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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的哭聲 林霽

主編按語:托爾斯泰說過: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昨天和今天刊發的兩篇文章,一個家庭和諧溫暖,一個家庭暴力恐怖,一個女人幸福的微笑,一個女人絕望的哭聲......

天終於亮了。昨晚頭朝里合衣躺下,由於胳膊疼加之內心屈辱,一夜未睡的三妹從炕上爬了起來。婆家的幾個小孩兒還在炕上橫七豎八地睡著。三妹走到門外,公公婆婆在門口凳子上坐著說著什麼,見三妹出來了,他們看也不看,連頭都沒抬。三妹大聲地對他們說:「你們管不管,你兒子昨晚打人的事怎麼辦?」婆婆惡狠狠地說:「不管,你們回來不幫家裡幹活還打架,愛咋樣就咋樣!」三妹哭著說:「有你們這樣做老人的嗎?」人高馬大的婆婆忽地站了起來,衝上前去喊到:「你再說一遍,你還想怎麼樣?」並拉開了要打的架勢。聽到聲音,趙明和他已經工作了的弟弟趙光也從院子里的一間小屋裡沖了出來。娘幾個一同與三妹撕扯起來,他們一直撕扯到大門外。不一會兒功夫,大清早趙家院門外的十字街頭就圍滿了前來看熱鬧的鄰居們。

看到此情景大家都不敢上前拉架。因為趙家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野蠻,是遇到事情不要命的主兒,他家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一大早左鄰右舍誰都不想無端地招惹麻煩。看到這麼多人,三妹的婆婆和丈夫趙明沒事人一樣鬆開了手,站到了一旁。而趙家最不怕事的兒子趙光卻步步緊逼,一邊大聲罵著,一邊揮舞著拳頭衝上前來要打三妹。三妹顯然被他的氣勢震住了,她一步一步地往後退著。看來,繼昨晚的一場血戰之後,今早的又一場廝殺在所難免。正這時忽然聽到人群里有個蒼老的聲音用儘力氣的大喊一聲:「住手!這也太不像話了!一家人打兒媳婦!」大家一看,原來是趙家對門的老鄰居於奶奶。於奶奶八十多歲了,她拄著棍兒顫巍巍地走上前來說,「有事好好說,一家人打一個姑娘可不行!看看,這打得身上都是血。」說著在眾人的目光下把三妹拉到了她家。圍觀的眾人也都漸漸散去了。

於奶奶讓她的女兒打來了一盆水,讓三妹洗去了臉上的血污,又幫她梳了梳頭。用手撫摸著三妹的肩膀說:″孩子,在這吃點飯吧!」三妹說:「不,我要回父母家去!」於奶奶說「你這個樣子回去,你父母會生氣會心疼的。」三妹執意不顧於奶奶的好心挽留,大約七點多鐘,她便踽踽地朝父母家走去。

父母家離婆婆家不算遠,步行二十分鐘就到了。但三妹邊走邊猶豫,回不回父母那去呢?不回去又能去哪裡?回家和父母姊妹怎麼說呢?想到這裡,三妹又拉扯拉扯穿在外面的黃軍服,要用它蓋住裡面衣服上的斑斑血跡。這件衣服是一年前在山裡學校工作時當地修路部隊的一個工程兵送給她的。為了表示感謝,她還把自己的一口木箱了送給了那個戰士。這是三妹最喜歡的一件衣服了,平日里是不捨得穿它的,昨天和丈夫趙明去他媽家特意穿上了它,還好,用它能遮掩一下身上的血跡。裡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衣服,兩個衣襟滿是一大塊一大塊的血痕,經過了一夜,血痕已經變得烏紫了。走幾步,三妹便拉扯一下,但裡面的衣襟還是能露出來。她又下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鼻孔處還有一塊一塊的血痂。她輕輕的用手把血痂弄掉,怕回到家裡讓父母看到。這時三妹又感覺右臂肩膀一陣一陣地疼痛,撕扯的那種痛。她低頭看看衣襟,止不住眼淚又流了出來。

