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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開五年,舊情人找我複合

分開五年,舊情人找我複合

作者:ZOE|來源:woman1991

1

看過的小說里有個姑娘,她和她的畫家男友在北京,他們的第一張床是用540本新華字典搭出來的。

她躺在這張學識淵博的床上,一點兒也不擔心明天晚餐的著落,真是個沒心沒肺的丫頭。

我把這個故事念給江程聽。我說:「他們和我們一樣。」

在北京的第二年,我們從地下室搬到了閣樓,床是最值錢的家當。因為我要大字形躺在上面,像植物一樣被澆著陽光,望著明晃晃的天,吹牛、做白日夢,否則抵抗不了這清貧的日子。

我的夢想是當一個死紅死大牌的作家,雖然我現在一千字賣150塊。江程的夢想則是要當比日本那個色老頭米原康正還要紅的攝影師,拍遍全天下的美女,實在肥美的那就睡上一兩個。

「肥美」是他給我的詞。我很看好他,擱生活中是一流氓,可要去闖蕩文壇的話,他可能就是馮唐第二。

畢業後,我們就這樣過了兩年。好像曾經白衣飄飄的七十年代,王朔石康高曉松都還沒有老,大把姑娘等著他們泡。世界很美好,我們像他們一樣,清高、自戀,躲避現實,忠於理想。

第三年的時候,我說:「江程,咱們倆得犧牲一個,俗一個,接地氣一個。你得去賺錢,去開公司,去當奸商,賺好多錢來給我花,這樣才了不起。

可是他對我說:「很多了不起和錢一點關係都沒有。」

「舉個例子呢。」

「比如曾經有一個作家住在美國的荒郊野外,吃膩了自己做的漢堡炸雞,就搭一輛車到紐約,打給一個不認識的女影星,說,我是寫《麥田守望者》的塞林格,我想睡你。然後他就睡了那個女影星。」

江程轉過亮晶晶的眼睛望著我:「這就很了不起,但是和錢沒有任何關係。」

我歪著頭想了想,覺得有那麼點道理。

那是2007年,那個時候我瘦成一把骨頭,剪男孩子一般的短頭髮,總穿白T 恤和牛仔背帶褲,平胸,胸前的兜兜里總裝著自來水筆和便箋紙,像一隻母愛泛濫的袋鼠。

我們在北京蝸居了兩年,幾乎哪兒也不去,常常還是會在美麗的首都迷路。我覺得我們就像《海上鋼琴師》里的1900 一樣,一輩子都在那艘大船上。我們對這個世界也有慾望,但不會虛妄到超出船頭和船尾。

《海上鋼琴師》是我最愛的電影,江程是我最愛的男人,那時我擁有著他們,每天醒來,都有一個時刻覺得諸事完美。

那麼一個時刻。

2

手機屏幕上亮起一串熟悉的號碼,我接起來,聲音明快。他在那頭輕笑,「在吃東西嗎?」

江程到底還是了解我,知道我發出這樣的聲音的時候,一定正在吃東西或者即將去吃東西。

我半張臉埋在的餐盤裡大快朵頤,應了他一聲,又囫圇吞下一大口牛排才問:「有何貴幹?」

「給你寄了快遞,明天應該能到。是一瓶酒,一瓶性格很像你的酒。」

我噎了一下,反問他:「我是什麼樣的性格?」

「是天真和殘酷並存。」他掛了電話。

這是我們分開後的第五年,聯繫越來越少,一年也就幾個零落的電話,但從未失去過音訊。

他去每一個地方,有值得的、好的東西都會買下來快遞給我。他說這是他以前欠我的。

五年後的江程變成了漂亮的商人,去過好多地方。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他現在是見過大世面的大人物。

我們的那艘船應該已經徹底沉沒了。

2007 年4 月13 日,我們同時下了那艘船。分手那天,江程還在反覆那一句話:「有很多了不起和錢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呸了他一聲,我實在受夠了這種斷水斷電斷糧,躲房東像老鼠躲貓一樣的生活。我歇斯底里:「江程,我告訴你。我就是虛榮,我想實現夢想,想住上大房子,過上好日子。我想這些都快要想瘋了。」

「可是你說你愛我。」

「對,可是我現在不想愛了。」

我們摔破了僅有的幾隻碗,幾個杯子,從此分道揚鑣,如脫線的珍珠各自滾落到不同的生活片斷里。

我收到了那瓶酒,芭比粉的瓶身精緻地裝在木盒子里。我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春日午後起開它,像在舌尖裹了一條絲綢,口感卻是甜蜜又鋒利。酒本該是糧食或水果的腐壞啊,怎麼能如此美味呢?

為什麼我們的愛情沒有這個好運呢?

