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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德曼:乍暖還寒的憂思

跪向南方的祭拜

作者|袁瑩

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第一場春雨滋潤喚醒了沉睡的大地,桃花開了,燕子歸了,春風吹拂的臉頰帶著淺淺的寒意,下班路邊兜售假花和紙錢的攤販不時的出現,一切提醒我清明節近了。我送走的外公和奶奶和我們生活了很多年,所以在祭拜故人的畫面中常常出現,外婆和爺爺未曾見過,所以就像不曾存在一般的陌生,尤其對外公的思念常常闖入我的夢裡,古人思親的詩句我都覺得無法徹底痛快地表達我思念外公的心情,只有打開記憶的閘門將兒時碎裂的片段銜接和重啟,才會日漸清晰如昨。

說來奇怪,一般想念故人多是眼含熱淚,而我想起外公就會啞然失笑,想起我那話多、善良風趣、重男輕女、留著八字鬍須,拄著檀木拐杖,每天都要喝杯燒酒的猶如老頑童般的外公諸多的趣事。

外公我們不按老家的稱呼叫他哎(外)公,我們叫爺爺,所以發小武珍說你們叫爺爺好洋氣哦。外公是家裡老大,姓張名秋生,人稱太公。外公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我們管他們叫二爺爺、三爺爺和姑奶奶。沒解放的時候外公開著一家做鞋的店鋪,解放後被國家收走,外公也就成了一名大集體的鞋匠。

外公到底多大歲數我不得而知,只是常常聽他自詡:我和毛主席是老庚哎,大意是同年出生的意思,我常常取笑他,你和毛主席是老庚毛主席咋不認識你,你咋就會補鞋修鞋,外公也不生氣,笑眯眯的說:「細妹仔你不懂,莫亂哇」。我的外公一生風趣樂觀豁達,我第一次見外公是母親帶我們舉家從新疆米泉回遷到江西樟樹。

由於歷史原因作為幹部的父親被下放到了農村,母親也受到連累,在農村的日子自然是苦不堪言貧困交加,母親吃了很多苦但最擔心的是怕我們四個孩子永遠生活在農村,受不到良好的教育,便毅然帶著我們兄妹四人回到了江西樟樹市(那時候還叫清江縣)申明亭四號外公的身邊。大姐和哥哥隨母親回去過一次,所以他們都記得外公的模樣,我那時還不到6歲不諳世事。從火車站出來母親和大姐拿著簡單的行李,哥哥背著我,一路走到外公家,外公正在生火做飯,哥哥歡叫著爺爺,爺爺我們回來了,外公起初以為是鄰家的小孩子搗亂,把哥哥往外轟,等看清楚後一把抱住哥哥,用我聽不懂的樟樹方言說到:「哦搓,是你介個婊子崽啊」。隨後我才知道這個穿著黑色對襟褂子,留著八字鬍須的笑眯眯的老人就是我的外公,以後我們將會和他生活在一起。

外公那時候已經七十多歲退休在家,每月有15元的退休金,在七十年代這點錢如果外公一人生活會非常寬裕,可是我們的到來讓外公陡增了很大的負擔。外公看到媽媽帶著我們回到他身邊自然是喜出望外,破敗的老屋由於我們的到來顯得更加逼仄狹小,就是在這間老屋,外公像棵老樹一般給我們灑下陰涼,庇護著我們兄妹四人度過了清貧卻也溫暖的歲月。

那時候由於父親的歷史問題沒有解決,父母沒有任何收入,母親只能以代課老師的身份進入樟樹二小教學,成了一名民辦體育教師,微薄的工資根本不夠一家老小七人的吃喝,外公將每月的退休金交給母親貼補家用,母親總是先和姐姐哥哥用板車將每月的米、煤球購回來,然後定期讓店下農村的老鄉準時給外公送來一壇大概10斤的糧食燒酒,外公就這點愛好不能因為我們的生活而被剝奪,以前外公都是在巷口的永紅商店打散酒來喝,為了省出更多的錢貼補家用,就改喝老鄉自釀的燒酒,不僅如此外公還重操舊業在家門口做起了修鞋補鞋的營生,我們的到來降低了外公的生活質量,但是外公依然樂觀開心。老舅舅解放前去了台灣生死未卜,外公帶著四歲喪母的我娘相依為命,修鞋的擔子一頭挑著工具一頭挑著沒娘的母親,外公靠做鞋修鞋供養母親上了農業大學,外公僅剩母親一位親人,我們的到來讓他有了親情的溫暖和開心,他深愛著女兒從遙遠的新疆帶回的四個外孫。

