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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詩文鑒賞者的穿越指南

古代文學的鑒賞與當代文學的鑒賞有什麼不同呢?其實,古代人與當代人說到底是一樣的人,古代文學與當代文學說到底也是一樣的文學,唯一的不同是,古人與我們是有距離的。因此,想要真正理解古人的詩文,就要「穿越」到他們眼前,貼近他們的脈搏心跳,感悟他們文字中的韻味。

穿越到古人身邊,就要用那個時代的眼睛去看古人的詩文,先不要想標新立異之事,不踩古人的「雷點」才是第一位的。以我的觀察,今人鑒賞古詩文,踩雷點的重災區主要有3個:文體問題、意象問題、心境問題。

符合文體要求才叫「得體」

古代純文學的地位很高,在形式上也很講究,唐以後的純文學系統基本上是圍繞講格律的近體詩構建的。古代的文體很豐富,不同的文體有不同的功能:駢文的功能與散文不同,小令的功能也與古風不同。比如,林黛玉與賈寶玉鬧彆扭時就寫歌行,去見元春娘娘時就寫五律——歌行與五律是不一樣的,各有各的功能,要是反過來就不太對了。知道了這些講究,再去看《紅樓夢》就能看出更多的內涵;如果不了解歌行與五律的區別,林妹妹的小心思可能就要被粗心地錯過了。

文體的功能是由文體的歷史和文體的形式共同決定的,功能不同審美追求也不同。簡單地說,距離音樂文學、民間文學越近,越需要使用地道的大白話,語言要平易自然,如果再能放達或風趣更好;雅化時間越長的,越要求典雅精緻,就要用典故、講對仗、調聲律,要文縐縐才好;用律句或齊言的,講究的是唯美、莊重;有拗句或雜言的,就要雄健、活潑。作品如果符合文體要求,叫作「得體」,如果不「得體」,恐怕就不是好作品了。

因此,評價古人作品之前,先要明確作者使用的是什麼文體。如果作者寫了一首小令,可以誇「自然、活潑」之類,但如果夸人家「用典深奧,學識淵博」,就近乎是在挖苦人了。又如,同樣是寫邊塞詩,如果寫的是歌行,不妨誇兩句「豪邁、大氣」,但如果寫的是五律,就該誇「凝重、工緻」了。同樣,如果要批評別人,也要看清文體特點。對方寫了一首五絕,非要批評「缺少家國情懷,敘事不完整」,對方作了一篇大賦,非要批評「不照顧廣大讀者需求,我一個字也看不懂」——這就屬於沒事找事了。此外,應用文與純文學也有區別。就像曹丕所說,「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辭賦欲麗」。

對於古人而言,用什麼體裁寫什麼內容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很少有人專門寫書討論文體的功能。他們的文體觀念已經融會在作品之中,需要我們去觀察、去總結。如果一開始覺得無從下手,可以先閱讀錢志熙先生的《唐詩近體源流》,該書討論了古代文體的核心——唐代近體詩的各種形式,闡述了它們的歷史源流和主要的風格類型,是了解古代文體常識的普及教材。

「怎麼寫」比「寫什麼」更重要

今人看古代的作品,容易對一個意象表現出過分的激動。看見寫青山白雲,就說「優美清雅」,看見有琴有酒,就說「古典飄逸」,看見男女愛情,就說「深情含蓄」。其實,文學作品中的意象就像夢中的意象一樣,固然是個人的,但都是某種心境的投射。同一個時代的人,接觸的東西類似,寫出來的意象也難免類似,詩人筆下的意象是強烈地受到時代影響的。

文學作品與「報菜名」的區別,就在於文學不僅要解決「寫什麼」,更重要的是解決「怎麼寫」的問題。遺憾的是,我們在閱讀文學作品的時候,經常用「寫什麼」代替「怎麼寫」,在古代文學領域尤其嚴重。只談「寫什麼」,其實唯一的原因就是看不懂,只能在文學的牆外打轉。鑒賞一首詩,如果說來說去只說詩里有什麼意象,那一定是不合格的,因為這樣的鑒賞沒有體會詩人感情的精微之處。

