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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作家 石頭◆劉曉梅

作者簡介

劉曉梅,山東濱州人。初中語文教師,愛好詩詞,閑暇時喜歡讀書,擅長散文寫作。

石頭

【原創】

「砰——」

一聲巨響驚動了大半個村子,大年初一,剛放完鞭炮在家嗑瓜子閑聊的鄰居們驚慌失措地紛紛從各家跑出來,瞬間擠滿了我家老屋,那股青煙還未完全散去,屋子裡滿是刺鼻的火藥味,我在擁擠的人群縫隙里看到石頭哥弓著腰,頭深深低下去,兩隻手攥在一起,地上大滴大滴深紅的血跡。在一片嘈雜聲里我獃獃地目送他被人們七手八腳地扶上地排車,奔向鎮醫院方向,驚魂未定的我很久也沒緩過神來。

石頭哥比我大二十多歲,這個鄰居老哥是我家的常客。他喜歡和我們一幫孩子玩,孩子們也願意跟著他玩,說他是個孩子王一點也不為過。在那個艱苦的年代,魯北平原上淳樸的庄稼人最大的願望就是孩子沒病沒災,他們往往給出生的孩子取一些聽起來很俗很古怪的名字,石頭哥的二弟名叫「臟樣兒」,三弟名叫「壞」。另外還有村南頭的高個子喚作「臭」等等,據說閻王爺一聽這類名字就會嫌棄不要,故而能長命百歲。這聽起來不雅的名字背後是庄稼人對孩子最樸素的祈願和最美好的祝福。若「石頭」這名字背後也有淵源,應該包含著父母對他結實、硬氣的希望吧?我的石頭哥確實是個樸實又硬氣的人,他的好脾氣都給了我們這些小屁孩。

那年春節,村裡照例是鞭炮聲齊鳴,震天動地,每家每戶都像往年一樣抬著滿簸籮或者滿紙箱的鞭炮聚集到各個衚衕口,輪番沖著大街放鞭炮,你方放罷我登場,以此放掉一年的晦氣,開啟新一年的好運。吃完年夜飯,這場鞭炮競賽也就愈演愈烈了,集中燃放完畢,鞭炮聲就說不定從哪個方向冷不丁響起了,反正整個除夕夜都是稀稀落落的鞭炮聲。

年初一的餃子也是等到院里的鞭炮聲響起來才開吃,我和妹妹早就穿好過年的新衣裳迫不及待地在炕上坐好等著餃子上桌了(那時還有把桌子搬到炕上吃飯的習俗),火炕暖暖的,熱氣騰騰的餃子也不容易涼,往往吃不了幾個,我和妹妹就撂筷子走人,蹦蹦跳跳的我們一溜小跑就來到村口主路邊,這時大道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我們倆雙手捂著耳朵,看著這些鞭炮被引燃,騰空,巨響,冒煙,心兒也隨著鞭炮飛揚。每年早起吃餃子後,歡聚一起觀看這一年一度的鞭炮盛況也成了村人們每年的必修課。遠遠望去,地上白花花一片,被風一吹,有的聚集到牆根或柴草垛旁,現在為了抵制污染,以前的白鞭早已換成紅鞭或者禮花炮了,春節的夜空變得繽紛多彩,過節的喜慶是一樣的,只是當年這樣熱鬧的場景依然深深刻在記憶深處。從黑咕隆咚開始的鞭炮齊鳴隨著東方魚肚發白,漸漸由此起彼伏到稀稀落落,母親就拉著我們姊妹回家了。

老屋裡爐火正旺,我年幼的弟弟還在裡屋炕上熟睡,此前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絲毫不影響他的美夢,母親熱情地招待來串門的鄰居喝茶嗑瓜子。這是辛苦了一年的庄稼人享清閑的日子,等一開春就會有很多活計需要拾掇了。石頭哥正在外間剝離幾個「信」(點燃後沒爆破)了的單個鞭,他一層一層剝開來,將裡面的黑色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在一個容器里,再繼續剝離其他的。他拿著一個完好的單鞭對我和妹妹說,「大街上一定有很多這樣沒響的啞鞭,你倆給我撿來,撿多了我給你們做開天雷!」那時我也不知道什麼是開天雷,可一聽石頭哥說開天雷這名字就很有吸引力,於是我和妹妹欣然應允,雀躍而出,溜牆根尋找啞鞭去了。

