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母親」打電話，一打就是13年

陳衛萍和程靜外婆合影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清明節臨近，陝西咸陽的程靜將在近期回到母親的家鄉四川隆昌市，祭奠去世近一年的外婆。在她心裡，孤身一人在老家生活幾十年的外婆能活到百歲（虛歲），需要感謝的人很多，但特別需要感謝與她毫無血緣關係的「陳媽媽」——陳衛萍。

原來，15年前，程靜的母親病逝後，外婆唯一的精神依靠沒了。為了瞞住年邁的外婆，不讓外婆遭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打擊，她通過媒體找到替身「母親」陳媽媽。此後13年，陳衛萍每隔一兩個月，或在老人生日和逢年過節時，都以程靜母親的名義打電話噓寒問暖。直到老人在去年5月去世，這一「騙局」也未被老人道破。陳衛萍、程靜及家人也不知道：老人是相信了這個「女兒」，還是心裡明白卻故意未揭穿。「但至少，這個『謊言』讓她有了精神依靠，高興地活了10多年。」程靜說。

大膽的選擇/

找個「母親」給外婆打電話

今年45歲的程靜出生在咸陽。在她的記憶中，母親經常給外婆寫信，有了電話便經常打電話回家關心和問候外婆，逢年過節或外婆生日時也經常帶著他們兄妹回老家隆昌市龍市鎮鴉石山村看望外婆何富玉。

「外婆30歲就守寡，我母親是她唯一的孩子，那時我母親才兩歲。」程靜的母親衛校畢業後，被分配到了陝西，在咸陽成了家，相繼生育了程靜四兄妹。母親工作後，曾多次想把獨居的外婆接到咸陽，但外婆卻不願離開老家。「我母親和外婆感情很深，也是外婆唯一的精神依靠。」

2003年，母親被查出肺癌晚期。「我們不敢對外婆說真相，只能說我媽生病了。」當年9月母親病逝後，他們更擔心外婆受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只能瞞著。

「母親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外婆。」程靜說，母親去世後，外婆和她通電話時，每次都會問她母親去哪兒了。

感覺確實瞞不住外婆後，2004年4月，程靜和家人商量後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找個替身「母親」，以母親的名義給外婆打電話報平安、送問候，讓外婆重新有個精神依靠。4月4日，她通過西安媒體尋求幫助，「至少有幾十個熱心人給我打電話。」直到幾天後，「陳媽媽」打來電話，「她（陳媽媽）和我媽都是說川普，語氣和音色也有七八分相像，所以我最後選了她。」

「陳媽媽」名叫陳衛萍，時年41歲，在西安工作。陳衛萍說，看到報道後被程靜的孝心感動，所以準備替自己母親應徵。「但程靜說我的口音很像，便問我願意不，我毫不猶豫答應了。」

第一次通話/

想方設法化解老人的懷疑

程靜第二天便趕到西安，「我整理了我們家的家庭關係譜，大概10多頁，讓陳衛萍先熟悉了幾天。」在「陳媽媽」第一次給外婆打電話前，程靜還將媽媽的錄音交給「陳媽媽」聽，讓她能夠模仿得更像一些。

「我母親說話語速比較慢，愛停頓，喜歡用『哦、啊』等語氣詞。」程靜特意向「陳媽媽」交代，如果一時接不上外婆說的話，可以用「曉得嘍」、「啥子」等方言打馬虎眼；如果外婆還有疑惑，就說「我是叢容（程靜母親名字）啊，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嘍」。

準備一周後，「陳媽媽」和程靜一起給外婆打電話。「陳媽媽」以程靜母親的口吻開始問候。「老娘，你好，又給你打電話了，你在做啥子，想我了吧，我也想你，還想屋頭的好多人，你最近身體咋個樣……」

剛開始，老人並沒懷疑，連聲說自己身體可以，家裡一切都好。「但要結束了，外婆突然問『你是哪個哦』。」程靜說，「陳媽媽」趕緊回答「我是叢容啊」，但外婆仍有懷疑。「我就趕緊接過電話和她聊天，說媽媽病沒好，所以變了點聲音。外婆聽出我的聲音，也就沒有懷疑了。」

13年的堅持/

通話卻代替不了回家

此後半年，「陳媽媽」堅持每個月都打一次電話。「剛開始，有些話還是有些接不上來，就只能用『啥子』、『呵呵』等搪塞過去，老人嘴上再也沒有懷疑過。」陳衛萍說。「但半年後，兩人的交流就完全沒問題了。」程靜說，隨著「陳媽媽」對外婆說話方式的了解以及對她家人、左鄰右舍關係的熟悉，通話幾乎沒有障礙了。

就這樣，「陳媽媽」每隔一兩個月，或者老人生日和逢年過節時，都給程靜的外婆打電話。「主要是問她身體好不好，吃得怎麼樣，衣服夠不夠穿之類的，然後就是老人給我說一些他們老家的人和事，。」陳衛萍說，「我有時還給她開開玩笑，把老人家逗得『呵呵』直笑。」

然而，電話關心和問候卻代替不了回家。「母親去世前幾年，幾乎每年都回去看她一次。」程靜說，母親去世後，兄妹輪流回家看望外婆時，外婆總會問『你媽咋又沒回來』。」

「只能找各種理由，最開始就說身體突然不好，臨時又出了什麼事之類的。」程靜說，幾年後，為了讓老人不起疑，程靜及「陳媽媽」只能以心臟病、坐不了車繼續「糊弄」。「我外婆也暈車，所以她再也沒有怪過母親。」

「為了老人有盼頭，我答應在她百歲生日宴時，一定回去看她。」陳衛萍說。就這樣，一直到去年5月老人去世，陳衛萍這個「女兒」堅持電話問候「母親」整整13年。

無血緣的親情/

「女兒」早把老人當親媽

2017年春節，程靜兄妹為外婆操辦了百歲壽宴。「陳媽媽」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到了「母親」身前。「但我沒有以她女兒的身份，只說自己是她女兒的好友。」陳衛萍說，在壽宴現場，老人並未提及女兒，也沒注意她，但她抱著老人，抱了很久。「我母親才去世了幾年，這些年冒充『女兒』給老人打電話，我們之間也有了感情，我心裡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媽。」

「外婆能活到百歲，我們要感謝很多人，但特別需要感謝的就是『陳媽媽』。」程靜說。陳衛萍卻說：「也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我只是被他們的孝心感動，然後幫她的母親『盡孝』，讓老人家能夠活得開心，有個精神依靠。」這些年，陳衛萍的母親、丈夫都十分支持她。

陳衛萍、程靜及親屬都說，直到去年5月老人去世，這一「善意的謊言」也未被識破。他們也不知道，老人是相信了這個「女兒」，還是心裡明白卻故意未揭穿。「我之前以她女兒身份說過百歲生日宴一定回去陪她過，但百歲生日宴她都沒有提過自己的女兒。後來電話中說起生日宴，她也沒有責怪『女兒』沒回去。」陳衛萍說，尤其是臨終前，老人也沒有提及唯一的女兒。為此，她和程靜等人都猜測，老人可能是知道了真相，只是未揭穿他們。 成都商報記者 姚永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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