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有神,筆下有鬼
這次厚著臉皮錄一首若干日子前寫的 「詩」,加雙引號只是為了有人批評抨擊時候能理直氣壯回應而已,這是個 「被動雙引號」,這是個主動雙引號。
( 所有的事 就一個字 恍如隔世 )
詩是什麼,按照周夢蝶先生的說法:「詩乃門窗乍乍開合時一笑相逢之偶爾」,當然,周是現代詩人,我其實並不喜歡他的詩,看完一整本詩集後只記住了大概是寫在序言里的這一句。可是這一句真不能叫詩嗎。
詩是什麼,現代詩為什麼在某些人眼裡是那麼臭名昭著。從讀者訴求來說,詩應該滿足人,但詩人卻不然,由此讀者會自己衍生出一道 「詩和詩人應該具有同一性」 的公式,非常不嚴謹,天真且愚蠢。而從詩人角度的訴求來說,就按照 「詩人馮唐」 自己說的:「作為一個詩人,如果有一句傳世,也就夠了,比如海子的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比如馮唐的 『春風十里,不如你』。」
馮唐強調的是 「有一句就夠了」,而讀者往往是為了一句詩買了 一本詩集,翻完整本書發現找不到其他出彩的 「金句」,這是不可接受的,無論作為消費者還是對詩人寄予強烈厚望的「讀者」。所以這其中是存在關聯關係的不對稱的。
詩人、詩集之所以屢屢讓單純可愛的讀者失望,大部分敗因在於作者寫得最好或者最為人所知的那一兩首詩。幾年前木心一首《從前慢》被譜成曲,迅速流傳,偽迷層出不窮,卻鮮有人知道他有寫得更好的《芹香子》,更打動人的《涉及愛情的十個單行》,還有那句「福樓拜家的燈,即使亮到現在,這筆電費我也付得起。」
所以詩到底是什麼。詩已經快餐化了,在「詩人」越來越不招人待見,慢慢變成貶義詞後,我想起喬布斯的一段話:「當你年輕的時候,你看著電視就會想,這裡面一定有陰謀,電視台想把我們變傻。可是等你長大一點,你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兒。電視台的業務就是人們想要什麼它們就給什麼。這個想法更令人沮喪。陰謀論還算樂觀的!至少你還有個壞人可以打,我們還可以革命!而現實是電視台只不過給我們想要的東西。」打下這段話的時候想起一個朋友給我的建議,說文章分段太少了,別人是不會看的。然而我不想把看到這裡的你「變傻」,我願意當這個「壞人」。再者說,我當得起。
過分去強調 「詩」 的定義概念是一件很過分的事,好東西不是好在形式,在不否定形式或者不限定形式的前提下來下定義或許更合適。雖然寫得一手混亂的江湖體字,但慚愧的是,我上過專業的書法課,短短一個月的學習、臨帖,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師告訴我的一句話:眼裡有神,筆下有鬼。他讓我從此懷有一顆無比敬畏之心。每論及章法,都羞愧難當。
「眼裡有神,筆下有鬼」 說的也是「詩不詩」的問題,這裡的 「神」 不是 「鬼」 的對立,無論筆下的鬼如何為非作歹,對心裡的神都要虔誠朝拜。一個字是一個鬼,一首詩是一個神,心裡的神有一分敬重,筆下的鬼就有一分放肆,面對如此窮兇惡極,我們都傷有餘辜。
神鬼共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一個詩人寫了一輩子的詩不可能全部都是神,多的是壓抑不住的鬼,鬼可能壞,但不會差。一本詩集是一個煉丹爐,我們找的是仙丹,就應該容許它裡面隨處可見的柴火,只不過有李白的煉丹爐里仙丹居多他人的煉丹爐里柴火居多的區分而已。不懼筆下的鬼,但求眼裡有神,所幸撥開木炭,能見金子閃閃發光,即使僅是萬一,放到這裡也是唯一了。
最後,換個角度再欣賞一下這個鬼。
既然前面提到了,再附上木心先生的兩首詩。
芹香子
你是夜不下來的黃昏
你是明不起來的清晨
你的語調像深山流泉
你的撫摸如暮春微雲
溫柔的暴徒,只對我言聽計從
若設目之日預見有今夕的洪福
那是會驚駭卻步莫知所從
當年的愛,大風蕭蕭的草莽之愛
杳無人跡的荒壠破冢間
每度的合都是倉猝的野合
你是從詩三百篇中褰裳涉水而來
髧彼兩髦,一身古遠的芹香
越陌度阡到我身邊躺下
到我身邊躺下已是楚辭蒼茫了
涉及愛情的十個單行
說純潔不是說素未曾愛而是說已懂了愛
無限是還勿知其限的意思沒有別的意思
誓言是那種懶洋洋側身接過來的小禮物
現代人是??眼瞼就算一首十四行詩了
何必艷羨硬邊之吻幾縷不肯繞樑的餘韻
情場上到處可見僥倖者鞋子穿在襪子里
別人的滂沱快樂滴在我身上是不快樂的
到頭來彼此負心又瀕死難忘的襤褸神話
沒有你時感到寂寞有了你代你感到寂寞
清曉瘋人院里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冬青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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