我們倆貓著腰仔細尋找,不放過每一個角落,我慢慢發現以腳踩的方式更容易找到,於是每當腳底下一骨碌,我們就情不自禁地露出勝利的微笑,斬獲多到手裡拿不過來,我就安排妹妹往家裡送,送回去再返回拿,這樣循環了好幾趟。我是最後一趟送啞鞭回來的,還沒進屋,就聽到一聲巨響,然後就看到屋裡亂作一團,模模糊糊中我看到石頭哥弓著腰,雙手抱在胸前,一聲不吭。父親張羅著找人去醫院,母親哄著被驚醒的小弟弟,還聽到有人在數落石頭哥,說三十多歲的人了,雖然沒娶媳婦,但也是大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說這話的是我的老妗子——石頭哥的母親。石頭哥一生未娶妻,據說他家境太貧寒,作為家裡的老大,讓弟弟妹妹吃飽飯都困窘,缺吃少穿沒住處,父親早逝的他作為家裡的頂樑柱,舉全家之力張羅完弟弟妹妹的婚事,卻最終耽誤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送石頭哥在醫院安頓好後,父親就回來了,剛進村口他就被村人攔住追問石頭哥的傷情,父親說沒想到這麼嚴重,石頭哥的三個手指都被炸去了一大截。人們一邊議論一邊嘆息,父親轉述說當時醫生狠狠地批評他,成年人了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不知深淺,石頭哥低著頭一聲不吭。多年後,我已經習慣了石頭哥的沉默和嘆息,這沉默和嘆息背後是難以言傳的無奈,讀懂這無奈的人太少了,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庄稼人,農閑時間裡都喜歡調侃取樂,哪裡在意過不經意的一句調侃可能會傷到一顆心,也許只有和石頭哥朝夕相伴的老黃牛能破譯他內心的寂寞吧。

石頭哥的手殘疾了,卻絲毫沒影響到他干農活,甚至縫衣服扣子這樣的事他也嘗試去做,已經有些花眼的石頭哥提前讓鄰居把黑色和白色的線分別穿到幾個小小的縫衣針上伺候著,在家沒事時他兩隻手配合著就可以縫針線或者扣子了。總有愛開玩笑的人有意無意地打趣,說少了兩節指頭的大男人比小媳婦還巧呢!有誰知道,院里除了那頭牛可以任由石頭哥使喚,他誰也不想麻煩,儘管四鄰八舍的都沒拿他當外人。

他的小院本是他在油田工作的二弟(小名叫「臟樣兒」)分得的,因為只有過年時他二弟才回來住兩天,所以這個小院平時一直他住著,這實際是屬於他的天地。他的母親跟著早已離婚的小兒子住,在離這裡很遠的另一個院落照顧孫女,小腳老太太走遠路不方便,也很少有時間過來幫他做點家務。獨身一人的石頭哥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喜歡趕著牛車去磨坊磨面,回來自己蒸饅頭,蒸窩窩頭,烙餅。

整個院子被勤勞的石頭哥整理得井井有條。正房沖門是水泥櫃,那時每家每戶都有這種水泥做成的儲存糧食的柜子,上面鋪上塑料布,放上日常用品,就是能裝點門面的桌子了。西面是牛棚,東屋是低矮的平頂茅草屋,算是廚房和儲物間,屋裡放著些柴草和勞動用具。記憶最深的是夏夜裡,石頭哥最喜歡焚燒艾草熏蚊子,整個村東都被他家點燃的艾草煙氣籠罩著,也有老人受不了這煙氣,就關上門窗在門口坐著,邊搖蒲扇邊抱怨他又污染空氣。可是石頭哥就像沒聽見似的,悠閑地躺在他的東屋頂上,滿天繁星和小收音機陪伴他蒲扇輕搖的時光。年年夏夜,石頭哥最喜歡躺在東屋頂上,搖著蒲扇,還跟著小收音機哼個小曲,偶爾坐起來喝口茶,想來那應該是石頭哥最愜意的時刻吧?有時他在屋頂也和在樹下乘涼的人們搭句話,聲音自然拔高,屋頂的蒲扇和樹下的蒲扇都在搖著,搖去了夏的燥熱,搖來了一份悠然。

灣是北方鄉村裡的人們對池塘的稱謂,每個村都有一個或大或小的灣,四周綠樹環繞,鄉下人喜歡養鴨養鵝,小孩子早晨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趕鴨趕鵝下灣去。村東頭的灣也是村人們天然的洗澡間和洗衣房,夏天裡大人們在灣邊洗衣服,孩子們有的釣魚,有的挖泥到小橋上用模具製作各種圖形(這是很久遠的遊戲了,那些用廢舊物品換來的模具已經湮滅在時間長河裡了),現在想想這應該是每個村最美的風景了。

