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希望我媽早些去世
梨花又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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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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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採訪
桃
你好，怎麼稱呼？哪裡人？
馬
叫我老馬，我是山東人。
桃
今年多大年紀？
馬
你猜猜。
桃
那我就真心猜了，我猜你有三十五。
馬
差不多，三十六。
桃
（驚訝）你來北京多久了？
馬
算算從大學畢業到現在有十年了，也十年沒回過家了。
桃
十年沒回家？為什麼？
馬
受不了家裡人，他們就是一群要債的。
桃
發生過什麼？方便說一說么？
馬
偏心，但是我媽從來不認為自己偏心，有時候家裡親戚看不過去了說她偏心她就會說「我讓老大上一本上研究生讓老二上三本，我咋偏心了？」說的就好像是她替我考的一樣。
桃
從小就這樣嗎？還是後來發生過什麼？
馬
我弟弟一出生開始，我就變成了這個家的家奴。我弟弟出生以後家裡因為超聲被罰了五千塊，那時候五千塊可不是小數目。本來家裡就窮，我媽就經常被娘家人看不起。這也是爸媽經常吵架打架的根本原因。母親又倔又固執，嘴上不饒人，而父親少言寡語，罵不過就動手。我很早熟，他們一打架，我就哭的歇斯底里的攔，經常被誤傷。我小時候特別羨慕別人的家庭，其實現在也這樣。因為父親一生氣就動手打人，所以我媽和我外婆從小給我洗腦，說我媽過的多麼苦，我爸多麼殘暴，我奶奶多麼懶惰自私。其實我媽看不起我爸，所以我從小就對我爸沒有好感。
桃
我了解，我想冒昧的問一句，你父親和你母親…離婚了么？（看熱鬧不嫌事大心態）
馬
不冒昧，離了。這樣的家庭不分開才怪，我本來以為早早散了就好了，但是父親走後我變成了第二個發泄對象。很長一段時間，母親天天找理由罵我，揪我扇我耳光也是家常便飯。母親打我下手非常狠，我印象最深的有兩次，一次是我上小學時因為腳受傷和扶我回家的小夥伴一起像往常一樣抄近道穿過了乾涸的稻田，回家母親大發脾氣說我有傷口還穿稻田不知死活，抄起了她正在打豆莢的鐵棍，就是建築工地常見的跟大拇指差不多粗細，有螺紋的那種鋼筋棍，打的我渾身上下都是淤青。現在想想她那時候應該是有什麼事心情很不好吧。另外一次是我上初中時，家裡開了個小賣部，還買了個麻將桌，天天打到深夜，我有天勸她們別打了，我媽隨手操起一根木棍，追著我打。黑漆漆的大晚上我躲在別人家牆角在黑漆漆的角落躲著哭，觸到手臂上暖暖的濕濕的液體，回家才發現流了一手臂的血，那根木棍上帶著釘子，打我時我用手擋了。我媽給我打了盆水讓我洗乾淨，然後繼續打麻將去了。我至今還記得，洗完後那一臉盆紅通通的血水。
桃
總覺得你對你母親有很深的怨念。
馬
難道不應該么？我想天底下沒有幾個奇葩母親會像他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本來我以為是我做的不夠好，但是直到我母親改嫁我弟弟的出生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母親是可以那樣愛孩子的，弟弟一直到八歲母親還經常要抱他，從我記事起，母親從來沒有抱過我。弟弟玩水弄濕了褲腿，回家母親罵我不罵弟弟，質問我為什麼沒照顧好他。我從小學就要下地插秧割稻除草，秋收的時候臉常常被晒傷，而弟弟從小到大都沒幹過幾次重活。
桃
因為母親的態度所以導致了你離家十年不歸對么？
馬
對，在北京上大學以後我就不聯繫家裡了，母親幾乎不主動給我打電話，但是突然有天打給我打電話跟我說，說自己被路邊賣假藥的騙了。難得的給我來電還是被人騙了巨款，讓我幫忙想辦法。
