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歲的「老導演」顧長衛，為何非要開始拍青春片

每年2月4日，王彩玲表情包和台詞模仿大賽都是微博和朋友圈上最應景的話題，「我覺得我不醜，我就是有點古怪」「上帝啊!為何對我這樣殘酷無情」。傳播這些截圖的人們，或許只是順應熱點搞笑一下，或許暗中自認時運不濟，總之，《立春》這部電影，還有它塑造的王彩玲這個角色，即使過去超過十年，依然是華語電影中最特別最有代表性的角色之一。

當年拍完《立春》的顧長衛，應該不會想到，十一年後，依然有那麼多人，在各個地方，默念著那些台詞。但他更想不到的可能是，十一年後，自己不會再用電影去複製理想的破碎。在我們眼睜睜看著夢破碎的《孔雀》和《立春》之後，他鏡頭下出現過生命的脆弱、呈現過北漂的酸澀，如今，已過耳順之年的顧長衛卻更願意，在鏡頭裡，表現青春中的遇見、還有錯過。

顧長衛這部新作《遇見你真好》，裡面有三段青春時代的愛情，發生在人生際遇中稱得上「谷底」的高考復讀班，一段是夢想當作家的男孩兒遇上活潑大膽的女孩兒；一段是勇敢走天下的淳樸男孩兒暗戀純潔高冷的校花；還有一段是，男生在宿舍打騷擾電話「撩」來的一段感情。

好像這樣的故事，我們都聽得不少，也看得不少了。新導演們願意以這樣的作品起步毫不奇怪，但拍出的作品曾經橫在一部分人心中多少年的顧長衛，也來到人擠人的青春片市場中踏一腳，總會引來更多的懷疑。

大概對觀眾心裡的疑惑，導演自己比誰都清楚，不管是這部電影的首映禮，還是在我們對他的採訪中，他聊得最多的是「對青春的回望，對成長中那些美好遇見的感慨」，還有「看到自己下一輩的成長」。這其實總有些不公平，因為一個創作者的意圖，其實沒必要和任何人解釋，看到什麼，觸動到什麼，這背後的故事又怎麼可能靠言語纖毫畢現。

在《遇見你真好》的首映發布會上，顧長衛談起自己17歲的兒子，說兒子越來越像自己，從血型、到個性、甚至愛吃的鹹菜種類，他看著兒子，就想起了當年的自己；他的妻子蔣雯麗談到自己上初中時候，曾經暗戀過的男生，多年後才知道，原來那個人當年也喜歡著自己。幾乎是同一段時期，馮小剛拍出一部《芳華》給年輕時的自己；顧長衛這部《遇見你真好》，則讓提前看到電影的寧浩，哭到「失控」。

採訪快結束的時候，特別想問顧長衛一個問題：你怕老嗎？卻始終沒有問出口。

「想給王彩玲一份美好的愛情」

雖然是為新作《遇見你真好》採訪顧長衛，但見到他的時候，免不了再和他談兩句《立春》，畢竟這部電影在上映十年之後，依然以王彩玲表情包的方式得到了一次又一次大範圍紀念。況且，《遇見你真好》中那個說著方言的齙牙宿管阿姨，名字就叫王彩玲，扮演者也是蔣雯麗。

這不是顧長衛第一次讓王彩玲「穿越」到自己其他電影中，2014年的《微愛之漸入佳境》里，蔣雯麗演的市儈房東，居然在影片快結束的時候，畫風突變唱出了王彩玲經常唱的義大利歌劇，恍若隔世。

這幾部相互獨立的電影，用這樣的方式相互對話，它們或許構成了同一個「電影宇宙」，不是漫威的那一種，而是顧長衛電影里的人物，似乎都在平行世界中各自生活著。他可以在這個世界，給另一個世界的王彩玲，或者《孔雀》里的姐姐，一個更加完滿的結果。比如在《立春》的結尾，領養了一個兔唇兒童的王彩玲依然孑然一身，但在《遇見你真好》中，顧長衛想給宿管阿姨王彩玲，安排一個有趣的愛人，「想給她一段美好的愛情」。這樣間隔十年的回望，他覺得，很有意味。

「雖然這些作品是相對獨立的，但這些命運的前因和後果，其實也是有關聯的，是有一種巧妙的聯繫。」

這樣的前因後果，不止出現在顧長衛幾部不同作品中。他最新的電影《遇見你真好》原本是改編自同一個作者筆下的三個小故事，當他把它們整到一起，就讓這三個故事，多了一些好似命中注定一般的關聯和巧合。

故事一中，白客與李晨暉扮演的一對「情敵」在天台拋下的刀子，無意誤傷了故事三中，張海宇扮演的田徑特長生的腳；故事二中，曹駿爺爺家養的那匹斑馬，以近乎魔幻的形式，出現在故事三中那對「意外戀人」的面前；而故事一中，白客眼前出現的那場煙花，則影響了故事二的結局。