與別村的灣不同,我們村的灣還種了藕,所以這個灣其實是個名副其實的荷塘。荷風送來香氣,那是記憶里的馨香。多年後讀到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不由得想起故鄉的灣,作者筆下的美景和我記憶里的灣都那麼美。雨來時,孩子們信手掐一個荷葉做斗笠,再把中間挖掉套在脖子上,就成了蓑衣。有次我在井台附近的灣邊刷鞋,抬頭看到一朵盛開的蓮花對著我笑,我就想伸手試試是否夠得著,不料一不小心滑進灣里,我竟然忘了呼救,漂浮的我越想掙扎越往裡面去,我還沒來得及想怎麼辦,忽然一陣水花濺起,我被拖到了岸上。原來石頭哥恰巧來挑水,遠遠看到我掉到灣里,他扔掉扁擔就奔過來救起我,渾身是水的我戰戰兢兢地看著附近跑來的母親,還沒等母親說話,石頭哥就囑咐母親不要斥責我。遠遠目睹這場景的大伯後來經常說起——石頭挑著空桶慢悠悠地踱著四方步,突然撒腿就跑,邊跑邊扔掉扁擔和桶,像個兔子一樣眨眼間就跳到水裡,石頭不是只會扎個猛子嗎?

不會游泳的石頭哥卻經常帶幾個男孩子下灣洗澡,有個男孩有點迂,經常被人嘲笑,有次竟然當著石頭哥的面說,是石頭帶你下灣喝了灣水(村人經常用「喝了灣水」來形容一個人傻到眼神獃滯)了吧?人們嘻嘻哈哈的笑聲自然讓男孩窘得很。這時石頭哥一扔扁擔,幾步狂奔到這人面前,還沒等石頭哥開口,對方已經被他犀利的眼神嚇蒙了,這人本就油腔滑調,自然好漢不吃眼前虧,連聲求饒,並承諾再也不敢亂說了。石頭哥本就是通情達理之人,自然也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他沒再發作,只是惡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反覆囑咐被嘲笑的男孩,說誰敢再欺負你,我給你報仇之類的話。據說那是愛開玩笑童心未泯的石頭哥最鄭重其事的一次,從此那些愛閑言碎語的人對石頭哥也另眼看待了。

秋末冬初是藕收穫的時節,整灣水被抽光,石頭哥穿著連衣的踩藕裝備下到淤泥里勞作了,他們收穫的都是上好的大白藕,也有等次之分,都屬於村裡的集體財產,這些藕被平均分成若干堆,編上號,全村抓鬮。分藕往往選擇一個下午,一直到黃昏時刻才分完。各家把分到的藕運回家,石頭哥把裝備卸下,幫他母親運到家裡,最後把自己分得的一份帶回家。全村分完以後,四周還有剩下的成色不好的藕,這些就可以隨意刨,誰刨就歸誰家私有。石頭哥喜歡扛著鐵掀,他身後自然是一群孩子,他負責下掀,往往一掀下去,就有大大小小的藕棒露出頭,我們這些小孩子如獲至寶,下手摳出淤泥,小心地抽出藕棒,蹦蹦跳跳地跑回家放下,再蹦蹦跳跳地跑回去跟著石頭哥繼續尋寶。想起那些和淤泥打交道的時光,滿滿的都是發現的喜悅,刨來刨去,荷塘越來越大,年年分藕的忙碌和快樂都和新年一樣定格在記憶的圖譜里,揮之不去,歷久彌新。

冬天是庄稼人最悠閑的時光。村口的灣結冰了,那時的冬天特別冷,冰層越來越厚,石頭哥又耐不住寂寞,童心萌動了。他推著我家的自行車(那時是大軸的帶橫樑的老式自行車)來到灣邊,我們幾個死黨緊緊跟隨,他要表演冰面騎車給我們看。可是奇怪的是他並沒有騎在座子上,而是坐在後面座椅上,任由自行車在坡上往前溜,我們屏住呼吸在一旁觀望,只見車子一接觸冰面就發生了側滑,石頭哥摔向左邊,車子歪向右邊,他的棉帽隨即離開他的光頭,像個皮球一樣順著光滑的冰面滾了好遠,我們笑得前仰後合,笑聲此起彼伏,也傳出去好遠。穿著厚棉襖的石頭哥想站起來,可是他像個圓球一樣在冰面側滑旋轉著,坐起來都那麼困難,他也忍不住笑了。我們把撿來的棉帽給他戴上,把車子推到坡上,攛掇著石頭哥再試一次,他這次堅決不試了,我們一起哈哈大笑著回來,一路上都那麼開心。

又是一年春草綠,有了草,農人們就忙活起來。石頭哥經常牽著他的老黃牛去灣東邊,牛兒在東坡吃草,他在田裡侍弄莊稼。一個草帽遮住他的光頭,一條泛黃的白毛巾搭在脖頸上,這頭牛可是莊稼地里的好把式,他經常去別家幫工(幫人幹活),個子不高的石頭哥駕馭牛的能力可真是了得,想起那些年他不辭辛勞地趕著牛車幫人們拉柴拉糧食,經常不打招呼就幫挨著他家地的鄰居耕耘,多像一塊鋪路的石子啊,默默無聞,又任勞任怨。以致有時候走在鵝卵石鋪就的人行道上,我依然會想起我的石頭哥,他又不全像鵝卵石,他還是稜角太分明了!對於他當時那個家而言,他何止是一塊石頭,簡直就是一座山!

