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 游青龍寺
松煙入墨
醉古風
Winky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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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水車已經開始滿城的邊跑邊唱歌，能聽到它們溫吞的聲音，這說明已經日上三竿。
洒水車通常會一個上午地「滿城風雨」。很是孜孜不倦。
西安一條路很長，它們有時候彎都不用拐，還有的車特意跟在它屁股後邊打開雨刷慢悠悠地在路上跑，洗著免費的澡。
洒水車的聲音給人帶來慵懶的聲調。
就像夏天的蟬鳴，很想讓人背靠大樹乘著微風搖著搖扇納涼。
雖然這時候的西安還沒真正熱起來。
但經過了上周的降溫，這周的日日回暖，昭示著升溫已經在路上了。
每天，我在洒水車歡快的兒歌聲中起床。
打開陽台的門，看一眼天氣。
外面好像多的是塵埃，或者叫輕薄的霧霾。
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會覺得，這裡的氣候有一絲絲的黃土高原的氣質。
不過沒關係，只要它是晴天，就很好。
今天學校馬拉松，出門就是熒光綠的健兒。
他們走在路上，商量著吃什麼喝什麼，要不要一起去唱歌，看來比賽是已經結束了。
每年一度的馬拉松，我幾乎沒看到過女生，總是男生們。
他們很少有白白的皮膚，田徑運動使他們皮膚有些太陽的顏色。看上去健康，又總能讓人聯想到「揮汗如雨」，這類辭彙。
我今天，再一次踏上去青龍寺的路。
不像上一次和一場大雨突然「邂逅」，今天是個大晴天，是傳統意義上春遊賞花觀園的好日子。
去的路上我就能預想到，和雨天的青龍寺，一定是卓然不同的風格。
不過如果要對比的話，我還是喜歡雨水氤氳的青龍寺。
沒有零錢坐公交，我走去了青龍寺。
一路遇到了好多把臉塗得花紅柳綠的小孩子們，由大人牽著，手裡拎著長笛小提琴之類的東西，蹦蹦跳跳往前走著。
今天應該是少年宮還是什麼有表演了。
逆著人群，躲著行車，我到了青龍寺了。
三月下旬和四月上旬是賞花的季節，每年這個時候，樂游原這裡人會驟然增多。
多得離譜，而且熱鬧得讓我根本不敢相信，平時的青龍寺和這時候的是同一個青龍寺。
人挨著人，我一邊像魚一樣溜進去，一邊自己在心裡吐槽我自己：還真的是什麼時候都有你。淡季有你，遊客多如牛毛的旺季裡面還有你。
我心裡另一個聲音反駁：什麼時候我湊的都是我自己的熱鬧。
……
青龍寺有兩個院落和一個博物館。兩個院落分別是櫻花園和寺廟。
櫻花園的入口排著長長的隊伍，延伸到寺廟還不止，眼看著可繞前方廣場半圈。
在寺廟門外，能看到裡面人流浮動，摩肩接踵。高聲低語皆有，人們熙熙攘攘，平白使得氣溫更高一度。
在來往穿梭的人群中，我遠遠看到了彌勒坐於高堂之上，敞著肚皮，笑得慈祥，笑眯眯地望著平凡眾生相。
這時候我覺得，裡面和外面應當是兩個世界的。
我見過香火稀薄的青龍寺，雨水甚至偶爾澆滅正燃的香，一地零落。西安雖然乾燥，卻雨水豐沛，青龍寺應該已經習慣這種氣候。
我也見過像今天這樣人頭攢動的景象，黃髮垂髫，應有盡有。彷彿是共赴某個節日一般的萬方來朝。
但可以確定的是，無論什麼時節，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彌勒總坐在那裡，敞開肚皮，笑看蒼生。
