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沉香——張愛玲
文/唐帆帆
你有沒有聽見她遺留在青石板路上的零碎腳步聲?
你有沒有目睹她盛放在夜上海的旗袍上的妖嬈玫瑰?
你有沒有嗅到她為你點上的茉莉香片清苦的餘味?
舊上海曖昧的胭紅的天空下,那女子唱出一季繁華、一生凄涼。
舊上海,十里洋場,情,縱橫於文壇之上。
她叫張愛玲。
隔著一個世紀的門檻,我讀她。華美多情的文字,像黑暗裡開出的花,丟至地板,一朵朵擲地有聲,碰撞在一起便牽出攜著質感的細碎聲響。於是,你心扉內那扇緊閉的門被推開了,你腦海深處那根最柔軟的神經被敲響了,你沉溺在悲傷卻不失美感的歌中,你的回憶被淚水浸濕了。
是的,她的文字是病,心靈的病,身上的病,讀之不覺,放下故事才知曉,那曲綿長的歌,早已縈繞著你,漫過你的頭頂,讓你窒息。
她的文字像青春一般馥郁,可剖開後才明了,青春的內部傷痕纍纍。
愛玲唱起《金鎖記》。
長安的出生本就是一個錯誤,一個悲劇,一場註定毀滅的人生,是曹七巧手心裡已然渾濁的淚珠,是痴情女子一個愛著卻又恨著痛著最後麻木著的眼神。七巧有什麼錯呢?她只是一個被愛情欺騙了的女子啊。我看她頹然坐在椅子上,看她用枯皺的手觸碰鏡子里的已逝韶華,看她緩緩將金鐲子往上推,曾經豐潤的手臂已隨年少的記憶被埋葬在用眼淚種下的森林裡。芳華不再,幸福不再,美好不再,人不再,愛,亦不再。
金色枷鎖,鎖住女子的一生。
愛玲唱起了《半生緣》。
誰用儘力氣只換來半生回憶?
誰陷入愛中卻又無可奈何地離開?
誰的愛被命運的車輪碾碎只剩下一季荒涼?
再沒有一個沈世鈞望著梧桐雨中顧曼楨離去的背,然後踩著梧桐碎葉甜蜜地離開。
風乾的愛戀是最傷人的歌。誰還會為她窒息?誰還會為他窒息?
「執子之手與偕老是最荒涼的句子。」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
於是,女子們在人生的旅途中唱起華美的歌,也許不完美,卻教會人堅強。
十年前,愛玲攜著一個世紀炫目的燦爛與孤寂,從人生中退場。
十年後,我們在時光的縫隙中瞻前顧後,我們一直未完成,延續她華美的歌。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卻還沒完——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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