我喝著江程送的酒,眯起眼睛重溫《海上鋼琴師》,那裡面有個傢伙說:「我一直希望你下船,在陸地演奏,娶妻生子。這些在生命中雖非完美,卻值得一試。你向我介紹你的老婆,邀請我共進豐盛的晚餐。我會帶甜點和一瓶酒;你會說,太客氣了!你帶我參觀蓋得像船的家,你老婆在煮火雞,我會稱讚她的廚藝。我要送你駱駝毛大衣,你穿起來一定很體面……」

我流下了好多眼淚,又委屈又愧疚。

3

離開江程以後我去了上海,有過一段慘淡的日子,之後漸漸混得有點起色。最近我接了一個好差事,幫一家做brand-building 的老牌公司寫微電影劇本,一共上中下三集,關在酒店房間里一個星期,給吃給喝,寫完才能夠放出來。

上海正好進入連綿的雨季,我在這間大而空曠的房間里,拉上厚重的窗帘,像一隻進入冬眠期的狗熊,不知朝夕。落地燈光線溫柔,空調呼呼地響,我穿著件皺巴巴的工裝襯衫,發獃地看著濃而滾燙的茶,香煙嘶嘶地燒著。

我感覺到快樂,可我也感覺到落寞。窗外是外灘,雨像繽紛落英紛紛揚揚地掉進去,我披了件外套,出門買大前門和燕京啤酒。

呵,北京的味道。

與舊情人相逢的場面應該是這樣的啊,在一間燈光柔和的餐廳,各自衣著體面,挽著登對的伴,打個照面,各自說一句沉在心底的「好久不見」。

而絕非是現在這樣,一個穿著邋遢的運動服,一個穿巴寶莉經典款風衣;一個拎著啤酒花生豆腐乾,一個拉一隻銀灰色的行李箱。我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和江程一對比,我簡直就像是一個失敗者。我就是小心眼,見不得他混得比我好。

他本來是來談生意的,結果變成了和我在房間里喝酒。

他霸佔了我雪白的大床,抽了我的大前門,開了我的燕京,花生一顆顆丟進嘴裡。在佔了所有便宜以後,他還瞟了我一眼,罵罵咧咧:「連夜飛了兩千公里過來,不去賺錢而是在你這裡喝酒,心裡真他媽愧疚。」

他喝了酒就耍無賴:「你賠我三十三萬的訂單。」

我真想打開窗戶一腳把他踹進黃浦江餵魚。

可是他又說,這個世界上能讓他賺錢的人有很多,可是能令他覺得暢快得像出了口惡氣的人很少,我算是一個。

後來我們都喝得有點高,沒有發生俗氣的一夜情。我們各自盤腿坐在地上靠著床,收起了玩笑的姿態,終於肯說一些推心置腹的話。江程說:「過去我可能真的錯了。我不可能一直過著苦日子,還想著和我的女人去做一些銘心刻骨的事情。」

我卻笑了:「可是我現在覺得,好多了不起和錢真的沒有什麼關係。」

天一點點亮起來了,我打開房門送客。他在門口踟躕了一會不肯走。走廊的感應燈亮了一會兒又啪地熄滅,我醉眼矇矓望著他笑。他說:「自己要好好著。」

突然我變得很軟弱,好想和他擁抱一下。可是我惡聲惡氣地說:「快走吧,快走吧。」他無奈地看著我,「可是你拽住了我袖子啊。」

我像觸電一樣,倏地鬆手。他走近一步,撩起我的長髮,在後頸溫柔地印上一個冰冷的吻。

他說:「有時候還夢見你短頭髮的樣子。」

4

班長和團支書終於結束愛情長跑要結婚了,久別重逢的老同學們欷歔慨嘆,七年全縮在一杯酒里,聞得到時間的香味,也看到了青春只剩下兔子一般的尾巴。

江程來得有些晚,席開了大半才風塵僕僕地趕來。自罰三大杯,一點不扭捏,好痛快。

宴會廳的燈光明亮耀眼,我隔著人群細細凝視他,突然發現他和我記憶中的江程有些不一樣了,世情了些,柔和了些,也老了一些。大概這幾年他總是在笑,眼角好多細細的皺紋。我看著,驀地有些難過。

席散的時候已經夜深了,秋意蕭索,又喝了些酒,心裡真是傷感得不得了。在門口和大夥一一擁抱告別,真不知道這些人下次再見又會是什麼模樣呢。

我準備過馬路喊計程車,江程在身後喊住我:「你等等。」

「不用送我了,你喝酒了,開不了車。」

他走上幾步,拉著我的手,固執地把我拉到車前。不過是打開了後備箱,裡面一大束黃玫瑰。他說:「後天就是你生日,我怕這個生日又錯過。」

我有些感動,「你從沒有錯過我的生日,每年都會打電話過來,不管多晚都會的。即使有一次你應酬到兩點,在洗手間一邊吐一邊給我打電話祝我生日快樂,祝我年年歲歲有今朝。」

江程揚起眉毛,笑了笑。

我摘下花間的卡片,純白一片,沒有隻言片語,不再說什麼,只是有些失望。

「寫了好幾張,都不能表達心裡想說的話。只好什麼都不說。」他看穿我的心思,又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站在我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穿雪白的襯衫,顏色輕渺得一塵不染。

他的肩膀更寬闊了一些,只是鬢間的星點白髮也令人傷感而悵惘。我忍不住向前一步,摸了摸他的衣領,又摸了摸他的臉,傻傻地笑。

他說:「重新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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