到今天，距離我第一次站在青龍寺門前，已經四年了。
不動的風景有著見證歲月和人事的功能。
在西安，青龍寺算一個。
我走進去，看到新增兩壇碧水，放在門中央，也不知道是何用意啊。
再往前走走，又發現法物流通處和請香閣已經關了——轉而，義工們在廟宇的樹下擺起了長長的攤，攤位面前有一層一層的遊客，像魚鱗一般緊湊著排開，這樣還不算，依然還有前赴後繼的人加入他們的隊伍。
人們一手香，一手人民幣。正在交談著價格。
擠進人群，我也捏起一隻，問，怎麼請？
裡面的義工說，這是高香，報了一個數。
我遞給他紙幣，撥開人群。出去了。
在蓮花燈的安置架，燃著的花燈剛好可以點香。
不知道蓮花燈都是誰請的，人人都來借著長明燈的火苗點香，也是功德一件。
高香點起來會很慢，我沾了一點蠟油，用外焰點香。
很快我的香上出現了三簇火苗。
舉著它們，怕燒到旁邊樹上飄來的紅絲帶和身旁的人，我站在了一個相對空曠的地方，看著緩慢燃燒的香，它的頂端慢慢從黑變灰，風吹過還有零星落在我的手腕，我就知道可以了。
我搖晃了一下，火苗倏忽滅了。隨著熄滅的火焰隨之而來的是縷縷白煙。
可能是離得太近了，火苗滅的一瞬間，香煙嗆得我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我輕咳一聲，眼睛還沒來得及眨一下，就透過我的香，看到了前方的煙霧繚繞，旌旗飄動。
跳動的火焰和灼燒的溫度導致視野不太真切，但還是再一次感嘆，現在恐怕是青龍寺香火最旺的時候。
人潮湧動，他們的身形比嘈雜的聲音更能牽動人的目光。
有人頻頻回頭似在追尋誰的身影，有人雙手合十，放於額頭，虔誠地祈禱。
有人昂頭把紅絲帶費力的系在樹榦上，目光還往更高處的樹枝和樹榦忖度，還有遊客望著滿園的高大樹木上都綁著紅色的絲帶，隨風飄揚，覺得很美，拿著手機饒有興趣地東拍西拍，步履輕盈。
一片和諧。
彌勒的面前，跪著一排的人。
足尖點地，彎腰磕頭，頭碰倒地的一瞬間，雙手緊握。
有人心裡默念，有人喃喃自語。
他們都有著不同的心愿。
離開大殿中間，剛剛出來就看到一位媽媽正伏身奮筆疾書。
經過她時草草掃過一眼，上面是是很大字型大小的「金榜題名」。
旁邊她的朋友背著手笑著說，孩子今年能考上清華了吧！
在她們背後的孩子好像沒睡醒的樣子，一臉冷漠朝出口走去，嘴裡還揚聲說著：西安交大也行啊。
路人紛紛側目。
我悄悄地笑了。繞過它們，走去後殿。
這個後殿，也是空海紀念堂。
空海就是電影《妖貓傳》裡面的空海。
在看陳凱歌這部電影之前，我並沒有特別留意空海的這段故事，上個月才剛剛過來這邊的博物館把這段歷史補全了。
青龍寺是唐皇家廟宇，也是空海和尚嚮往的地方。
他曾經對白居易說，我想入青龍寺。
和尚最終如願，而且完成得十分圓滿。這成了中外友好交流的一段佳話。
空海不會想到，在1200年後的今天，他也成了被瞻仰的那一個。並將長久的成為青龍寺最重要的一個人物。成為青龍寺的一部分。
他一定一定想不到，千年前繁華的青龍寺，現在成了櫻花勝地，而很多歷史沒人再提，在大眾的面前，也就隨風而去了。
青龍寺曾經有過很多的輝煌，歷史記住了什麼，又遺忘了什麼，真的難以捉摸呀。
後殿很狹小，我被擠在了一個和尚面前，有些尷尬，他正在吃飯。
殿里的和尚對這樣的情景已經有些見慣，手裡捧著碗，吃著齋飯，時不時抬起頭看著湧進的遊客和香客。
是的，遊客和香客的不同，一眼就能甄別。
和尚不排斥任何來到這裡的人。寺廟香火旺盛，是一件好事。
