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把這個家撐起來的
青檬男孩
願你走出餘生，歸來時仍是少年。以夢為馬，隨處可棲，因為是你，所到之處定溫暖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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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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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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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陽
01
我眼前的這個男人，五十有餘，個子沒我高，膚色暗黑，身上還有一股煙味，這種煙味很平常，因為他抽的是市面上較差的煙，他剛從工地下班回到工棚，身上還附帶有建築材料的氣息，我看著他從外面進來，他並不知道我在這間工棚，他看不見我。
他放下手裡幹活的東西，用盆裝滿了水，開始洗手，手上的污垢頓時將盆里的水染成了黑色。我清晰的看見父親手上的脈絡，就在他挽起袖子的那一刻，他右手臂的一道口子，那麼的明顯，我能夠回想起這道口子是在什麼時候留下的。
那年夏天，我應該高中沒畢業，弟弟還是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弟弟走路還不是特別穩健，弟弟一直以來都挺乖的，那天中午他也被這一幕嚇壞了，父親操作的那台機器失靈了，他的手頓時被一根鋼筋的口子划了一道同樣大小的口子，鮮血滴落在機器上，弟弟嚇哭了，那時候他才幾歲，父親什麼都沒說，也沒喊疼，叫我去哄弟弟，直到他不哭，我帶他去醫院看父親的時候，醫生正在給他清理傷口，我看到他額頭上的冷汗不斷的往外冒。
我母親跟我，我手裡抱著弟弟，都在等待，醫生說需要縫合，但是因為地理位置處於郊區，醫生只能採取自縫的方式。
我有些時候很痛恨這個社會，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有這麼大？縫合之後，弟弟不願意讓父親抱，我知道，弟弟在那一刻也明白了父親手受傷，我看著父親的這幅狀態，經歷了一場疼痛的傷害。
我叫弟弟吹了吹父親包紮好的傷口，於是直到父親拆線的那天，這個小可愛一直這樣做著，那時候的弟弟也確實可愛著，父親右手臂的那道傷口時隔那麼些年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
我觸摸著，父親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存在，我在他耳邊叫了一聲「爸」，他望著門外，似乎沒有人。但是我是存在的。
02
家裡建房子是在前些年，那一年父親是在我生命中唯一接觸最多的一年，有時候我會很懷疑，或者質疑，我質疑父親的原因是父親在鄉下丟了全部的積蓄，甚至負債的身份去建房子。
弟弟應該是上了幼兒園，反正那一年家裡發生了挺大的變故，我記得父親一直不建議向誰借錢，我知道父親的性情，但是他也有向別人低頭的時候，第一次是我生病動手術的那次，我幾乎忘記了那時候的事情，因為真的太小了，我保留著父親在外面寄回來的信，那時候沒有手機跟電話，現在就不同了。第二次就是建房子那年，拖到最後，沒辦法只能借，只因為借不需要利息，所以選擇了低下頭顱。
這件事在我的人生里真的揮之不去，每一次等我真的熬不過去的時候，我都會將它抬到潛意識之中，母親開口向她的借錢，我知道處於這樣的環境之下，誰的家庭都不算很富裕，但是畢竟是親人所以能借一點是一點，反正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家裡具體的負債是多少，他們擔心我學習，其實我學習成績也不好。