外公是個樂善好施的老人,儘管每次母親買米都是剛好吃到第二個月發工資的時日,但是只要有乞討的上門他依然會背著母親偷偷的奉送半碗大米,也常常有家境貧寒的人家來給孩子修理已經無法下針的舊鞋,外公會拿出從老鞋廠撿來的廢舊小塊皮革給前後補上,這樣鞋子又可以經久耐穿,沒有錢的主顧總會說明天把錢送來,外公說鄉里鄉親的快拿去吧,所以他在家門口修鞋也賺不到幾個錢。偶爾賺到的幾毛錢他會偷偷攢著給我們買回一根甘蔗或者一點糠餅。外公有著舊社會重男輕女的老思想,大姐和哥哥打架,哥哥從小就矮不佔上風,他會拉偏架讓哥哥打大姐,姐姐嘴厲害不饒人就和他吵架,他總是說:「哼,你們是千金,崗崗(哥哥小名)是萬斤,你們三個也冒有介貴重,曉得么,十千打一萬勒」。對他的謬論每次姐姐都會報以白眼。最可笑的是,有次外公生病了,媽媽給他買了幾塊蛋糕,他藏在老式的四面有板壁雕花大床裡面,半夜把哥哥掐醒讓哥哥起來偷吃,睡得正香甜的哥哥才不領情總是會哇哇亂叫,他怕我們知道趕緊呵斥哥哥:「莫吵莫吵」。說來也很奇怪,外公的雕花木床據說比他歲數還大,我從來不敢坐,因為床沿縫隙里有臭蟲常常叮的我滿屁股的紅包,但是從來不叮外公和哥哥,難道臭蟲是外公養的也重男輕女嗎?外公格外喜歡他的這個外孫子,常常說:「你介只獨苗崽,要學點武藝防身」。誰知道他會不會,我看多半是喝酒興奮的吧!他會半夜把哥哥整醒來教哥哥扎馬步,還有什麼五把鉗之類的功夫,雙手交叉來回晃動教哥哥雲武手,我常能聽到半夜哥哥美夢被打擾不耐煩的吼叫聲。外公儘其所有的對待我們四個孩子,如果不是外公我們的童年多麼無趣。他把買回的甘蔗將中間最甜的留給哥哥,而我最小貪多他就把最上面尾梢給我,中秋節到了外公會給我們每人買塊硬殼月餅,過年也會給我們每人一個小紅包,當然是哥哥的錢一定會比我們多一毛。哥哥高考的日子複習的很晚,心疼哥哥的外公總會出其不意的走到哥哥後面敲一下哥哥的腦袋叫他睡覺,哥哥正全神貫注聚精會神地學習,常常被嚇到,後來哥哥索性不和他睡了。外公的趣事多多,愛喝酒身體硬朗的外公居然把母親的縫紉機油誤喝錯了倒也相安無事。外公還愛乾淨,心疼母親又要上班又要管我們四個孩子,衣服總是自己清洗。外公善良寬厚就是話多,坐在家門口認識不認識的都要和人家打招呼,如果有人問他:「太公,你恰飯哩么?」,他會摸著八字須一翹一翹的高聲回答:「香片你」。有次喝酒把夜壺打碎後,母親就給他準備了瓦盆起夜,酒喝多後居然把瓦盆頂在了頭上,調皮的哥哥叫他張連長,他頭頂瓦盆喊:到。

外公90歲那年離世,在81年的那個秋天早晨,母親讓我去喊外公起床,他安詳的睡著了再沒有醒來。可能快走的人都有預兆自己的時日不多,就在那幾天他天天念叨他當了國名黨軍官的兒子還活著,並且肯定地說郵寄回來好幾百元錢放在柜子里,還直誇讀私塾的舅舅如何水性好,可以一口氣游到河對面的母舅家……外公走了不到半年,台灣和大陸的關係還處在冰凍期,我的老舅舅果然從日本轉道寫來了一封尋找外公和母親的信,母親讀著信熱淚長流,遺憾的絮叨如果早半年收到你舅舅的信,說不定你外公還能多活些日子。出殯那天,張家的子孫以及自發前來送外公的老鄰居們幾百人,浩浩蕩蕩把外公送到墓地,沿途老字號的商鋪見外公的棺柩路過都紛紛放炮送行,外公的善良和威望贏得了大家的尊重。我那時還小不懂得什麼叫傷心別離,只是在外公紅棺入土那刻看到默默流淚的母親和嚎啕大哭的哥哥,我傷心地哭了一會,知道那個疼愛我們的外公沒了,以後就長眠在這片土地。如今我們又舉家遷回了新疆,日子逐漸好起來,每逢我們想起外公,母親就遺憾的念叨,你外公能多活幾年我就帶他到新疆來享幾年福……

