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醫生，妙手回春的傳說……

外科醫生，在很多人心目中，都是神一樣的存在，是頭上自帶光環的人。

學醫的人崇拜外科醫生，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為風度翩翩的外科大家，除人之疾痛；生病的人依賴外科醫生，希望一朝手術病體康復又能活蹦亂跳，再回到從前。

外科醫生被賦予了太多的榮耀，被寄予了太多的期許。

有時，這種榮耀美化了這個職業，這種期許成了不能承受之重。

其實，當外科醫生很難。難在，很多時候我們有力病人無心，很多時候病人有心我們無力。

門診遇到一個病人。

中年男性，一年半前於外院行直腸癌手術，半年前發現吻合口複發，再次於同一醫院行手術切除。近期出現了大便帶血，輾轉來到我院就診。腸鏡檢查發現距肛緣2.5 cm處，原吻合口下方有一潰瘍，病理活檢提示腺癌。腹部CT檢查等未發現其餘部位有腫瘤轉移。

很明顯，該患者屬於直腸癌再次術後局部複發，在影像學檢查沒有發現轉移灶的情況下，治療選擇首先考慮手術切除。鑒於患者複發病灶的位置，手術方式優先考慮經腹會陰聯合直腸切除術，也就是切除肛門直腸，永久性結腸造瘺。

病人對手術治療的建議完全贊同，也非常迫切的希望接受再次手術，但是對肛門切除表現出了很大的猶豫，反覆強調一個大男人，肚子上掛個糞袋以後還怎麼生活。

我理解病人的顧慮。很多病人當聽到手術要改道時，第一反應大多是排斥和抗拒。畢竟切除了肛門，糞便轉流，對病人來說，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都是不小的打擊。但是，對複發性低位直腸癌來說，如果想徹底控制腫瘤，切除肛門直腸然後改道無疑是一個非常理智的選擇。當然，如果不想接受手術，也可以考慮放療、化療等其他的治療手段。

但不管如何，在疾病控制尚有希望的時候，放棄治療，始終是個不堪的下下策。

曾經遇到不少類似的病例。在就診的時候，腫瘤尚處於可以切除、可以手術、可以治療的地步，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放棄治療，自動出院。有的是因為經濟困難沒錢看病，在家裡坐等大限來臨；有的是去吃中藥試偏方，希望碰運氣創造奇蹟；有的是聽信鄰居朋友的謠言，或偏信街頭電線杆的小廣告，尋求不開刀不吃藥就能攻克癌症的方法。但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病情嚴重了，肚子鼓脹起來了，解不出便也吃不下東西了，又回醫院來求我們做手術。

很多病人，在當初放棄的時候，外科醫生也曾苦口婆心的規勸，反覆的做思想工作。一再告知病人，如果放棄治療很可能錯失控制疾病的良機，一旦病情發展腫瘤進展，出現出血、梗阻、穿孔、轉移等情況時，很有可能腫瘤沒法切除，但為了苟延殘喘，卻不得不行改道的情況。

但是很多人不聽從外科醫生勸告，抱著頭撞南牆的決心執意孤行，還各種揣測外科醫生挽留病人的用意。臨到病情嚴重了，扛不住了，後悔了，又轉而回頭來求助外科醫生。

可惜的是，人生很多事情都可以重頭再來，很多東西都可以失而復得，唯獨，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旦失去便不再擁有；世上路有千萬條，卻從來沒有回頭路！

在治療尚有希望的時候，外科醫生建議你及時就診，儘快手術，是因為數十年的臨床經驗告訴我們，腫瘤它不會不治而愈，更不會亂治而愈；是因為我們看過太多類似悲慘的例子，我們不希望你走彎路，重蹈其他人的覆轍。

外科醫生不是神仙，在病情尚可治療，尚有迴旋餘地的時候，施以手術，積極治療，或許尚能挽救生命，延長生存時間，改善生活質量。但是到了疾病晚期，治無可治的時候，外科醫生也是無能無力。

醫學真的不是萬能的！妙手回春，手到病除，只是誇大其辭的比喻，或者只是一廂情願的美夢。不是所有腫瘤都可以切除，不是所有病人都適合手術，也不是外科醫生不想、不願手術，是因為外科醫生不能手術。腫瘤晚期，全身轉移，手術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會增加傷害，還可能加速病人死亡，這種手術還有意義嗎？這種手術還能做嗎？

有時，不是外科醫生不想救人，是外科醫生救不了人。面對晚期癌症，面對病人乞求活下去的眼神，我們的心也很痛，也想盡自己所學所會幫忙，讓病人一掃疾痛康復如初。可是，這現實嗎？可能嗎？

期望是一回事，治療又是一回事。病情太晚了，無能無力了。不管我們願不願意麵對，這就是殘酷的現實；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承認，這就是醫學的現狀。

曾經有一個晚期癌症患者，惡液質，極度消瘦，皮包骨頭。由於腫瘤全身轉移，腹腔轉移，造成了腸梗阻，危及生命。我們給他做了腸造瘺手術，緩解了腸梗阻癥狀。但是，由於腫瘤繼續進展，很快出現了其他問題。我們一再同家屬溝通，患者的病情已是癌症末期，以對症支持，關心照護為主，不適宜再做手術，也沒有條件進行任何積極的抗腫瘤治療。但是，家屬卻不顧病情，不正視現實，活在自己的認知世界裡，一味地要求醫生再做手術，積極進行放療、化療。

醫學是有局限性的，受我們對疾病認識能力的限制，受科技發展水平的限制。儘管現在的科學技術日新月異，醫學技術也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是，客觀的說，現在的醫學水平還遠遠不能讓醫務人員滿意，讓人民群眾滿意。或者說，醫學的發展永遠不可能讓大家都滿意。因為，人們要求的是青春永駐，健康長壽，妙手回春，藥到病除。而醫學，再怎麼發展，它能對抗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嗎？它能違背新陳代謝的萬物法則嗎？

我們與其抱怨，生病了，為什麼外科醫生不願手術，為什麼手術了還不見好轉，為什麼明明治療了病卻越來越重，為什麼花了那麼多錢卻還救不回命？倒不如，反問一下自己，為什麼自己會得這個病，為什麼得病了沒有第一時間治療，為什麼治療時沒有聽從醫生的建議？多思考一下，病人最希望的是什麼，最需要的是什麼，在醫學無能為力的時候我們還能做些什麼？

人總歸是要死的。人從出生的時候，就相當於坐上了一趟開往死亡的列車，途中有人上車有人下車，但是最終大家都要下車。醫生的作用就像檢票員，核對車票，提醒幫助，避免有人過早下車。

對醫學懷有希望沒有錯，這可以增強與疾病鬥爭的勇氣，幫助保持與疾病鬥爭的信心。但是，也不能迷信醫學；因為，醫學絕不是萬能的，醫生救得了你一時，救不了你一世。

客觀地對待自己，客觀地對待醫生，客觀地對待醫學。

妙手回春，這個榮譽太大，外科醫生承受不起；這個期許太高，外科醫生也達不到。對中、早期患者，外科醫生或許可以做到手到病除；但是，對大多數晚期患者，外科醫生能擔得起的，最多就是，醫者仁心！

來源：溫柔醫刀（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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