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歲的女孩，55 歲的丈夫，一隻羊、一段婚姻和一個手術

今天要講的不是一個純粹的醫學故事，而是一系列關於生命和尊嚴的故事。

故事開始於一個叫 Stephanie Sinclair 的美國攝影記者。2003 年，她在阿富汗進行採訪，偶遇一個被燒傷的姑娘，同行的翻譯告訴她，姑娘的傷勢，是自焚造成的。

Stephanie 最早接觸到的自焚女孩

很快，她發現這樣的姑娘並不是特例，她在醫院裡，又見到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以及更多，她很想知道，在她們身上，都發生了什麼，於是通過翻譯開始接觸這些姑娘。

其中一位叫 Mazia 的姑娘，在 9 歲那年，父母把她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丈夫」身邊。結婚後的 6 年內，她沒有一分鐘不是生活在被施暴的恐懼中。

這次，因為不小心把丈夫的電視機碰壞了（是的，不是他們的電視機，不是家裡的電視機，是丈夫的電視機），因為太害怕被丈夫懲罰，所以主動放火焚燒自己，以期能減輕丈夫的憤怒。

自焚受重傷的姑娘

這個殘酷的「故事」把 Stephanie 鎮住了，這些姑娘生活在怎麼樣的一個世界啊？來自美國的她無法理解。好奇和同情，讓她開始關注起阿富汗等地區婦女兒童的權益，而為了幫助這些不同的女性，Stephanie 用起了她最擅長的「武器」——攝像頭。

血跡斑斑的女孩

Stephanie 捕捉到的鏡頭，有時殘忍到她自己都不忍睹。

比如這張，圖片中的姑娘 15 歲，已經有兩個孩子的母親了，臉上蒙著面紗，身上的袍子已經被血浸紅了半邊。旁邊站著的是皺著眉毛、表情不耐的丈夫和女警。丈夫身上的白袍也濺滿了血滴。

她被毆打至重傷，是因為在未得到丈夫的允許下去探望母親。

牧羊的女童

在阿富汗一個食物短缺的家庭，一名叫做嘉麗朵的 6 歲的女孩，不，應該是女童，被父親「賣」給一個 55 歲的男人。

用來交換她的全部物品，包括一隻羊、大米、茶葉、糖和食用油。這些東西，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可以將之視為……彩禮。

蒙上床單「出嫁」的女孩

衣索比亞，這名 14 歲的女孩，正在準備自己的「婚禮」，在出嫁前，她被家人往頭上蒙上床單充當頭紗。當被問及對自己婚禮的感受的時候，她其實是不抗拒的，她的家人一直跟她說，出嫁以後會有更好的生活。

但是，當 Stephanie 隨口問起，這樣的頭紗是不是傳統的時候，「夫家」的答案讓她震驚了，他們說，頭紗蒙頭，是為了讓出嫁的新娘看不清回家的路，因為以前有太多新娘想要逃回家了。

14 歲，兩個孩子的媽媽

這個叫 Asher（音）的小姑娘，在拍攝照片的時候，才剛滿 14 歲，但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兩個孩子都尚在襁褓，一個戴著小帽蹲在她身邊，一個在她懷裡。

當 Stephanie 問起她關於懷孕的事情時，她一臉迷茫，並不知道什麼叫「懷孕」，只說突然有一天，自己肚子非常疼，並且在流血，然後寶寶就生出來了，其他在身體里的變化，她是懵懂而無知的。

Too Young to Wed

Too Young to Wed 是 Stephanie 的一個拍攝主題，她希望一個明確的拍攝主題，能更有力地為她所維護的女性權益爭取到更多關注。

是的，無需言語，只需要看到照片本身，已經足夠被撼動了。

丈夫和他的新婚妻子

天真無邪的小妻子和她的丈夫

尼泊爾一個待出嫁的悲痛的新娘

15 歲的小媽媽和她的 4 個孩子及丈夫

沙漠之花

來自索馬利亞的世界名模華莉絲·迪里（Waris Dirie），自身的經歷非常傳奇。她在自傳《沙漠之花》中講述一個比童婚更嚴峻和殘酷的問題……割禮。

根據華莉絲自傳拍成的同名電影《沙漠之花》

華莉絲生性叛逆，在 13 歲時，父親為了怕她長大後更難管教，以 5 頭駱駝的「豐厚嫁妝」，將她許給一個當時已經 61 歲的老頭，做他的第四任妻子。

而這，比起她之前的經歷，甚至已經不是最糟糕的了。

早在她四歲的那年，她父親的一位「好朋友」，以幫忙趕羊的名義強姦了她。但當她驚慌失措地飛奔回家以後，她母親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那羊到哪裡去了？

到了五歲的一天，在郊外的一塊石頭上，華莉絲的母親拿著一塊樹根讓她咬緊，抓緊了她的身體，另一位高價聘請來的羅姆人老太太（扮演類似巫醫的角色），用一片沾滿了乾涸鮮血的破損且生鏽的剃刀片，按照索馬利亞的傳說，「神聖地」割掉了存在於華莉絲雙腿間「天生的不潔不祥之物」。

遲鈍的刀片，就這樣，硬生生地往華莉絲的陰蒂、小陰唇和大部分大陰唇之割下去了。

在這之後，這個羅姆老太太用金合歡樹的刺，在她的皮膚上戳了一個又一個洞，然後扯過一根結實的白色粗線，穿過小洞，把下身的創口縫合起來 —— 這就是女性割禮，現今，我們更願意稱呼其為「女性生殖器切割」（FGM，Non-Medical-Practice that removes Female Genital Organs）。