經人介紹,她與在同單位工作的趙明相處一年的時間便結婚了。但結婚後卻發現她與趙明無論是興趣、愛好、性格、看問題的角度還是其它,怎麼也融合不到一起去。特別是趙明的性格,粗魯、凶暴、為人自私、小氣、心胸狹小。一點事兒輕則破口大罵,重則揮舞拳頭,摔家什,砸東西。結婚一年多了,小吵三六九。他經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尋釁生事。三妹每天都在恐慌和痛苦中度過,可這些事她從未和父母說過。對象是自己找的,說了他們會有操不完的心。老實懦弱的三妹總希望丈夫能慢慢變好,所以一忍再忍,就這樣,一年多的日子便在吵吵鬧鬧中過去了。

昨天上午他們坐了七八個小時的小火車從山裡下來。小火車像牛車一樣,東轉西彎,慢騰騰地,四五十里的道路竟走了多半天,傍晚時分才到了婆婆家。

婆婆家一共九口人,光孩子就七個,都是半大小子,能吃能作,日子過得也不寬裕。三妹從認識婆婆的那天起,就沒見過她有過笑臉,整日里一張兇巴巴的臉。就是在外工作一年半載都不回來的兒子兒媳回來了,她也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每天操勞加上孩子多也不太聽話。她不是打這個孩子,就是罵那個孩子,再不就和公公撕扯到一塊,拉也拉不開。公公更沒個公公樣,守著孩子什麼髒話都罵婆婆,要多難聽有多難聽,有的話簡直不堪入耳!就連趙明和三妹他們回來了,家中也照樣狼煙四起,污言穢語,流血的事件也時有發生。所以一年來,三妹就怕回婆家,每次來這裡,遠遠一看見她家的黑油漆大門就緊張得心驚肉跳。

晚飯後,三妹和趙明因幾句話發生了口角。趙明氣急敗壞,猛地衝起,一拳打向毫無防備的三妹臉部。頓時打得她眼冒金星,鼻子竄血。三妹邊哭邊把鼻血點甩往牆上。趙明又飛起一拳砸向三妹的肩膀。只見三妹的身體歪向了一旁,疼得嗷嗷直叫,她的右臂肩膀部位立馬不能動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婆婆跑過來要拉三妹的胳膊,只見她疼痛難忍,豆大的汗珠從她滿是血污的額頭上滲透出來。這時不知是誰說:不行快去醫院吧!於是幾個人架著三妹,幫她托著胳膊,急急忙忙向附近的一個小門診醫院趕去。門診值班的是一個老大夫,他輕輕地拉了拉三妹的胳膊,又按了按右肩膀。見三妹痛苦不堪的樣子,他說:「恐怕是脫臼了,這裡看不了,去街里大醫院吧!」於是趙家人扶著三妹走出了門診醫院。

這時圍觀的人中有人出主意說:如果是脫臼的話,住在門診附近的制材廠退休工人老康師傅就會給人複位,不妨找他試試。於是趙家派人去請來了康師傅。問明情況後,康師傅在醫院門前的空地上,伸了伸胳膊,蹲了兩下馬步,拉開了架勢。不顧三妹疼痛如何,抓住三妹的胳膊狠狠地推拉了幾下,只聽見「咔」的一聲,你別說,還真把脫臼的肩膀給端上了。

這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了,大街上冷冷清清難見一個人影。只見三妹臉色蒼白,孤立無助地坐在醫院門前的台階上,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水把額前一綹一綹的頭髮都貼在了臉上,臉上有一道道污痕,鼻子周圍也血跡斑斑。趙家父母啥話也沒說,氣哼哼地揚長而去。趙明連一句安慰、自責的話也沒有,哪怕有半句呢,三妹心裡或許也能好受些。他待答不理地毫不情願地把三妹拉倒了家裡,自己便到另一個屋裡睡覺去了。趙家父母依然不理睬三妹。只有幾個小孩兒同三妹躺在了一鋪炕上。