只是還債的過程讓我揭開了父親的傷疤，恐怕那一年家裡所有人都疼痛著，痛到心坎里去的那種，這件事我會不經意之間就會想起，有時候覺得錢比親情可貴，後來經歷了些事，覺得可貴之處在於錢。
年前借的錢，年後還，中間相隔了十幾天，我父親可能在那一刻明白了什麼叫「絕路」，他年後初三四就出門了，因為一年時間呆在家裡，根本就沒有收入，再加上所有的負債都是他在扛，要是不早點出去，想必應該是真的「絕路」。
我很有幸在我記事的時候記得關於父親母親的眼淚，因為我看到了他們流血流淚，我會很乖，很乖的活在這個世界，想方設法的不讓他們失望。
大雪紛飛，銀行借款，徒步還債。我漂浮在父親的跟前，他坐在城市的另一頭髮著呆，他應該在想家裡是怎樣的情形，沒事的，弟弟跟我的學費沒了不要緊，我站在他的面前，說了一句「父親啊，以後我們真的別在借錢了，別再輕易受委屈了，我知道你苦，我們都苦。」
03
1995年的夏季，我來到這個世界，聽我父親說我出生的時候，他是不在母親身邊的，就像我弟弟出生的時候，家裡就我一個男人，那時候我應該可以稱得上「男人」。
我被這個新生命的到來，嚇哭了。弟弟出生的時候是在冬季，那年冬季是江南的嚴重冰災，我記得家裡還停電了，我不知所措，我有些埋怨父親常年在外，就連母親生弟弟都不在身邊。
但是，沒辦法，我經歷了些事情才慢慢的去懂，那時候真的就是沒有辦法，一個人真的到了沒有辦法的地步是一種什麼樣的地步。
越長大越懷念那種盼望著父親回家的心情，我一個人站在家裡的山坡處，看著似乎有一個人提著包向這條路的盡頭走來，那個身影我很熟悉，看到的背影那種心情，是一種成長的過程。
我很委屈的一次是父親原本說定好了在當天能夠到家，整整推遲了好幾天，大冬天的心情，讓我覺得寒心。
我晃蕩在父親那個時期，我才明白是父親沒有拿到工資，那些錢是他辛辛苦苦用汗水換回來的，父親永遠是一副老實人的樣子，那邊老闆留了他繼續干幾天活。
我以一個漂浮的身份看到父親頂著大雪紛飛，肩上扛著一根鋼管，手凍得通紅，父親身上的衣服似乎很單薄，穿厚點似乎就影響了他操作，這樣的穿著恰到好處，可是親愛的父親，這樣的你冷嗎？我飄蕩在他的跟前，想要抱抱他，只不過我剛好穿過了他的身體。
你的出生何嘗不是更苦呢？
04
聽說，靈魂可以穿越過去，我想試著漂浮在父親出生的那一刻。
1967年的10月，那個年代是一個很苦的年代，我漂浮在這個山坳，看到房頂升起的炊煙，鍋里有幾顆紅薯，可是哪裡夠分啊。
你的出生原來在這麼簡陋的環境之下，我第一次看到奶奶，看到爺爺，原來爺爺長這樣，聽你說爺爺在你十幾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很好奇的觀看著這一幕，爺爺這個詞似乎在我的人生里真的不存在，我輕輕的對著這個角度，跟他叫了一聲爺爺。
他沒有理我，他沉浸在你的來到這個世界裡，我想走前去看一眼，我聞到了鍋里散發出來的味道，我穿過幾個人，我成為其中一個，我看到你粉嘟嘟的臉，爺爺的臉上有笑容，這個粉嘟嘟的你，怎麼會知道你的人生有這樣的經歷。
我對著你笑了笑，你看著我樂呵呵的，似乎有誰感知到你看的方向有我的存在，看了一下我。
你哭了，我看到你小時候天真的哭，第一次覺得父親的哭聲這麼的好聽；現在父親的哭聲應該是無聲的，我聽不到，我看不見，我摸不著。
父親我該走了，我已經沒有很多時間去用這個漂浮的身份去看你的故事；我的肉體出現在面前的時候，請你一定不要驚訝，我想你抱抱我，父親，別哭，你安安靜靜的抱一會我就好了，你會懂我的。
【註：南陽以縹緲的角度去感知父親的一些經歷】
南陽：生在南方，偏愛北方；業餘寫手，行走在字裡行間，用腳丈量世界之大，尋找那平淡煙火中埋藏的失去，痛哭歲月無聲帶走的遺憾，生活一半風雨，一半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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