桃
你是他兒子，他找你也很正常，不管怎樣你都比他們有見識。那當時報警了么？錢追回來沒有？
馬
我讓她報警她不肯，我說我來報她又阻攔，最後才說出實情，是因賭博欠了高利貸，說明天就要還否則人家要弄死她。然後哭著說她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我當時坐在實習單位辦公室外的樓梯上發著抖流著淚接她的電話。我那時候每個月生活費才500，自己兼職後就不跟家裡拿錢了，自己還存了三千多的樣子，母親跟我說的數字是兩萬五。我開始到處借錢，母親娘家的親戚說沒錢一分錢也不願給，最後一天內我湊了一萬多，過了半個月後又湊了五千匯給她。
桃
那這些年你和你弟弟的關係怎麼樣？你們有聯繫么？
馬
有，但是我不想理他。他今年24了為人處事還非常木訥，不愛講話，上了大學後混了四年，成績不好，朋友沒幾個，學校社團活動也沒參加過。畢業後也來北京找了個工作工資六千不到。但他一點不著急，下了班窩在出租房打遊戲，節假日來我家，我還得支走我對象。他一來就知道對著電視傻笑，要麼就刷手機或者躲在次卧玩遊戲，凌晨三四點睡，中午起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從來不知道幫忙做點什麼，除非我主動找他幫忙搭把手，否則他就大爺一樣在我們家吃喝拉撒。而且我不能說他，否則他就說一堆氣死人的話頂撞我，我發火就說我脾氣不好，所以這幾年不管他再怎麼不上進不懂事我一句也不說。之前有一次我罵了他，結果他跟我媽告狀我就又被罵了一頓。
桃
那你是從什麼時候徹底跟家裡完全斷了聯繫的？因為剛才聽你的話里你和家裡還是一直有接觸，包括和你的母親弟弟。
馬
之前有一次和弟弟吵架我跟我母親打電話嘮叨了兩句，但是我所有受過的苦，我一個字不能提，那次我媽很激動的說你不要沒完沒了的說你對我們有多好，是不是要我們跪下來謝你，那你不要對我們好了，我們受不起，我們餓死了你也不要管。我當時就掛了電話，此後就再也沒和家裡人聯繫過，既然他們覺得他們不需要我那我就遠離他們算了。
桃
那這十年里春節都是在北京過的么？
馬
嗯，偶爾也會去外地，例如泰國什麼的。
桃
想家么？春節的時候。
馬
說不想是假的，但是一想到以往種種我就打退堂鼓，誓死不想在回那個地方。有時候我甚至希望我母親早些去世，這樣我還能為她真心哭一哭。
桃
所以說到底你還是一個心腸軟的人，如果你家人現在有困難你也還是會伸以援手的吧，對么？
馬
沒錯，我就是這麼沒臉沒皮，活該受罪。
桃
不能這麼說，你是善良的。接下來在北京的生活有什麼打算？
馬
還房貸，多賺錢，畢竟弟弟結婚家裡還是會管我要錢的。
桃
大概是我沒經歷過，如果是我處於你那種境地的話我可能不會比你做的更好。
馬
生活的不易往往只有自己消化箇中滋味，自己體會。很幸運你願意聽我絮叨，我現在生活富足，相信心裡的不開心的很快會翻篇了，以後越來越幸福！你我都是。
桃
謝謝，希望你會越來越好，越來越幸福。
馬
謝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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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採訪完老馬那晚和他在工體聽到了好妹妹的「許多人來來去去」，我看到他瞬間淚流滿面，他對我說：
「如果你要問我對家鄉的感情，我在那裡學會走路，在那裡送別親人，它是我在這片土地上唯一有感情的城市，遺憾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和他相比也許你我都是幸運的吧，不管在這裡過得好不好，至少我們尚有歸路。
｜這是一張升華我們友誼的二維碼
對我最後的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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