棠梨花映白楊樹,儘是生死別離處。冥冥重泉哭不聞,蕭蕭暮雨人歸去。遠在新疆的我們無法給外公掃墓,都是哥哥代勞,哥哥每年清明冬至都會買上香燭紙錢去外公的墓前,寄託我們的哀思和想念,說說我們各家的情況。倘若外公知道他最疼愛的外孫都當了爺爺;倘若外公知道他臨走都無比牽掛的兒子還活著,並且已經九十高齡,在台灣發展成了根繁葉茂的一大家人,孫子博士畢業後成為了台灣名校的大學教授,孫媳賢惠能幹,孫女也成家有了女兒,兩個重孫女也都聽話懂事,張家後繼有人尤其有了可愛帥氣聰明的重孫張志睿,我能想像他看到孫子和重孫的笑容該是多麼燦爛和驕傲;倘若外公知道他的後人如此有出息有作為的努力生活在各個城市,他定會含笑九泉。歲月如梭生老病死是無法抗拒的規律,可是思念和回憶成了我們想念故人最好的祭拜。如若可以,我希望仍是那個無憂無慮懵懵懂懂的孩童,隨時等著外公從身後變戲法似的拿出吃食,那些遠走的童年屬於和外公相處的日子,跌落在時光深處的歡樂和寧靜,是再也回不來了。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乍暖還寒的憂思

作者|張德曼

初次閱讀袁瑩姑姑思念我曾祖父的文章是昨天晚上爸爸傳給我的,袁家大院的微信老實說並不會天天瀏覽。依稀記得以前小時候上幼稚園的時候,每天放學就搭著幼稚園的娃娃車回到爺爺家,爺爺常常用腳踏車載著我在村裡到處晃晃,有上才藝課的話爺爺就會開車到幼稚園接我。

小時候總愛問東問西,尤其是只有和爺爺在家的時候,問過好多奇奇怪怪的問題,有一次問爺爺掛在牆上的那張黑白照片到底是誰?爺爺回答我說是他的爸爸·我的曾祖父阿祖(台灣話),已經過世了…….我又問:為什麼過世?爺爺說:老了,睡著睡著就走了。一直認為人只有生病受傷才會逝世的我,覺得好不可思議,又問了爺爺曾祖父活了幾歲,爺爺回答我:九十歲,很厲害了!我也覺得很厲害,畢竟在那樣的年代感覺要活著都不太容易。後來又問曾祖父的名字,叫做----張秋生。我永遠記得爺爺第一次握著我的手一筆一划教我寫的硬筆字就是「秋」這個字,爺爺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對父親和大陸的思念,爺爺說這是曾祖父的名字,沒理由寫不好!但是,我現在懂了為什麼那時候一直寫不好,因為我明明是個左撇子,我家爺爺總是用他的右手握著我的右手寫字,那難怪寫得不好。這些就是我對曾祖父唯一的印象、唯一的信息,從我爺爺的口中告訴我的。關於爺爺的小時候,我只知道他學的是書法寫字,讀的是私塾,他告訴我他十八歲就從軍,上過戰場,我念初中的時候把歷史課本拿給爺爺看過,他看著課本里的民國初年歷史東罵西罵……

第一次見新疆姑婆也覺得好神奇,壓根兒都不知道新疆是何地?姑婆是何人?是爺爺的妹妹。我一直記得姑婆來台灣的那陣子,在幼稚園放學後教我玩牌,雖然現在已經忘記了怎麼玩,但我記得我有一個姑婆住在新疆,陪我玩過牌。看完袁瑩姑姑的文章,我才知道原來爺爺到台灣生死未卜,假如爺爺沒有想辦法尋找親人,這唯一的親情可能就此得不到連續了。以一個活在和平年代的年輕人來說,每每閱讀關於這些台灣老榮民的故事時,內心一直覺得殘忍!是什麼讓他們離開自己的家鄉?是什麼讓他們捨棄家人?明明是自己出生成長的家鄉, 卻要將它視為敵人,來到一個未知的島嶼,一心認為終有一天能夠回去,但這一離開便是永遠,找不回所有的親人,有些失去了永遠無法找到。能找到真是萬幸,這樣的離散怪誰呢?怪歷史的殘忍,怪前人的自私啊……我們該慶幸能像現在這樣回憶著惦記著,若當時未找到彼此,何來今日的互相牽掛?

今早,爺爺已將袁瑩姑姑回憶的文章一字一句閱讀完畢,小玲姑姑告訴我爺爺忍著不落下眼淚,就像姑姑所說,如果曾祖父知道爺爺一家子的存在,還有很寶貝的孫子我爸爸的存在,或許祖父就不會這樣長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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