不得?這會子鬧什麼!」晴雯便命人叫宋嬤嬤進來,說道:「寶二爺才告訴了我,叫我告訴你們,墜兒很懶,寶二爺當面使她,她撥嘴兒不動,連襲人使她,她背後罵她。今兒務必打發她出去,明兒寶二爺親自回太太就是了。」

這兩段其實透露了一個信息,晴雯在怡紅院的工作很可能是管理教導那些小丫頭的。多數分析者認為晴雯對小丫頭太苛刻,尤其扎墜兒手這段,太狠毒。但如果把晴雯換成小丫頭的老師呢?是否就說的通了。蝦須鐲事件,平兒來和麝月說的時候也只說叫麝月提防墜兒,而不是管教,可見管教小丫頭不是麝月的工作。又說:

「晴雯那蹄子是塊爆炭,要告訴了她,她是忍不住的。一時氣了,或打或罵,依舊嚷出來不好,所以單告訴你留心就是了。」

不提別人,單提晴雯,或許因為晴雯脾氣爆,但主要原因晴雯應是小丫頭們的負責人。所以晴雯儘管手段狠辣,但那年頭作為調教小丫頭的教習,又哪一個不如此呢?晴雯不過做為師傅的本分而已。師塾先生的手板可是打了幾千年。看《霸王別姬》程蝶衣是怎麼被打的?就算現在誰又沒被老師體罰過?所以從這點判斷晴雯狠毒,我個人覺得不成立。晴雯也沒那個意識。可你不往心裡去,別人卻不能這麼想。那就是墜兒娘為代表的小丫頭的親人們。

這些老婆子費盡心計的,把自己的女兒外孫女兒孫女兒送到寶玉院兒里。本指望萬一有一步登天的機會,卻被晴雯動輒打罵。甚至經常揚言攆出去。斷人財路,怎不讓人懷恨在心。看晴雯動輒就說「攆了出去」,墜兒絕不是第一個被攆走的,估計之前也有。奴才間勢力互相傾軋,攆走一個人實屬正常,估計其他院也有類似情況。但那些攆人的往往都會攛掇主子攆人,而不會像晴雯一樣擅作主張,當著外人「宋嬤嬤」的面就直接攆人。這樣的行為怎能不招人恨。兔死狐悲。想攆走我們?我們就先把你弄走!這就是職場生存法則啊。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有人說這一段展現了晴雯狠毒,刻薄,假借寶玉狐假虎威,恃寵而驕。我覺得這恰恰展現了晴雯的真實。我們沒必要用現代的眼光看當時。古代是個階級社會,官大一級壓死人。晴雯作為大丫頭,是完全有能力,有責任處置小丫頭的。若她的工作又恰恰分管小丫頭,就更無可厚非。但問題出在就算你恪盡職守,打狗還要看主人,小丫頭並不都是像你自己一樣無依無靠被賴嬤嬤買來送賈母的。她們背後都有家人,甚至還都是府里有一定地位的奴才。你這樣,人家怎麼可能放過你。從來意識不到自己的危機的人,是因為她心中根本沒有壞心,自認為做的一切都天經地義,有理有據,心底無私天地寬。所以,這樣的人怎麼能叫壞?只因太真實。

晴雯毫無防範之心。沒有被家長投訴的心理準備。被王夫人問道,必然抓不住問題的核心要點。這時候除了要示弱,要像王夫人投誠,最主要表明管教小丫頭的正當性(有些人會說管教小丫頭是偶發,她並不知道被王夫人看到了,這正表明她沒危機意識,你被別人告,除了嫉妒就是損害他人利益,這都是明擺的,想不到只是因為她沒想)。先不要摘清自己。只有自己有用,平時行為正當,才可以自保。一味扯虎皮拉大旗,無異火上澆油。可惜這些晴雯都不會。

當然假如說這些她都會,她也不是晴雯了。

作者評價晴雯用了一個勇字。勇,並不單純是一個褒義詞。說霸王項羽,勇猛無匹,說呂布勇冠三軍,可有勇的背後是無謀。晴雯勇補雀金裘,是不是在逞能?說她一心為寶玉可以。可就算她不補。寶玉也不會有什麼事。她大病中熬夜補雀金裘。根本不計自身後果。這樣一個不為自己考慮的人。必然也不會顧及他人。所以她強出頭,處處針對別人,為自己樹敵,而不自知。一個勇字其實也隱含了作者對晴雯做人的一定批評。

那麼又說回來晴雯到底有沒有反抗的意識?這一點其實現在很多人都達成共識了。沒有!晴雯對自己當時的身份地位是滿意的。從沒想過要抗爭的。所以她才能活的很天真,毫無機心。她最後死前幡然醒悟:

晴雯嗚咽道:「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橫豎不過三五日的光景,就好回去了。只是一件,我死也不甘心的;我雖生的比別人略好些,並沒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樣,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個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擔了虛名,而且臨死,不是我說一句後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日也另有個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說大家橫豎是在一處,不想平空里生出這一節話來,有冤無處訴。」

「只說大家橫豎都在一處」,真是讓人心痛。職場如戰場,競爭的環境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的存在就是我的威脅,哪裡有烏托邦存在。

而相交于晴雯,真正有反抗意識的是鴛鴦,敢於向強大的勢力說不。「我也不能去。」這才是反抗。襲人,為了自己的幸福,敢於挑戰世俗的底線,偷偷和寶玉「偷試雲雨情」,這要被王夫人知道,結局可想而知。小紅,不但努力攀王熙鳳的高枝,更一心想脫離榮國府的牢籠桎梏,嫁給賈芸,雖是偏房的爺們兒,但卻能真正實現我的人生我做主,並擺脫奴才的身份,而不是所謂的姨娘,通房丫頭,那些充其量也不過半個主子,還是奴才。關於小紅,有機會咱們也說一說。就算是墜兒,敢於偷蝦須鐲,未嘗沒有為自己考慮的意思。而且看她和小紅的交往語言,並不是一個把命運交給他人的人。

只有晴雯。傻傻的,把所有人都當成真心的姐妹。是要「大家橫豎都在一處」,耍性子,諷刺人,口無遮攔。這些我們被世俗浸泡透了的老油條只敢和最親近的人使用的異類行為,被她生活化的用在了平常的每一刻,因為在她心中,你們都是我最親的姐妹,最好的家人。「大家橫豎都在一處」的。就算對小丫頭刻薄,也不過是恪守工作本分罷了。因為從小她被賣給賴嬤嬤時,或者被送給賈母時,那些調教她的老人,也都應該是這麼做的。可惜,傻丫頭,人家做是因為人家有撐腰的。你做,你是自掘墳墓啊。很多時候,你認為「大家橫豎都在一處」的人,就是最嫉恨你的人。

太虛幻境中,第一個出現的「紅樓夢中人」就是晴雯:

寶玉便伸手先將「又副冊」櫥開了,拿出一本冊來,揭開一看,只見這首頁上畫著一幅畫,又非人物,也無山水,不過是水墨染的滿紙烏雲濁霧而已。後有幾行字跡,寫的是:

霽月難逢,彩雲易散。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可見晴雯雖不完美,還是得到了作者的偏愛。只因為她是一個真正真實的人。

嘆!嘆!嘆!

君箋雅侃紅樓,多岐為貴!歡迎關注,歡迎吐槽!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君箋雅侃紅樓 的精彩文章:

君箋雅侃紅樓——寶玉與襲人初試雨雲情,襲人是被迫還是自願?
君箋雅侃紅樓——《紅樓夢》中一共描寫了多少個人?

TAG:君箋雅侃紅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