之後，就是做完割禮的小女孩自身與命運的抗爭，在失血過多或者傷口感染的風險前，任由命運的骰子最終選擇生存還是死亡。華莉絲僥倖活了下來，但她的兩個姐妹沒有，一個死於失血過多，一個死於術後感染。

經歷了割禮後活下來的小女孩，將帶著永久的印記，證明她貞操的價值，並且永遠地屬於父親和未來的丈夫。

女性生殖器切割

FGM，是指出於非醫療原因切除女性生殖器的所有行為。接受割禮的女嬰、女孩和婦女終生都將面臨著健康方面的威脅，而且這種危險是無法挽救的。

如同華莉絲的情況一樣，女性割禮通常是在孩童時代和青春期進行的，孩子的年齡通常在 4～14 歲之間。但是在一些國家，將近半數的割禮是在 1 歲之內進行的，比如在厄利特里亞，這一比例為 44%；而在馬里，這一比例為 29%。

實施割禮手術的人一般是傳統的接生人員或者受過訓練的助產士。割禮手術是非常受重視的服務，可以獲得很高的報酬，實施手術者在社區中的地位和收入直接取決於手術的情況。

而所謂的「術式」，也有三種不同分類。

第一種，是「陰蒂切除術」。

第二種，是包括切除陰蒂和陰唇的「切除術」。

第三種，被稱為「鎖陰術」，通常在割除陰蒂和陰唇以後，還會將陰部縫合。

5 歲的華莉絲 · 迪里所經歷的是三種常見割禮中最可怕的最後一種，被徹底封閉的器官，導致排尿也異常艱難，每一次排尿均需要十多分鐘才能完成。

一套關於反女性生殖器切割的教育片

世界衛生組織對所有其它為非醫療目的採取的針對女性生殖器的有害做法，均列為第四類，即包括例如刺傷、刺穿、切入、刮和燒灼的陰部等。

針對女性的「流行病」

女性割禮手術是對女性權利的嚴重侵犯，並且會對女性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

在手術過程中，由於大量出血可能導致出血性休克甚至死亡，由於疼痛可能導致神經性休克，還可能導致嚴重的大面積感染和敗血症。

其他的負面影響還包括：傷口難以癒合、形成膿腫、囊腫、傷口組織增生、尿路感染、性交疼痛、容易感染艾滋病、肝炎和其他血液傳染的疾病、生殖系統感染、盆腔炎、不育、痛經、慢性尿路堵塞/膀胱結石、小便失禁、難產、在分娩過程中發生出血和感染的危險性加大……

這些問題的根源，依然在於對女性的「物化」：

嘉麗朵被父親看成自己的私有財物，甚至是一種「硬通貨」，所以嘉麗朵被用來交換「彩禮」，被「賣」給 55 歲老翁做新娘；至於割禮，這種行為不是出於醫療目的，並且對健康沒有任何益處，它發起的目的，在於壓抑女性的性慾，保持女性的「純潔」。

作為被絕對物化的女性，不需要有更多的能體現「商品」價值之外的展示。其外貌、種族、年齡、知識水平、出身等，都只是體現其「交易價值」的特徵而已，使其可以被更好地「待價而沽」。

在這樣的觀念里，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迫，女性都被看待為徹底的服從者，是性的從屬品，是生育的工具，是溫順又智能的幹活機器……

這樣的觀念，並非僅僅局限於某一地區，這是全球範圍的「流行病」，從非洲最貧瘠地區被迫接受「童婚」的小女孩，到發達國家裡被困於職場天花板的女白領們，這樣的「流行病」無處不在，無法被忽視。

令人欣慰的是，人們加諸於女性身上的不平等的觀念正在逐漸改變，這讓我們能看到，這種針對女性的全球範圍內的「流行病」是可以逐漸好轉、甚至治癒的。

文章開頭，被父親賣掉換山羊的小女孩嘉麗朵的故事結尾，「買」她的男人被親戚舉報，嘉麗朵被當地女性權益機構解救，該機構支持剝奪她父親的監護權並幫助她母親與之離婚。十分幸運的是，小女孩在醫院接受檢查後，並未發現任何性侵犯跡象。

被迫接受了「割禮」的沙漠之花華莉絲，為了逃避那場打著婚姻幌子的買賣，13 歲的小女孩隻身穿越沙漠到親戚家躲難。最後，她在英國，被攝影師發掘走上了 T 台之路，成為了世界名模。之後，她一直在為取消割禮而奔走呼籲，成為了聯合國人權特使，希望解救千萬女童擺脫這一噩夢。(責任編輯：貓羯座；圖片來源：http://tooyoungtowed.org/，樂天行動派）

本文由「樂天行動派」與丁香園聯合創作。「樂天行動派」是比爾·蓋茨先生與其夫人梅琳達對自己的形容，也是蓋茨基金會全體員工對自己工作的願景，同時開設了一個同名公眾號，以分享故事、交流觀點、傳遞樂觀、鼓勵行動為目標。

參考內容：

As of November 2010, all member states of the African Union have signed the ACRWC; all but 8 have also ratified. See Ratifications Table, ACERWC, available at http://www.acerwc.org/ratifications (last visited September 15, 2013).

See Najibullah, supra note 7; S. Bahgam & W. Mukhatari, Study on Child Marriage in Afghanistan, Medica Mondiale (2004) at 2.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女性生殖器割禮，https://www.unicef.org/chinese/protection/index_genitalmutilation.html

世界衛生組織，女性生殖器切割分類：http://www.who.int/reproductivehealth/topics/fgm/overview/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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