他們吃的齋飯，很有飯菜的香味，我實在忽略不了，看著師傅泛著亮光的嘴唇，我感到了飢餓，只能別過眼，匆匆踏出大殿。心裡盤算著一會回去該吃點啥。
出了門我才發現後殿這裡有個新修繕的殿，已經快要落成。
看樣子，不日將能開放。
我一邊往外走，一邊盤算著下次該什麼時候再來看看。
出去的時候，還有著大批的人湧進，門口和進門時一樣排著長長的隊伍，是去隔壁櫻花園的，看來隔壁比這裡還要火爆。
從隊伍中央擠出去，我走向了出口。
出口方向的廣場，在舉辦櫻花節的活動，活動很豐富，有些讓人眼花繚亂。
而越是這麼熱鬧的時候，我發現，從前很冷清的時候在這裡拉二胡的那位老人反而不見了。
那位老人，下著雨就在電話亭里拉琴，大晴天就坐在樹下，我好幾次想給他一塊錢表達支持，可從來沒找到他帶著能放錢的容器。
我一邊走一邊想，什麼時候能再見上他一回。
在出口的必經之路上，圍著一撥人，走近了發現一群身穿漢服的女士正在唱著桃夭。
她們背對著我，我看不到她們的臉，因而多了許多可以想像的空間。
突然想到一個詞語：長袖善舞。
好像和這個場景並不怎麼搭邊。
旁邊放著一方古琴，我低頭看了一眼，伏羲式古琴，而且價格應當不菲。
旁邊有家長語重心長告訴小孩這是古箏，是古代有名的樂器云云。小孩扯了一下琴弦，我心驚了一下，生怕他給扯斷。
聽他們在講古箏如何如何，我有點想糾正他們古箏和古琴是有區別的，然而，和陌生人說這個不好。
何況，多管閑事討人嫌吶。
沒人彈古琴，我覺得無聊，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回去的路，沒什麼人逆流而上，所以很快。
百姓廚房，西寧干休所，警官學校，絕味鴨脖…都是學校附近熟悉的門店。
拐個彎，我就看到了常常去的那家水果店。
門前有人坐著小板凳在削菠蘿。一刀又一刀，我都替他的手發澀。
透過陽光，菠蘿身上的孔清晰可見，就像孔雀羽毛上的眼睛一樣，看久了讓人暈眩。
我移開了目光。卻走向了它。
走進水果店。撲面而來是水果的香味，只是不知道具體是哪個水果的香，還是很多水果混合的味道。
沁人心脾。
這個時間店裡沒有什麼人，店家忙著切水果和卸貨呢。
看到一盤一盤的水果鮮切被裝進盒,擺上顯眼的位置，我不由得下意識看了一眼微信錢包的餘額。
突然覺得，恐怕這個夏天，微信里的錢都要交代在這水果店裡了。
不過，我當然，非常的願意。
我拎起我的水果，走回學校。
太陽剛好上來，一天里最熱的時候要來了。就像青龍寺此時也正人聲鼎沸，眾生喧嘩。
左手是水果的清香，右手是遺存的香火的幽香。走在天橋，神清氣爽。
走到了天橋的高處，遠遠能看著出版社大廈的頭頂，好像籠著一層薄煙，宛如寺院上空。
我又頻頻想起今天的青龍寺的樣子。
它在我心裡的印象總是場景變換，但始終不曾淡去。
也許是因為我經常光顧，也許是因為我常常想起。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
看什麼像什麼，心裡想些什麼看到就是什麼。
果然是不假。
我知佛渡有緣人，在此之前，且先以己渡己吧。
於我而言，這是一次非常平凡的出行。
我獨自去過很多地方，青龍寺也是一個。而且是一個我反反覆復去過很多次的地方。
神奇的是，每一次從青龍寺歸來，總有新的話想說。
這或許就是我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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