此刻,三妹想起身去父母那裡,可這個時候自己傷痕纍纍,如此狼狽,一定會讓辛苦一天的父母心疼、生氣的。何況母親身體不好,一生氣這一夜就別想睡覺了。三妹思前想後,怎麼也不能回父母那裡去,要回明天早晨再回去。就這樣一邊流淚一邊合衣頭朝里,躺在了趙家的炕上。雖說脫臼的胳膊已複位,但一陣一陣鑽心的疼痛令她難以入睡,此時她不僅僅是胳膊疼痛,更加疼痛和屈辱的是內心。她就這樣眼睜睜地默默無聲地伴著淚水躺到了天明。

也許有人說三妹太老實了,甚至有些太懦弱了吧。說的不錯!三妹從小就心慈面軟,別人家殺豬、殺雞她從不敢去看,就連她家牆上偶爾有一隻小蟲爬過,媽媽叫她拍死她都不敢。是啊!能不懦弱嗎?三妹小時候爸爸在山裡工作,媽媽常常告訴她們姐妹,咱家成分不好,出去別人要是欺負你,不和他們一般見識。如果有人罵你,你不吱聲,他們就不會打你!因此,讀小學時,班級里的幾個同學有事沒事常常罵她地主崽子了,爸爸被抓了等等,她從不還口,只會流淚,有幾次都是班主任劉國風老師替她罵了那幾個同學。

她十歲那年趕上了文化大革命。幼小的她親眼看到當會計的父親被五花大綁地帶到家中,跟來的胳膊上戴著紅袖章的一些人把她們家翻得亂七八糟,說是尋找什麼罪證。當然是最終什麼都沒找到,找到的都是父親多年來工作中記錄過的舊賬本。之後,父親又被五花大綁的帶走了,又被關押了很長的時間。直到運動結束,結果證明了父親沒有問題,只是出身地主家庭,只是在偽滿時做過政府職員。後來父親終於被平反了,而且恢復了會計工作。但在那幼小的心靈里埋下的陰影卻是揮之不去的。諸如此類的事情也許是造成三妹懦弱性格的一部分原因吧!

三妹到家時,父母剛剛吃過早飯。儘管三妹遮遮掩掩,但眼尖的媽媽一下子就發現了異常。媽媽說:「你臉上怎麼了?怎麼有血痕呢?」三妹吱吱唔唔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沒怎麼…… 臉上是昨晚走路不小心碰的……」 說著說著三妹竟然再也忍不住自己那不聽話的眼淚了。父母厲聲說: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啊!於是三妹邊流淚邊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聽了三妹的訴說,一向文質彬彬的父親和善良寬厚的母親氣急了!他們起身拉著三妹立刻要去趙家問個清楚,到底為什麼把個女兒弄成個這樣!

到了三妹的婆婆家,趙家連門都沒讓三妹的父母進,兩家人便在當街爭吵起來。三妹的父母質問他們為什麼把孩子打成這樣,他們也說不出理由。反倒大罵三妹父母什麼沒兒子了,絕戶了。我家有六個兒子了,什麼讀書人如何如何了等等。三妹的衣服上滿是血痕,引來很多鄰居們同情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一時間,趙家門前的整條街上又圍了更多看熱鬧的人們。爭執了一會兒,趙家毫不講理。三妹那老實善良的父母從來就沒和誰打過架,在強悍的趙家面前顯得那麼勢單力薄。他們看無論如何跟趙家也爭不出一個山高水低,決定明天去派出所討個公道。於是他們在眾人同情的目光中帶著身上、臉上滿是血痕的三妹離開了那塊虎狼之地。

那天晚上,三妹父母家的燈很晚很晚還亮著,第二天早上,三妹說:「不去派出所了,去法院起訴離婚!」

圖片編輯:李興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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