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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果:直覺式哲學研究不會過時

21世紀以來,西方哲學界興起了通過做實驗的方式進行哲學研究的潮流。實驗哲學的流行,在很大程度上揭示了傳統上基於直覺的哲學研究的不足之處,如直覺容易受到很多外在因素的影響,無法很好地作為學術研究的有效手段;如果直覺靠不住,那麼建立在直覺之上的哲學研究也無法產生相應的專業知識;基於直覺提出的一些判斷、斷言往往僅是一些未經檢驗的假設,但哲學家們卻將其作為結論使用。儘管直覺式的哲學研究存在一些缺陷,但我們仍要看到其合理性,如直覺與日常概念之間的親和性,以及它對依賴於概念思辨的思想發展過程造成的路徑依賴特徵。在這個意義上,直覺式哲學研究並不會過時。

何謂直覺式哲學研究

筆者所謂的直覺,主要是指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對世界、社會以及他人的先入為主的見解未經思考的直接反應。這些前見受不同人群的生活方式、教育水平、職業及文化背景等因素的制約。某個共同生活的群體共享的前見集合就構成了這個群體與世界、他人打交道的預設假設。在哲學研究領域,直覺式哲學研究大致與哲學思辨的含義等同,又被稱為扶手椅式的哲學研究,即從概念到概念的推理活動。

在實驗哲學家們看來,從直覺出發從事哲學研究可以追溯至古希臘哲學。比如,在柏拉圖的對話集中,哲學家蘇格拉底及其對話者若就某個問題達成一致見解時,便幾乎不會對其有更多反思;在此基礎上,他們會將這種一致的見解當作結論;進而,這些理所當然的見解又成為反對一些哲學主題的證據。這些對話中的「理所當然」 的思考方式,即可稱之為哲學直覺。

這類基於直覺的哲學研究,往往會設置一些想像的場景。然後,對話者會對這些想像場景作出直覺式回應,並自信地聲稱任何遇到這類問題的人都會作如是觀。按照斯蒂克(Stephen Stich)和托比亞(Kevin P. Tobia)等人的看法,蘇格拉底與其對話者就正義的本質進行討論時,就充分展現了直覺討論的這種特徵。

不僅古希臘哲學如此,現代分析哲學也充滿了這類例子。如維特根斯坦在其《論確定性》中設置了這樣一個基於直覺的思想實驗:當作為現代人的我們和土著居民就某問題說理時,雙方都會依據自身習以為常的「道理」而視對方為蠢人和異教徒。這說明,作為土著居民預設假設的神諭和現代人視為天經地義的物理學規律之間存在著種種不協調。

維特根斯坦的思想實驗表明,直覺思考的有效性總是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約,比如某人所屬的共同體的範圍、文化背景、性別以及經濟地位等。這些因素與人們穩定的日常經驗緊密相關,而人們的日常經驗又往往凝結在日常使用的概念中。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直覺式哲學研究往往以概念分析為其主要特徵。

直覺思考與概念分析

前文對基於直覺的哲學研究的描述,是基於其歷史生成的本義。除此之外,直覺式哲學研究還包括與實驗哲學相對而言的含義。在前一個意義上,自古以來的哲學研究大致都可稱為基於直覺的哲學研究;在後一個意義上,直覺式哲學研究意味著從日常經驗的層面進行哲學研究,而非像實驗哲學那樣以統計學等量化方式(超越了日常經驗的層面)從事哲學研究。直覺式哲學研究在後一種意義上與實驗哲學構成了人們說理時成對出現的論理詞。

就本文談到的直覺思辨而言,人們的直覺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約。對於同樣一個判斷,可能因為人們屬於一個共同的群體而得出相同的結論;其他不同群體的人則可能有不同的結論。這些贊同或否定的態度背後,是人們基本生活經驗的差異。

與此類似,眾人的日常生活經驗凝結在日常的概念之中。陳嘉映曾以「首相」這一概念為例,對這種現象進行了考察。他指出,有關「首相」的事實多多少少組成了一個整體。一個概念是一些事實的結晶,但哪些結晶了哪些沒結晶,則取決於歷史的安排且沒有明確的界限。我們大致可以說,概念是一些事實結晶為較為穩定的理解圖式,概念里包含我們對世界的一般理解。

