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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紀念海子,也別忘記感謝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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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

每年的3月26日,跟藝術和詩歌有些關係的媒體或者個人,都會紀念一下當代著名的詩人海子。

而海子離世至今,轉眼竟然已經29年。

如果海子還在世,會是54歲,說不定已經成為典型的中年油膩男。但是海子的生命定格在25歲,他也將永遠將以青春詩人的形象流傳後世。

不過許多人並不清楚,海子享有身後的盛名,離不開一個人默默的努力。他的名字叫西川,是海子生前的摯友。

這是一段關於理想和友誼的故事。

海子生前,與兩個人最為要好,其中一個是西川,另外一個是一禾。

海子原名査海生,西川本名劉軍,一禾本名駱一禾,三人都是北京大學畢業,都熱愛詩歌,是非常要好的朋友,20世紀80年代的詩壇,號稱北大三劍客。

1989年時,海子25歲,西川26歲,一禾28歲。

1989年,3月份海子自殺,5月份,一禾突患腦溢血病逝,一年中,西川失去了最為要好的兩個朋友。

海子的自殺,一直到今天,都被賦予了各種含義,而其中很多都是建立在想像基礎上的。有的甚至把海子的死,與抽象的尋找崇高的精神生活聯繫起來,產生了非常惡劣的後果,單是從1989年海子自殺到1994年,5年期間,不完全統計,就先後有14位詩人選擇了自殺。

這是非常讓人痛心的事情,作為海子生前摯友,西川在1994年寫過一篇文章,詳細介紹了海子自殺的各種原因。這篇文章收錄於他所著的《讓蒙面人說話》中。

按照西川的分析,海子自殺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自殺情結。

無論從海子的詩作,還是他生前表達過的想法,都可以看出他對自殺有一種迷戀,再加上他對「天才往往短命」之說信奉不渝,促成了他選擇這條不歸路。

第二,性格因素

海子是一個簡單、偏執、倔強的人,遇到事情很容易鑽牛角尖。雖然表面是一個很平和的人,但是內心深處非常暴烈。西川就提到,海子這麼一個文弱的人,甚至在飯館裡一個人跟好幾個人打到了一起。

第三,生活方式

海子的生活非常單調,當時他在中國政法大學所在的昌平當老師,那時候昌平還是北京很偏僻的地方,生活基本與世隔絕,而他又不善於交際。按照西川的說法,海子自己希望過一種簡單的生活,但是無時不刻都能感到來自家庭以及社會的壓力,這種壓力要求他跟複雜的現實生活產生交集。可惜,海子沒有能力協調這種關係。

海子

第四,榮譽問題

雖然當時海子在詩壇有一定的名聲,但是對他作品質疑的人也大有人在,來自批評界的批判聲音也有。另一方面,還有不良詩人把海子寄給自己的作品,署名為自己的詩作。這些都讓海子感到非常屈辱。

第五,氣功問題

經歷過20世紀80年代生活的人都知道,那一階段,中國的氣功非常之熱。甚至連著名的作家柯雲路,都寫過一本小說,名字就叫《大氣功師》。西川認為,海子因為練氣功,使得他精神上甚至出現了一些幻覺。比如,一封他自殺前留給父母的信就說,有人要謀害他,讓父母替他報仇。

第六,自殺導火索

情感是導致海子自殺的直接原因。海子生前特別喜歡一個女孩,甚至一封情書可以寫到2萬多字。後來兩人不知為何分手了,就在海子自殺前的周五,他跟已經嫁為人婦的前女友見了一面,而後者對海子非常冷淡,當天,心情鬱悶的海子還喝了很多酒,並在醉酒中跟同事說起了很多跟女孩的事兒。第二天醒酒後他認為自己一定說了很多過火的話,因此非常自責。緊接著周日,也就是3月26號,海子選擇了自殺。

第七,寫作方式和寫作理想

西川認為,雖然以上都是造成海子自殺的各種原因,但是,還有一個內在原因非常重要,那就是海子的寫作方式和寫作理想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海子把自己完全投身於寫作當中,他的生活和寫作已經混為一體。海子奉行的是青春期的激情寫作方式,但是他的理想卻是成為哥德式的人物,西川認為,這兩者之間,造成了海子不可解決的內在分裂,並最終導致他自殺。

作為海子的朋友,西川做出這些分析的目的,一方面是對瀰漫在海子自殺的各種想像做相對清晰和完整的解釋,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西川堅決反對把海子自殺崇高化和抽象化。他為海子深深惋惜,認為海子如果能堅強生活下去,以海子的才氣。一定能寫出更漂亮的作品。

