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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飛I朱光潛:美育是德育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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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育問題自古至今都被視為人格教育的核心,因此,如何看待美育和德育的相互關係,這對美育最終能否在國民教育體系中站穩腳跟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自然也成為提倡美育的朱光潛所必須著重考慮的問題。很顯然,朱光潛依然將目光回溯到傳統儒家思想那裡,從中獲取有關教育(美育、德育)的理論資源,從而為自己的美育觀念張目。

中國古代儒家早已知道作為情感教育的美感教育的重要性,從這個意義上說,美感教育既是現代命題,更是傳統主題。儒家教育非常重視詩歌,認為它可以「興觀群怨」(孔子《論語·陽貨》);又特別重視禮樂,儒家最主要的經典是五經,五經所言者非禮即樂,諸如「禮以制其宜,樂以導其和」,「樂自內出,禮自外作」等等。按朱光潛所言,禮樂可謂儒思想系統的基本觀念,其與美育的關係,亦如美學家曾繁仁所言,「儒家的禮樂教化思想雖不能完全等同於現代的美育思想,沒有現代美育思想那麼純粹,但卻包含著美育思想乃至藝術教育思想,應當是無疑問的。儒家的禮樂教化思想奠定了中國古代美育思想的理論基礎。」 儒家教育的宗旨可以用《論語》中的一句話予以總述,即「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這是針對個人的修身而言,詩、樂、禮三項可以說都屬於美感教育。按李澤厚的理解,「詩」主要給人以語言智慧的啟迪感發,激發人內在的情感志趣,樂是一種最高的藝術,它直接地感染、熏陶、塑造人的情性心靈,通過樂的陶冶來造就一個完全的人,「樂以治性,故能成性,成性亦修身也」(劉寶楠《論語正義》),詩樂二者密切相關,目的在怡情養性,養成內心的和諧;禮重儀節,目的在於使行為合乎規範,養成生活上的秩序。蘊於中的是性情,受詩與樂的陶冶而達到和諧;發於外的是行為儀錶,受禮的調節而進到秩序,簡言之,樂主和,是情之不可變,禮主敬,是理之不可易,合乎情然後當於理,「和」是樂的精神,「序」是禮的精神。

需注意的是,儒家重情(樂、和)但不不輕理(禮、序)。因為就一個人的內心說,思想要成一個融貫的系統,他必定有條理秩序,人格要成一個完美的有機體,知情意各種活動必須各安其位,各守其份。就一個社會說,分子與分子要和而無爭,他也必有制度法律,使每個人都遵照。世間絕沒有一個無「序」而能「和」的現象。換言之,有「序」才能有「和」,內外合一,方為「不偽」;若有偏頗,即為「偽」。「內不和而外敬,其敬為鄉愿;內不合乎情兒外求當於理,其禮偉殘酷寡恩;內無樂而外守禮,其禮必為拘板的儀式,枯渴而無生命。禮不可以無樂,猶如人體軀殼不可無靈魂,藝術形式不可無實質」。可見,「序」是「和」的條件,樂之中有禮,禮之中也必有樂,禮樂是內外相應,不可偏廢的,儒家常並舉禮樂,如果單說一項,也常隱含另一項。因此,儒家所憧憬和努力踐行的是一種「內具和諧而外具秩序的生活」,因為從倫理觀點看,這是最善的;而從美感觀點看,這也是最美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儒家教育出來的人要在倫理和美感觀點都可以看得過去,這樣的人實際上也就是兼具樂的精神與禮的精神、合「情」合「理」的「一個理想的人」。

由上也不難看出:禮樂的最大功用,還不在個人修養,而在社會教化。普通師徒授受的教育(如現代的學校教育),對象為個人;而教化是兼政與教而言,其對象為全國民眾;前者目的在養成有德有學的人,後者目的則在化俗行美,政治修明。儒家先儒在論個人修養時,主張用禮樂;在論社會教化時,仍是主張用禮樂。由此,朱光潛揭示出儒家教育的特色所在:

內仁而外義,內心和諧而生活有秩序紀律,這是個人的倫理的理想,也是社會的政治的理想。實現這個理想,致和以樂,致序以禮,這是個人的修養方法,也是社會的教化方法,所以儒家的教育就是政治,他們的教育學與政治學都從倫理學出發。(《樂的精神與禮的精神》)

朱光潛的眼光是銳利而深邃的。儒家先儒早就把社會看成個人的擴充,正如把「國」視為「家」的擴充,內在的和諧和外在的有序不僅是個人的倫理理想,也是社會的政治理想所在,換言之,一個理想的社會正如一個理想的人,必須具備樂的精神和禮的精神,這樣才算完美。總之,樂的精神在和,禮的精神在序,從倫理學的觀點說具有和與序為仁義;從教育學的觀點說,禮樂的修養最易使人具有和與序;從政治學的觀點說,國的治亂視有無和與序,禮樂是治國的最好工具。正是以「禮」和「樂」為基礎,儒家建築起一套倫理學、一套教育學和政治學,甚至於一套宇宙哲學和宗教哲學。可以說,儒家論修身治國,都是從最根本處著眼,而朱光潛論美育救國,又何嘗不是如此?