後來我外出上學,兩周或者一個月才回來一次,有一天我突然發現石頭哥老了。老了的石頭哥依然孑然一身,他的老母親時常過來幫他整理一下房間,順便來老鄰居家裡串門,老太太說起來就落淚。她每次都是長嘆一聲,說自己越來越老了,誰來照顧石頭啊。是啊,老太太在油田工作的二兒子因病早亡,三兒子受刺激得了精神病,兒媳婦帶著一雙兒女改嫁。小兒子離婚後一蹶不振,後來因為盜竊入獄,唯一的孫女從小跟著她這個奶奶生活,缺少母愛的孩子叛逆,很早就輟學,後來外出打工,很久都不回來,後來連個音信也沒有。老太太覺得愧對自己的大兒子石頭,自己老境艱難,她擔心他的石頭老了以後能指望誰呢!聽說石頭哥倆妹妹倒是經常輪流來看看他,都有自己的家事,來一趟幫他洗洗衣服就回去,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我能讀懂老太太的心碎和無奈,對於石頭哥的未來,誰也不敢繼續往下想。

後來,我工作,成家,回老家的次數也少了,每次回去都帶些好吃的,石頭哥照常來我家玩,只是越來越步履蹣跚了。當我把好吃的遞到他手裡時,他最初還有些不好意思接受,我母親算他的長輩,經常以命令語氣讓他拿著,他就露出很誇張的笑容,把手在身上蹭蹭,接過我手中的食物,慢慢地放進嘴裡,他咀嚼地很慢,我問他,他說牙口不好了,享不了福了,我有些心酸,一個人再強壯硬氣,也有老的一天,不服輸又怎樣?

又一次回去,我聽說石頭哥剛出院,還沒等我問緣由,母親就絮絮地說,你「壞」(石頭哥三弟的名字)哥精神病又嚴重了,看見誰罵誰,大部分人都裝聽不見,可是偏偏栓柱這次不依不饒,去找石頭理論,石頭這次執拗起來,非但沒有替神經病弟弟道歉,而且指責對方,對方倆兒子年輕氣盛,和石頭動起手來,石頭哪是他們的對手,唉,石頭挨了打,誰領他的情啊……母親嘆息著,石頭哥人緣特好,所以這次那家人才找他論個公道,沒成想他老糊塗了,也沒個立場了。我忽然想起秋風帶來涼意的那一年秋種時節,石頭哥拉著他家的老黃牛幫忙給鄰居幾家完成播種任務,每家叫他吃飯他都不去,後來做了好吃的,誰也不忘給他留一份,他還記得給自己的瘋弟弟偷偷放一份。血濃於水,我理解石頭哥的狹隘,雖然他的言行不一定被村人接受,也是啊,在很多人眼裡,他不過是個窮困的老光棍,背地裡人們也常拿他取樂,可是,向來耿直的石頭哥竟然成了人們口中的倔老頭,是我始料不及的,母親說石頭變了,有人甚至罵他真是又臭又硬的石頭。忽然想起陸遊的詩句——「石不能言最可人」,唉,不管別人怎麼評價他,在我眼裡和心裡,我的石頭哥依然如故!

父母搬家時是個秋天,全村人都來幫忙,很多人都陪著母親掉淚,母親在這裡度過了接近六十年的光陰,她為人謙和,自然有很多老姊妹不捨得。我看到石頭哥比誰都忙,他各個角落裡尋找,怕父母遺漏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他是個男人,沒有那些鄉鄰的婆婆媽媽,他只是默默地幫忙裝車,跑前跑後,等東西收拾好了,我和村裡人一一道別,不知道為什麼,唯獨沒看到我的石頭哥。

這個陪我一起長大的老哥,我真的很惦念他。家裡的老房子不久就賣掉了,我回老家的機會更少了,雖然工作單位離老家距離也不算太遠,可是奔波忙碌的生活讓我疏離了關於村裡的消息,後來聽說荷塘越來越小,最後乾涸了,再後來就得到石頭哥得病去世的消息。這個如晴天霹靂的消息是石頭哥去世一年後我聽說的,如同當年那一聲他製作的開天雷的巨響,讓我的心疼痛不已。

永別了,我的石頭哥,願你在天堂有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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