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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這句話,作文永遠缺點料!

錢鍾書先生的文章多是用文言文寫的,有點嚇人。但若是讀進去了,你會發現,他所講的道理並不晦澀艱深,很平實,不難懂。錢先生睿智幽默,在他的學術文章里也常常有調皮好玩的文字,讓人忍俊不禁。今天寫作坊帶來蔥花兒老師講授文言文《鈷鉧潭西小丘記》的課堂記錄,其中就有用錢先生的話來解讀文言文,啟發學生。這篇是課堂記錄的下篇,上篇戳文末藍字閱讀~

幾天前,我們講了《鈷鉧潭西小丘記》的第一段,以文中的「突怒偃蹇」一詞為例,和大家談了談文本細讀的問題。有位同學讀了文章跑來問我:這「突怒偃蹇」,算不算一種擬人的修辭手法?

我對他說:「我們讀文章時,腦子裡千萬不能只裝著這些東西,小心會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我講個笑話給你聽——宋代,有個叫党進的人,是個大鬍子,有一天皇帝打趣他說,你睡覺時,鬍子是放在被子外面呀還是放在被子外面呢?党進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我從來沒注意過,今天晚上睡覺時我留心一下,明天再向您報告。党進回去,睡覺時把注意力都放在鬍子上,可卻發現鬍子放在被子裡面也彆扭,放在被子外面也彆扭,乾脆睡不著了。如果我們寫文章、讀文章時,腦子裡裝著那麼多道理,恐怕就要步党進的後塵——一行字也寫不出,一行字也讀不下去了。」

我又把錢鍾書先生《談藝錄》里的兩段文字指點給他看,希望能幫他跳出「比喻」「擬人」這些語文知識、技法的牢籠去。

錢先生說,古人寫景物,有些時候會「現心境於景物之中「推性靈及乎無生命知覺之山水」,比如李白的詩句「水與心俱閑」——水怎麼會「閑」呢?當然不會,是李白自己的心境悠閑愜意,就把這份悠閑愜意投射到水上去,看似是在寫水,其實是在表現自己的心。柳宗元筆下的「突怒偃蹇」不也是這樣嗎?是寫山石,還是寫自己的心,說不清呀。

這還只是單方面的——是我用「我的心」去映照「景物」——錢先生說,還有些人是「以山水來就我之性情,非于山水中見其性情;故僅言我心如山水境,而不知山水境亦自有其心,待吾心為映發也。」哎呀,妙哉呀妙哉!錢先生這話說的太妙了!好的山水詩、山水遊記所以能夠打動人,妙處就在這裡。

錢先生的意思是,有些詩人不是單純地把自己的心情投射到山水上去,而是反過來,用山水來形容自己的心情,比如漢末的詩人徐幹說「思君如流水」,唐朝的杜甫說「憂端齊終南」(我的憂愁像鍾南山一樣高了),都是用山水形容心情的例子——這些詩人的詩固然很好,但是他們不曉得:山水也有山水的心境與情感,好的詩文,一定是「我的心境」與「山水的心境」交相呼應,彼此應發;我與山水在生命上、在情感上真正融為一體,分不出哪裡是山水、哪裡是作家。什麼比喻呀、擬人呀,扯淡。(我們曾經提到過的美學家朱光潛先生寫過一本小冊子,叫《談美》,在的「宇宙的人情化」這一章里也談到了這個問題,朱先生寫的通俗易懂,很適合同學們閱讀)

△錢鍾書先生

「山水境亦自有其心,待吾心為映發也。」——這種境界實在難得。柳宗元《鈷鉧潭西小丘記》的後半段有一點這個意思。我們來讀一讀:

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余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時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席而卧,則清泠(líng)之狀與目謀,瀯瀯(yíng)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我來解釋一下這段話,柳宗元說:因為喜歡這小丘,我就打聽它的主人是誰。有人告訴我:「這是唐家不要的一塊地(「棄地」,大家要注意這個字眼),想賣掉卻沒有人肯買。」我問這小丘賣多少錢,那人說:「只要四百錢。」 我就這樣買了下了這小丘。李深源、元克己當時和我一起遊玩,都很高興,覺得這是出乎意料的收穫。

我們馬上找來工具,剷除雜草,砍伐雜樹,點燃烈火把它們燒掉。小丘的面貌頓時變了——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這九個字我沒法翻譯,原文就是最明白的表達。下面有幾句也是如此)。站在小丘上向四外眺望,眼前是——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遊,它們彷彿是在爭相表現自己的「絕技」,為這小丘增添新的美景。鋪上席子躺在這小丘上,四周清泠的景色與我的眼睛「相遇」(就是說這樣的景色盡收眼底,但我不想這樣翻譯,我希望大家體會原文的表達方式);水流瀯瀯的聲音與我的耳朵「相遇」,大自然的悠遠空曠與我的精神「相遇」,那沉靜幽深的境界與我的心靈「相遇」

哎呀,不到十天,我就得到了兩處風景勝地(指鈷鉧潭和小丘),恐怕古代愛好遊覽的人,也未必能有這樣的好運氣吧。

怎麼樣同學們,讀過之後感覺如何?「清泠之狀與目謀,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讀著這樣的文字,是不是能體會到「山水境亦自有其心,待吾心為映發」的意思呢?