如上文所言,培養既「盡善」(倫理)又「盡美」(美感)的人是儒家教育思想中最值得注意的一點,當然,他們的著重點無疑是在善(倫理道德)這一方面,因此,德育是他們的最後鵠的。這是與西方哲學家宗教家柏拉圖和托爾斯泰等人相同的。比如,柏拉圖認為詩和藝術是說謊的,逢迎人類卑劣情感的,如果多受詩和藝術的熏染,人就會失去理智的控制而變成情感的奴隸,所以,他對詩人和藝術家說了一番客氣話之後,就把他們驅逐出了「理想國」;而托爾斯泰則對近代西藝術的攻擊更絲毫不留情面,他認為文藝常傳染不道德的情感,對於世道人心影響極壞,他甚至在其《藝術論》中這樣說道:「每個有理性有道德的人應該跟著柏拉圖以及耶回教師,把這問題從新這樣決定:寧可不要藝術,也莫再讓現在流行的腐化的虛偽的藝術繼續下去。」相較於他們所誤認的「美育妨礙德育」的觀念,秉持儒家思想的朱光潛則認定美育為德育的必由之境。

在一般人眼裡,德育與美育的區別是顯而易見的:德育主要是培養人的善良品格,教給他以立身處世的方法和道理,主要訴諸理性;而美育主要是教人欣賞美和藝術,使其在人生世相中尋出豐富的樂趣,更多訴諸感性,二者各不相同,彼此難以替代。而在朱光潛看來,二者之間有著非常重要的、密不可分的聯繫。

其一,在儒家德育觀念中,道德並非陳腐條文的遵守,而是至性真情的流露,因此德育要從根本做起,就必須怡情養性; 而美感教育的功能就在怡情養性,所以,美育是德育的基礎工夫。說「美育為德育的基礎」,正如英國浪漫主義詩人雪萊在《詩的辯護》里所言:「道德的大原在仁愛,在脫離小我,去體驗我以外的思想行為和體態的美妙。一個人如果真正做善人,必須能深廣地想像,必須能設身處地替旁人想,人類的憂喜苦樂變成他的憂喜苦樂。要達到道德上的善,最大的途徑是想像;詩從這根本上做工夫,所以能發生道德的影響。」這是透闢之論。道德起於仁愛,仁愛就是同情,而同情起於想像。比如,你哀憐一個乞丐,你必定先能設身處地地想像他的痛苦。詩和藝術對於主觀的情境必能「出乎其外」,對於客觀的情境必能「入乎其中」,在想像中領略它,玩索它,所以能擴大想像,培養同情。這種看法也正與儒家學說暗合。儒家在諸德中特重「仁」,「仁」近於耶穌的「愛」、佛教的「慈悲」,是一種天性,也是一種修養。仁的修養就在詩。儒家有一句很簡賅深刻的話:「溫柔敦厚詩教也。」詩教就是美育,溫柔敦厚就是仁的表現。

其二,歸根結底,善與美不但不相衝突,而且到最高境界,根本上是一回事,因為它們的必要條件都是和諧與秩序。從倫理觀點看,美是一種善;從美感觀點看,善也是一種美。所以,在古希臘文與近代德文中,美善只有一個字,而在中文和其它近代語文中,「善」與「美」名為二而實不可離,且仍可互相替用。真正的善人對於生活不苟且,猶如藝術家對於作品不苟且一樣。過一世生活,好比做一篇文章,文章求愜心貴當,生活也須求愜心貴當。我們嫌惡行為上的卑鄙齷齪,不僅因其不善,也因其丑,正如我們讚賞行為上的光明磊落,不僅因其善,也因其美。總之,一個真正的有美感修養的人,必定同時也有道德修養。

概而言之,美育不妨害德育,美育是德育的基礎,二者猶如組合在樂曲中的樂音一樣,彼此協調配合,相輔相成,共同奏響健全人格塑造、完美人生實現的宏麗樂章。

(選自《朱光潛「盡性全人」教育思想》,江飛著,山西人民出版社,2018年即將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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