西川表示,無論如何,海子是自殺都不應該被渲染得如何輝煌,而更是一件凄涼的事,其中埋藏著深刻的絕望。因此,西川倡議:

我要說,所有活著的人都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這樣,我們才能和時代生活中的種種黑暗、無聊、愚蠢、邪惡真正較量一番。一種陰鬱的氣氛只能培養狹隘的頭腦,這對於寫作是相當不利的。

在兩個好友先後離世的巨大悲痛中,西川擔負起了整理好友作品的職責,在將近10年的時間裡,他耗費心力收集故友的遺作,經過他不懈的努力,《海子詩全編》、《駱一禾詩全編》最終得以出版,這是對逝去的好友最好的慰藉。

此外,海子去世後,他的老家安徽懷寧縣高河鎮查灣村,就成了西川常去的地方,海子的父母也知道,他是兒子生前最好的朋友,也當西川作家人看待。

也許是海子自殺引起的效應特別大,所以一禾的成就被很多人忽視了。實際上,一禾的作品質量非常高,再加上他比海子和西川都年長,所以在三人中,他一直充當了精神領袖的作用。

青春時期的西川

駱一禾

海子自殺後,駱一禾先是忙於處理好友的後事,緊接著就開始拖著病體埋頭整理海子的遺作,後來終於身體不支,在同年5月31日離世。駱一禾是一個特別有人格魅力的人,在當時就被稱為「具有完美人格」的「義人」,海子生前,就常常找駱一禾吐苦水,發泄心中的鬱悶,而每次駱一禾都是通過吟誦海子的詩作來鼓勵他。

駱一禾病逝後,在北京的同學幾乎全部參加了他的追悼會,出殯時,扶靈的人則是西川。

兩個好友去世後,西川已經繼續生活了29年,很難想像這中間西川本人感受過的痛苦,如今他已經55歲,從風華正茂的青年,進入了中老年。

值得慶幸的是,西川從來沒有離開過詩歌,並在國內外多次獲獎,包括魯迅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阿齊伯格獎修金、德國魏瑪全球論文競賽十佳等等。

這個世界,心裡沒有了詩,其實就什麼也沒有。西川不斷的寫作,應該也是告慰亡友的理想方式。

如今的西川

我手裡的這本《讓蒙面人說話》是東方出版中心出版的《詩人隨想文從》中的一本,這套書是北大教授謝冕先生做的總序,出版於1997年,當時一些青年詩人寫的散文集,編輯成叢書出版。

謝冕先生提到,當時給他送去書稿的,就是我們長春的兩位作家,一位是現在《作家》雜誌的主編、作家宗仁發,一位是號稱「白話詩詩人」的曲有源。一轉眼,這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情。

在西川在這本文集中,除了有紀念海子和一禾的文章外,還有一些他閱讀中國古詩詞名著的體會,對一些名人的感想等等,文章非常有趣。比如,他說莎士比亞是個色情狂,比如,他說他為什麼喜歡瑪麗蓮·夢露,也包括對詩歌和詩壇的一些看法等等。

在中國的詩歌運動歷史上,有過所謂知識分子寫作和民間寫作之爭,對此我堅定站在前者一邊,在這本書中,西川作為知識分子寫作中代表性的詩人,表達了對詩歌的看法,這是我非常認同的。比如,他說——

由於時代的變化,以及世界詩歌的發展與交流,詩歌單一的抒情品質正在褪色,而其思想品質正在增強。詩人們拋棄了種種廉價的傷感和無關痛癢的小哲理,展開了對於新的詩歌語言和新的想像空間的探索,以期較為深入地把握豐富的人性。

在網路上查找一些資料時,發現了一張1989年春天一些詩人的合影,裡面除了西川和一禾外,還有我特別喜歡的兩個詩人,歐陽江河和翟永明。翟永明的《紙上建築》,也是那套叢書中的一本。

1989年春,左一西川,左二一禾,右一翟永明,右二歐陽江河

20世紀80年代,愛情,友誼,詩歌,運動,以及淚水,那是這樣一個青春的時代。

如果你熱愛詩歌,在紀念海子是日子裡,也應該記得他同樣離去的好友駱一禾,更應該記得一直堅持寫作的好友西川。

沒有放棄對詩歌的熱愛的人,是幸運之人。

就像永遠的80年代,終於1989年,但是,真正的青春永遠不會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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