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上的歷史 /晉宮抉（35）巨賈馬四雲

原標題：指尖上的歷史 /晉宮抉（35）巨賈馬四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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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蒜子深居崇德宮後，說是頤養天年，但她並未真正放下心來，她還是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天下時局和江湖廟堂。

這一年，北方的前秦變了天，金星進入井宿。有官員上奏章說：「金星是主懲罰之星，井宿則是原秦國分野，京師一定要出現暴動了。」前秦國主苻生滿不在乎地說：「笑話！金星入井宿，是它自己渴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呢！」

不久，苻生醉意十足對侍婢說：「苻堅與苻法兄弟不可信，明天要把他們殺了。」苻堅、苻法兄弟倆聽到消息後，為了避免成為刀俎魚肉，就挺而走險，會同眾大臣，發動政變。苻生眾叛親離，很快被擒，並被處死。苻堅登上了前秦的大位，將稱號由皇帝改為「天王」，前秦歷史進入嶄新的一頁。

這一年，褚太后的舅舅、鎮西將軍謝尚去世，他出鎮歷陽，任豫州刺史長達十二年，因其在豫州有德政，故此受當地人民愛戴。朝廷因此讓他的堂弟謝奕接任，沒想到只一年謝奕就在任上逝世。

晉穆帝命丞相司馬昱和尚書左僕射司馬昱問王彪之對此如何看，王彪之反對說：「桓雲可能是個人才，但是桓溫居長江上流，勢力已經割天下之半，如果他弟弟又佔據西藩重鎮豫州，全國兵權歸於一門一戶，這恐怕不符合國家的根本利益。」算來算去，還是謝家人比較合適。於是朝廷讓謝奕的四弟謝萬接任豫州刺史，兼任持節監司、豫、冀、並四州諸軍事。

這個任命消息被千里之外的王羲之知道了，辭官後的他已攜家人由無錫徙居金庭（今紹興上虞），在那裡建書樓，植桑果，教子弟，作書畫，以放鵝弋釣為娛。王羲之並不贊同謝萬出任，因為他了解這個人，性情高傲、處事急躁，不適合做封疆大吏。他覺得只有桓溫能改變人事遷徙，於是給桓溫寫信說：「謝萬的才能足以經世治國，在時人中堪稱通達，如果讓他身居朝廷，肯定是後起之秀；如今讓他屈身去治理兵荒馬亂之後的邊境，這就有些違背他的才能而任用了。」但桓溫沒有接納王羲之的建議，因為他在等著謝萬出笑話，以便自己趁虛而入。

王羲之不放心，又寫信直言不諱勸謝萬:「以閣下超越前賢、不屑於瑣碎事務的風範，而去屈身治理群民，主持軍中瑣細雜務，確實是難以稱心。然而所謂通達的見識，正是應當適應環境的變化而決定如何行動。希望您經常與下層士兵同甘共苦，這就是完美的品行了。」但謝萬卻沒能照此去辦，他是個高傲豪縱的人。

晉穆帝親政不久，就嫌棄台城偏小，太極殿也遠沒洛陽時的規模，想在西堂後面挖個池，再建幾座閣房。

不料遭到一個叫江逌的吏部郎反對，他上疏勸諫說：「陛下，萬萬不可！您登基以來十年間，北伐戰爭和防守洛陽之役，迫使我朝調動大批人力從江南轉運大量財物北上，以導致百姓力竭、國庫空虛，如今，舉江東之眾，經略艱難，沒實力再去大興土木。」

晉穆帝聽後覺得有道理，就取消了營建樓房的念頭。不過，經江逌這麼一勸，晉穆帝對眼前兩種「災荒」感到深深的焦慮：「送故迎新」之弊和「編戶虛耗」之痛。

晉朝流行「送故迎新」，州縣長官赴任與離任的時候，都能得到所轄州縣饋贈的大筆「迎新送故」之費。一般京官的俸祿收入低於州縣長官，不少京官都以「家貧」為理由要求出任州縣長官；朝廷也以授予州縣官作為賑恤他們的手段。他們通過「送故迎新」之制將國家大量的人力物力佔為己有，這對東晉財政不啻如釜底抽薪，成為財源大量流失的一條渠道。

晉朝財政是「國弊家豐」，由於吏治腐敗、賦役苛重、刑獄繁多等因素，再加上自然災害肆虐，政府控制的編戶數量一再減耗，特別是在編民戶的負稅能力嚴重削弱，從而使財源不斷減耗，引起財力虛竭。士族地主和庶族地主合法和非法地佔有眾多的「私附」，使國家的賦役對象大為減少，搞得國家窮困，個人暴富。

有人向晉穆帝建議，應該取消「送故迎新」待遇，堵住國家財政流失；應當把依附的百姓從有錢人家征出，使他們回到自己的家園和土地上去。這樣一來，不要幾年，就會戶給人足，禮樂恢復。

但誰會支持去做？儘管褚太后退位前跟兒子說了兩句話，一是天下大事，要多多跟眾卿家商量，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二是德莫高於愛民，行莫賤於害民。這些痛點急需有人實施改革，但眼下是「主弱臣強」，面對巨大的「力入私門」的利益集團和強大的與司馬皇家共同執政的門閥世家，皇帝想改革，門都沒有！