同樣的意象,不同的人寫,就會有不同的寫法。同樣是青山白雲,王維寫就是「清麗疏淡」,柳宗元寫就是「雄奇幽僻」,不能一看柳宗元也寫青山白雲,就認為他與王維是一樣的人;同樣是有琴有酒,阮籍就是世外高人,白居易就是享受生活,不能看見彈琴喝酒,就斷定白居易是學阮籍的;同樣是燈紅酒綠、萍水相逢,李商隱眉目間都透著深情,溫庭筠就只是貪戀紅塵色相,不能聽溫庭筠說幾句漂亮話,就認為他與李商隱一樣真摯。

古人「以詩取士」的傳統就是用詩看人,在大家都寫同一個題目的前提下,看每個人如何處理材料、使用語言,從細微之處看人格。詩人的心靈是通過「怎麼寫」浮現出來的,如果只糾結「寫什麼」,那是無法真正走進詩人內心的。

要樹立「怎麼寫」的觀念,推薦閱讀李慶甲先生整理的《瀛奎律髓匯評》一書,該書彙集了紀昀與其他人對《瀛奎律髓》的評論,是一部頗有趣味的著作。紀昀針對《瀛奎律髓》中選錄的唐宋律詩以及元代方回對這些作品的評論,展開了毫不客氣的批評。這些批評雖然刻薄卻不失幽默,頗具詩家手眼。除了紀昀,其他人也評點過《瀛奎律髓》,紀昀對比他早的人有回應,比他晚的人也對紀昀有回應。因此,看《瀛奎律髓匯評》就像看論壇回帖一樣,看著詩學名家在一首詩下面「掐架」,會心一笑的同時也長了見識。

古人生平的「參照系統」

欣賞文學作品需要「知人論世」,了解作者生平、創作背景等內容。但是,古人的傳記只會記載他哪年守選、哪年授校書郎、哪年遷翰林承旨……如果不清楚這些對古人的人生意味著什麼,又如何了解古人的真實內心呢?現實往往是:他千辛萬苦得到了一個自己很看重的職位,你卻以為他只是當個「沒有實權的小官」;他潦倒半生,有人給他半碗剩飯,你卻以為他巴結權貴。帶著這樣的誤解讀古人的作品,就難免將作者的情緒表達理解錯了、理解反了。

要清楚一件事對一個人意味著什麼,最好還是在同時代有可比性的人之間進行對比。以李商隱為例,他26歲才中進士,能不能斷言他的科舉生涯很不順利呢?不能直接這麼說——當時的俗語是「五十少進士,三十老明經」,說明50歲中進士還算年輕的。由此可以猜想,26歲中進士也許已經是一種幸運了。但是,同時代的說法也可能有誇張、有偏差,所以還要繼續考證。李商隱在中進士的同年就獲得校書郎職位,與他同齡的詩人李群玉則是在17年後才獲得的。可以說,李商隱在同齡人中已經非常幸運了,他沒有理由比別人更為苦惱。

要做這樣的比較,一開始的確不太容易,畢竟古人離我們太過遙遠,缺乏最起碼的參照系統。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可以閱讀賴瑞和先生的《唐代基層文官》《唐代中層文官》《唐代高層文官》三部曲,這三部書勾勒了唐代精英士人可能的人生軌跡,給古人的仕宦常識提供了一個堅實的落腳點。

所謂「文史不分家」,並不是用歷史代替文學,將文學的外圍當成文學本身,而是站在歷史研究的肩膀上,深入到宏大歷史敘述不能到達的角落,去理解個體生命的歷史,恰如其分地解讀古人在創作時的心境,感知他的喜悅與痛苦,既不虛化,也不拔高。

想要理解古詩文,就不能把古詩文當作「古詩文」,而是要盡最大努力穿越到作者所在的時代,用審視文學的眼光審視古人創造的文學。所謂「修辭立其誠」,古詩文的鑒賞,或者說文學的鑒賞,歸根結底還是在考驗讀書人的真誠。

(作者單位系北京大學)

《中國教師報》2018年03月28日第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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