因此,直覺和概念有著類似的經驗基礎,這使得概念能恰當地反映我們的直覺。蘇格拉底及其對話者對正義本質的直覺理解,體現了當時人們對這一概念的經驗。而在維特根斯坦思想實驗中,土著居民和現代人對神諭和物理學規律等概念的理解,則結晶了他們對世界的一般經驗。

進而言之,概念周圍事實的結晶過程不僅意味著人們對相關概念理解的定型,而且還意味著人們對相關概念的直覺理解的成型。就像羚羊對獵豹產生的逃避直覺一樣,這些直覺是重複博弈的結果,也凝結著羚羊過往的穩定經驗;類似地,古人對孝、禮等概念的理解,建立在基於血緣關係建立起來的穩定社會結構和日常經驗中。

在上述意義上,直覺和概念都與人們的穩定生活經驗緊密相關。或者說,人們對社會生活的直覺或一般理解,大多囊括在了各種概念之中。因此,從日常直覺層面研究哲學的各種問題時,哲學家不可避免地要處理各種事實和日常經驗的彙集之處,即概念。在此意義上,哲學的概念分析便是堅持後期維特根斯坦所謂的綜觀,也即我們看到概念各種用法的相似之處,并力圖獲得對相關概念的整全理解。

因而,從直覺層面進行哲學研究幾乎難與概念分析相分離。而概念分析這一任務則不僅在於多讀幾本書,進而獲得不同哲學家對不同概念的定義,更在於在生活和日常經驗中體察、感知集中在概念周圍的穩定經驗事實及其演變過程。

直覺思維作為思想路徑依賴的

有限合理性

儘管實驗哲學揭示了傳統上基於直覺的哲學思辨的極大局限性,但直覺思維並不會因而被淘汰,其存在的合理性還在於,它體現了人們對某個問題求解的思想慣性或路徑依賴特徵。

當面對各種社會問題時,哲學家們的討論往往以公平、正義、幸福等概念的辨析為起點,這種做法有其合理性。只要社會生活尚未發生巨大的變化,日常生活中的人們對這些概念的直覺就不會產生很大的變化。哲學家們做的事情便是看到不同人群對相關概念的經驗差異,並將這些不同的經驗匯入通透的道理之中。

也正是因為社會生活的穩定性,前一代人關於正義、幸福的直覺、經驗往往不會與後一代人有巨大差異。在這個層面上,概念和直覺就像是人們生活經驗的「產品」,每一代人都在不斷地打磨這些「產品」,進而使其更為合理。儘管從道理上講,人們對社會正義、幸福等觀念的思考有著多種可能性,但在社會大環境保持基本不變的前提下,人們會在一定時期內窮盡這個環境給出的各種可能的思想路徑,進而拋棄那些明顯不切合實際的思路。

而人們對社會觀念的一般直覺或基本理解發生變化的時候,便是社會制度革命產生之時,這種概念思辨的革新時刻在整個人類史上並不多見,如近代民主政治對古代專制制度的革命等。大型的制度變革會徹底改變人們的日常生活經驗以及對世界的一般理解。如古希臘哲學家們更傾向於從公正的角度理解社會,而近代思想家則更傾向於從平等的角度看待社會的構成和運作。也就是說,人們共同的生活經驗以及以此為基礎對概念的一般理解總會形成一定的思想傳統,不同人思考同樣的問題則總會以類似的角度為起點。

儘管會面臨很多質疑和研究上的困難,但基於直覺的哲學研究並不會過時,人類永遠有試圖融會貫通各種道理的衝動,這需要哲學家的概念分析。但這種研究哲學的方式可能會成為未來哲學研究的支流,就像內省的方法在行為主義革命之後便不再是心理學的主流研究方法一樣,詹妮弗·那朵(Jennifer Nado)以及施威茨格貝爾(Eric Schwitzgebel)等人就從各自視角對直覺式研究在哲學和心理學中的地位作出過上述對照評述。

實驗哲學家們的工作主要在於驗證哲學家們的直覺、直覺判斷的有效性,進而讓哲學研究不僅僅停留在「眾所周知」的直覺層面。直覺帶給人的「眾所周知」的自信容易讓我們產生掌握了真理的錯覺;但實驗哲學家們告訴眾人,經過驗證的結論而非未經反思的假設才更為可靠。

(本文系重慶市社會科學規劃項目「維特根斯坦論作為語言遊戲的宗教」(2016BS120)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西南政法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責任編輯:劉星 排版編輯:何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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