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先生」沈銳華：另類WTO讓廁所問題進入高級別議事廳

新聞 03-27

廁所是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很少談及的一個話題，但是被叫「廁所先生」，新加坡人沈銳華(Jack Sim)一點也不覺得尷尬。他甚至很開心，覺得「很榮幸，那是一個榮譽」，3月17日，到中國出席活動的沈銳華接受紅星新聞專訪時這樣說。

「人們每天都要用廁所，但大家從來不討論廁所。」沈銳華髮現，不管是決策者、人權主義者還是媒體，都有意無意地無視廁所問題，「人們要麼覺得難以啟齒，要麼根本就不在意。」

而根據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等機構聯合發布的報告稱，截至2015年，地球上仍有約24億人用不上安全、衛生的廁所，其中有近10億人只能在田野、河邊、樹林或其他暴露的空間排便。

廁所革命。圖據東方IC

2001年，沈銳華一個人在新加坡成立了一個另類「WTO」——世界廁所組織（World Toilet Organization），從此以後，人們開始叫他「廁所先生」或者「Mr.Toilet」。這是一個關心廁所和公共衛生問題的非盈利組織。首要目標就是破除人們對廁所問題的偏見，讓廁所和衛生問題被所有人公開關注和討論。「連討論都不討論，解決是不可能的。」

另類「WTO」,讓廁所問題進入議事廳

沈銳華1957年出生在新加坡一個貧民窟，他小時候的夢想是做一名畫家或一名藝術家，「可是都沒有成功」。他也毫不避諱地告訴紅星新聞自己上學的時候成績不好，還很喜歡講話，經常被老師叫到教室外面去，以免影響其他同學。

後來，他開始去做生意。到40歲的時候，沈銳華已經擁有16家中小型公司，「賺了一些錢」。在他看來，自己花時間去賺錢，是因為需要用錢，但是賺到足夠用的錢後再繼續花時間去賺錢，就是浪費時間，是虧本生意。這個時候，40歲的沈銳華開始重新尋找人生的意義。

沈銳華受訪者供圖

他說自己在思考怎麼把時間用來做有價值的事情時，首先考慮的是要做一些為民服務的事情。「當時是覺得如果要為民服務，就要找被忽略的、沒有人願意做的事情」。所以，他將目標瞄準了廁所。「因為廁所是很尷尬的，大家都不願意提，這個領域沒人去籌款，去捐錢，聯合國也只把這個領域當成水的問題，根本沒有把廁所這塊單獨拿出來講。」而且沈銳華覺得聯合國的用語太過專業和官方，不是普通人能了解的，也不利於新聞媒體的報道和傳播。

所以他自己一個人發起成立了一個另類「WTO」——世界廁所組織（World Toilet Organization），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沈銳華完全是故意的。他希望以此刺激真正的WTO（世界貿易組織），甚至希望對方來告自己侵權，「這樣就會變成一個笑話，就會吸引全球媒體的關注」。

世界廁所組織標識

世界貿易組織沒有起訴沈銳華，但他依然成功了。成立世界廁所組織的同一年11月19日，沈銳華舉辦了第一屆世界廁所峰會，並把這一天設立為「世界廁所日」。這次的峰會吸引了韓國、印度、中國、日本等20多個國家的300多名代表參加。

此後，世界廁所峰會每年都在世界各國的不同城市舉行，討論有關廁所的廣泛議題，包括廁所設計、衛生、舒適，以及解決排泄物污染和發展中國家廁所缺乏等問題。廁所問題終於可以像貿易、軍事、經濟等問題一樣進入高級別議事廳。

後來，當沈銳華在一次世界經濟論壇上碰到時任世界貿易組織總幹事帕斯卡爾?拉米（Pascal Lamy）的時候，還沒做介紹，對方就直接說我知道你這個人，你做得很好。沈銳華告訴紅星新聞，拉米也是個很幽默的人，他甚至對沈銳華說「you are the more powerful WTO（你們是一個更強大的WTO）」。回憶起和正牌WTO總幹事的這次有趣相遇，沈銳華忍不住大笑起來。

沈銳華在聯合國發表演講。受訪者供圖

2013年，經過多年的努力，世界廁所組織推動新加坡政府聯合中國、俄羅斯等100多個國家和地區向聯合國大會提交議案，把世界廁所組織設立的「世界廁所日」設定為「聯合國世界廁所日」(UN World Toilet Day )。同年7月24日，第67屆聯合國大會通過了此項決議。

一開始成立世界廁所組織，舉辦世界廁所峰會的時候。沈銳華並沒有思考自己是不是能成功，能夠走多遠。但是當得到聯合國正式認可這一天，沈銳華告訴紅星新聞當時自己的心情是，「如果明天我死掉了，也是值得了。」

不花一分錢的運轉和宣傳

2007年以前的世界廁所組織都只有沈銳華一個人，直到2007年蓋茨基金會為他提供了資金，才招募了第一位員工。目前，世界廁所組織包括他在內總共也只有8人。「但是我們有很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志願者，全世界都在幫助我們，這很重要。」

為了舉辦第一屆世界廁所峰會。沈銳華髮揮自己擅長經商的才能，幫一位做會展的朋友賣展位，這位朋友則為他支付會議場地、餐飲等費用。沈銳華還記得當時一共賣出了16個展位。