一日閑來無事，褚太后與司馬昱及王妃等人出宮微服私訪。在清河坊外的太平樓，有座建康城內有名的酒樓。只見雕檐映日，畫棟飛雲。碧闌干低接軒窗，翠簾幕高懸戶牖。不像江南風韻，倒有洛陽味道。

聽司馬昱介紹，這座有特色的建築酒樓，是建康巨賈馬四雲瞄準商機投資的，當年南渡的士族和官員有事沒事喜歡到郊外的新亭去懷舊。馬四雲一直做珠寶生意，他準備在都城最繁華的地段買下一塊地，模仿洛陽建築風格建了一座酒樓，以滿足不少人懷舊心理。開業後，喝茶、吃飯、聊天、聽曲，一應俱全，果然吸引了不少人，連司馬昱也成了這裡的常客。名人效應一起，這裡也就成了清談的好去處。

馬四云為了能跟這幫風流雅士們打成一團，原本並不喜歡清談的他，暗地偷學，閉門苦學，也成了半個士人。幾年下來，馬萬四賺個缽滿盆滿。

他的父親馬騰三，儘管是司徒王導府上大管家的遠房親戚，不過，馬四雲倒沒通過這層關係為自己做什麼鋪墊，完全是單槍匹馬殺出商場的一條血路來。

一個滿身銅臭、唯利是圖、腦滿腸肥的商人，與舉止談吐溫文爾雅、白手麈尾渾然一體的雅士們是怎麼混在一起的？這麼一說，倒是引起了褚太后的興趣。

說話間，褚太后一行人跨了進來。

「王爺您來啦，歡迎光臨，裡面請、裡面請。」酒樓的夥計顯然認識司馬昱。「小二，來個雅間，順便把你家大掌柜叫過來。」「好嘞，王爺請稍候。」

不一會兒，一個大掌柜模樣的人來到了包間。

褚太后定睛一看，此人三十歲上下，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白衣黑髮，衣和發都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眼睛裡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畫，漂亮得根本就不似真人這種容貌，這種風儀，超越男女、超越世俗的美態，人間少有。

「不知王爺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恕罪恕罪。」該人說完，就急忙下跪拜見。

「免禮。馬掌柜，近來生意可好？」

馬四雲恭敬地站在一邊回答道：「托王爺的洪福，生意還可以。王爺，不知這幾位是？」

褚太后向司馬昱使了使眼色，司馬昱手一揮，馬四雲很知趣：「王爺，有事您只管吩咐。我讓夥計為您上幾道最新的菜，洛陽魚頭、竹筍燜豬肉，讓你們嘗嘗鮮，小的就不打擾了。」

馬萬四手掌一拍，兩名歌女姍姍而來，款款坐下，並唱起輕快的關中小調，不俗挺雅：「筵前青幛迎人，當畫里尋詩，添我得閑小坐處；檻外楊柳如許，恐客中買醉，惹他興起故鄉情。」

很快，幾道大菜熱噴噴地被端了上來。褚太后夾了一口竹筍燜豬肉，味道不油不膩，連連稱好，真是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

司馬昱附和道：「此乃人間美食啊，不會比宮廷御膳差多少。」

褚太后說：「我們吃的是筍肉，品的是我的日子。我現在退居後宮，盡可享受餘生。你不行，還得肩負重任。」

「唉，太后，臣前些日也提出要讓位，效仿您，您跟陛下就是不肯。」

褚太后搖了搖頭，道：「你跟哀家不同。對了，哀家看朝中眾臣，只有您最賢能，但是還有人說您的不是，這是為什麼呢？」

司馬昱不慌不忙回答：「春雨如膏，農夫喜歡它的潤澤，而路人討厭它的泥濘；明月如皎，佳人喜歡玩賞它，而盜賊厭惡它的光輝！天道尚且如此，何況臣呢。」

「你怎麼看苻堅，都說他是胡人中的佼佼者，有勇有謀。」

「太后不必擔心，胡秦成不了氣候，苻堅更成不了大事。先讓他們互相爭鬥，斗的兩敗俱傷時，我們再坐收漁翁之利。」

「此人不可小覷，光一件事哀家就體會到。聽說他上任後胡秦發生大旱，他帶頭減少了膳食，取消了歌樂，命令后妃以下的人全都換掉絹絲服裝。開發山林湖澤，國家與百姓共同享用，停止戰爭，休養生息。所以雖遇大旱，但並沒有引起災荒。」

司馬昱正欲說什麼，突然酒樓外想起一陣喧嘩聲。很多人從屋裡跑出來，彙集在大街小巷上，歡呼著，只見天空一隻帶有五彩翎毛的大鳥在天空翱翔，而數不清的奇珍異鳥正圍著它翩翩起舞。像一團火焰一樣盤旋在上空，樣子非常美觀。

褚太后等人也走到窗邊，抬頭一看，那是火鳳凰！那是火鳳凰！

見此情景，司馬昱也興奮不已：「太后，鳳凰顯形，乃是祥瑞的預兆，只有在太平盛世才出現。見到它一掠而過已是很不容易，如果能看到它在百鳥群里飛舞那就是千載難逢的祥瑞了。」

褚太后臉上也有些驚喜，不過很快就長嘆一聲：「現在國家還處於四分五裂，國庫空虛，還真談不上太平盛世！」（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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