有些人或許還是不明白,這小丘有怎樣的「心」,與柳宗元的怎樣的「心」相呼應、相映發呢?我請大家和我一起來看這一段的第一句: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注意這個「棄」字!這是文眼,最要緊的地方,千萬不要輕易放過!

什麼是「棄」?拋棄,放棄,捨棄,引申開來,還有被嫌棄、被遺忘 的意思——這就是小丘的處境,又何嘗不是柳宗元的處境;這就是小丘的心境,何嘗不是柳宗元的心境!柳宗元被貶謫後,朝廷曾多次頒布旨意,點名重申,柳宗元、劉禹錫等人,以後即使遇到全國大赦,也不在赦免之列。這就是在明白地告訴柳、劉,你們永遠也不可能再有實現政治抱負的機會,你們永遠也回不了京師的。這不是「棄」嗎?劉禹錫有兩句很有名的詩:「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說的也是這層心境。

這樣的心境,是只有山水才能慰藉的(柳宗元在《小石城山記》的結尾處說,這樣好的山水,偏偏出現在永州這樣偏僻的地方,大概是為了安慰那些被拋棄在這裡的賢者吧。這一句話是「永州八記」的魂魄)。錢鍾書先生在《管錐編》里說:「文人因鬱郁不得志而寄情山水,遂使山水的自然美得以磅礴精微的開掘和描繪。」的確是這樣,身處順境的人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走的太快了。而身處逆境的人,卻能放下一切功利,只從「美」的角度去觀照這個世界。

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席而卧,則清泠(líng)之狀與目謀,瀯瀯(yíng)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

真是「相看兩不厭」!古人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此情」與「此景」那一霎那的「相逢」,如何來形容呢?借尼採的話來說:「忽如電光霍閃,登時照徹,無復遁形,不可游移!」

讀著這《小丘記》,我想到了柳宗元另外的一篇很有名的文章——《愚溪詩序》。柳宗元在永州的住所前有一條小溪,叫做「冉溪」,柳宗元買下了這塊地,把它改名作「愚溪」。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呢?因為這條小溪實在是無用得很吶!

蓋其流甚下,不可以溉灌。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淺狹,蛟龍不屑,不能興雲雨,無以利世,而適類於予,然則雖辱而愚之,可也。

意思是:這小溪的水位很低,沒法用來灌溉;它的水流湍急,又有許多礁石,大船沒法在這裡航行;水流淺窄,蛟龍都看不上眼,不能用它來興雲作雨。這條溪水對世人而言實在沒有用處——這一點很像我呀!我也是個無用之人吶!所以,我稱它為「愚溪」,並沒有辱沒了它。

接著,柳宗元筆鋒一轉——

溪雖莫利於世,而善鑒萬類,清瑩秀澈,鏘鳴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樂而不能去也。予雖不合於俗,亦頗以文墨自慰,漱滌萬物,牢籠百態,而無所避之。以愚辭歌愚溪,則茫然而不違,昏然而同歸,超鴻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

這溪水雖然沒有用處,但能夠照映萬物,它潔凈明亮、秀麗清澈、水聲鏗鏘,使我嬉笑愛慕,高興得不願離開——這不就是它極大的「用處」嗎!我柳宗元,雖然不合世俗,但卻很能夠用文章來寬慰自己,如同用水洗掉萬物的灰塵,清晰地表現出它們的姿態,我的文心可以映照整個宇宙。我用愚詩來歌頌愚溪,我與它茫茫然不相分離,同歸於一,分不出哪裡是溪,哪裡是我。

柳宗元去世後,他的朋友韓愈給他寫了一篇墓志銘,裡面有這樣的話: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極,雖有出於人,其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於後如今,無疑也。雖使子厚得所願,為將相於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如果柳宗元的命運不是這樣坎坷,被貶斥的時間不是這樣長久,我想,他的一定不會在文學方面下這麼大的功夫。如果柳宗元的命運不是這樣坎坷,以他的才華或許真的能實現政治抱負,當上了將軍、宰相。文學家的柳宗元,政治家的柳宗元,這兩種生命歷程,到底哪個更好?我不知道。應該有人能夠辨別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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