會議場地解決後，沈銳華開始邀請參會代表。他通過新聞了解到北京正在籌辦奧運會，認為奧運一定需要解決廁所問題，所以他向北京旅遊局發出了邀請。而那個時候日本已經有了廁所協會，他們肯定也關注廁所問題，沈銳華也向日本發出了邀請。然後是美國、英國、印度等……「他們聽完介紹都很感興趣，最後一共有20多個國家的代表來參加。」

來自世界各地的媒體也紛紛報道了這次峰會，世界廁所組織一下就獲得了全世界的關注。峰會結束後，參會代表開始積極報名預訂接下來的舉辦權。沈銳華記得當時一下子就預定出去了四年的峰會主辦權，2002年去韓國首爾、2003年去中國台北，2004年去中國北京，2005年去愛爾蘭貝爾法斯特。

世界廁所峰會2004年在北京舉辦。受訪者供圖

主辦權交出去後，峰會的一切費用、議程設置和嘉賓邀請等工作都由主辦城市來負責了，沈銳華只用對議題的設置和峰會要達成的成果提出自己的建議。所以世界廁所組織哪怕只有他一個人，也運轉得十分順利。

而且來自各國的媒體對峰會的報道既宣傳了主辦城市也很好地擴大了對世界廁所組織的宣傳，沈銳華認為這是一個「雙贏」的事情。他把自己這種不花一分錢就推動了「WTO」的運轉和宣傳稱作「四兩撥千斤」。

2015年，聯合國正式把「到2030年前實現全球每人都有廁所使用」列入其發展目標。雖然很長一段時間，世界廁所組織都只有沈銳華一個人，但是他靠著自己幽默的推廣方式以及「四兩撥千斤」的方法，成功地推動了全球對廁所問題的關注，有媒體評價他「一個人挑動了一場世界衛生革命」。

「他們這樣重視，廁所問題有救啦」

在中國，小廁所連著大民生。2015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曾經就「廁所革命」作出重要指示，強調抓「廁所革命」是提升旅遊業品質的務實之舉。由此為開端，「廁所革命」開始在中國展開。2017年11月，習近平再次就「廁所革命」做出指示，強調堅持不懈推進「廁所革命」，廁所問題不是小事情，是城鄉文明建設的重要方面，不但景區、城市要抓，農村也要抓，要把這項工作作為鄉村振興戰略的一項具體工作來推進，努力補齊這塊影響群眾生活品質的短板。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今年政府工作報告中也提及「廁所革命」，提出要「穩步開展農村人居環境整治三年行動，推進「廁所革命」。

中國近年在改善廁所環境方面做出的努力讓沈銳華印象深刻。他對紅星新聞說，「中國從2015年開始推進旅遊『廁所革命』，我去西安和杭州看了，這兩個地方的旅遊廁所非常乾淨。我覺得中國人要解決這方面的問題會很快的。」

事實上，早在2004年廁所組織就開始與中國大陸展開合作了。當時北京正在籌辦2008年的奧運會，希望改善廁所環境，因此北京旅遊局申請舉辦了2004年的世界廁所峰會。這屆峰會結束後直接促進了北京天安門廣場、長城等景點以及北京市內衚衕里4000個公共廁所的整改工作。

到現在提起來北京這次峰會，沈銳華也忍不住誇讚，「北京舉辦得真的很好」。後來北京奧運成功舉辦，沈銳華笑言，「北京奧運的成功，也是廁所的成功。因為廁所不成功，也不會給別人留下好印象。」

如今，中國的「廁所革命」由最初的旅遊景區擴展到各個領域，尤其是農村地區。這讓沈銳華覺得很高興，他對紅星新聞說，現在印度總理莫迪正在帶動「乾淨印度」的活動，推動解決印度廁所問題，中國的國家領導人也在推動「廁所革命」。平時人們都不願意提廁所問題，但是從國家領導人自上而下的來帶動，「看到他們這樣重視，我覺得廁所問題有救啦」。

沈銳華受訪者供圖

對話

沈銳華透露，本月底世界廁所組織在西安有一個有關廁所的會議，打算在這裡成立一個世界廁所組織的中國辦公室。「我們希望跟中國一起合作，分享我們18年來累積的經驗和技術，幫助中國一起解決廁所問題。」

紅星新聞：世界廁所組織目前和中國有哪些合作？

沈銳華：中國農村地區大多數學校的廁所都存在設施陳舊、沒有衛生沖水系統、洗手設施缺失、儲糞池通常是露天的，容易滋生蚊蟲，傳播疾病等問題。2015年起，世界廁所組織在新加坡籌款，開展了一項針對改善中國農村地區學生如廁條件和衛生文化素質的公益項目——「彩虹校廁」計劃。希望讓中國每所學校都擁有清潔衛生的廁所，使每一個學生都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目前，已經在河南洛陽建了12棟彩虹校廁。

彩虹校廁竣工。受訪者供圖

紅星新聞：有沒有回去看彩虹校廁的效果怎麼樣？

沈銳華：回去看了，很乾凈。因為這些校廁都是由學生們自己清洗，所以他們會跟其他學生說你不要破壞我們清洗乾淨的廁所，到下個星期也要輪到你們清洗，他們很關心自己清洗的廁所的乾淨。如果是請別人來清洗，就不一定能保持乾淨了。但是讓學生自己做，他們就很愛惜。建了這12棟彩虹校廁後，洛陽很多其他學校就自己去籌款，也去建這種校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