這些巧合，說出來很是乏味，看到的時候卻能感受到背後的用心，對這樣一部輕盈面目、深情內核的電影，顧長衛在創作劇本的時候，不想要那些悲歡離合的強烈戲劇衝突，這些精巧的、微妙的設計，彷彿用玩笑的語氣講出「命運」兩個深刻的字，也和這部電影背後的意圖，實在吻合。

從他上一部戲《微愛之漸入佳境》已經能感受到，現在的顧長衛，已經不想板起臉來面對「現實的骨感」了。

「雯麗也有自己青春的遇見，我也有」

《微愛之漸入佳境》上映前後，宣傳語打出的是「顧長衛轉型之作」，確實，那部電影容納了互聯網段子、無厘頭笑點，甚至選了兩位綜藝節目明星作為主演，拍出過《孔雀》《立春》《最愛》的顧長衛好像是下定決心改變了。

但直到現在，《微愛》在某種程度上，似乎沒有得到最客觀的評判，一半上，它確實屬於熱熱鬧鬧的互聯網世界，不知名小編劇與美女車模通過微信相識相愛，經歷了波折最終依然完滿；而另一半，它依然屬於顧長衛那個電影的「宇宙」，有理想的人們面對生活與理想的崩塌，在現實中縮著自己的脊樑，甚至粉碎掉自己的一部分，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微愛》是熱鬧的，但熱鬧背後，它依然有一半，是悲觀和落寞。

直到《遇見你真好》，才發現，顧長衛真的變得心軟了。對冰冷的現實，他已經不願意用同樣冰冷的作品去回報了。「生活是複雜的，是很多面的，但是這個電影，還是希望它能夠有一個這樣溫暖和充滿希望的對話。」

他的兒子如今17歲，顧長衛談起兒子的時候說「他一天天長大，如今好像有了心儀的女生」，他每一天「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兒子的生活」，想和兒子這樣的年輕人們平等交流，而不是那種「居高臨下的交流」。

或許，這不是這部電影唯一的拍攝初衷，但是可以理解的是，當父輩面對越來越成熟的子女，會怎樣想像他們未來的人生，會怎樣回顧自己一路走來的人生，這些事情越想越多的時候，可能就真的願意為這些想法，表達一些什麼。

電影里，白客扮演的張文生，一個從高中起就想當作家的人，他寫下了自己的青春時代，和那個笑容爽朗的女孩兒相識的故事，他的故事中，有他們之間真實的故事，有他為了彌補青春的遺憾加入的想像。電影外，顧長衛說每個人都有青春的那些遇見，他自己有，他的妻子也有，如同電影中的男主角寫小說一般，他想把這些經歷「小心打開」。

也許在某個時期，他是《孔雀》中的姐姐；在某個時期，他也可以是《立春》里的王彩玲；還有某個時期，他就是《遇見你真好》中的文生，甚至珊妮。

不知道最應該拍青春片的，是距離青春時代還不遠的年輕導演，還是如同馮小剛、顧長衛這樣「身份證上的日子離青春已經有段距離」的導演們，當他們把對自己青春的記憶，混合上對如今年輕人心理和情感的好奇與觀察，這份青春故事裡，必然帶著一份特有的沉重。

「寧浩看完這個片子，挺失控的」

與顧長衛比起來還很年輕的，剛剛進入不惑之年的寧浩，在第一次看過這部電影之後，哭得「挺失控」。

「給他放完這個片子的時候，我到放映室，看他挺感動的樣子，我問他怎麼樣，看他眼淚就又在眼眶裡了，握手的時候，還是能感受到那種電影的相互的體驗。後來雯麗也來了，寧浩當時情緒挺失控的，還是說特別好。」當天，看完片與顧長衛分別的寧浩夫婦，凌晨兩點才離開，就在當夜，他發了朋友圈，具體說了什麼我們不知道，但顧長衛回憶說「他和這個電影能共情，能互動，還是挺感慨的。」

寧浩不會說出來，自己看了《遇見你真好》之後為什麼而落淚，他在微博上這樣形容「真好的青春，真好的電影」。

真好的青春，不一定有最好的結局。三段故事，並不都有所謂「完滿」的故事，就和生活中一樣，甚至比生活更讓人遺憾。導演心裡，除了海誓山盟、白頭偕老，這是另一種完美：「美好的遇見，一定要珍惜，它是轉瞬即逝的，如果能夠留在你的心裡，那也是另一種完美。」這一次，他還是沒有讓電影里所有主角都得到最甜美的結局，但這不是與生活和解，而是生活的必經之路。

或許，《遇見你真好》不一定能感動所有人，但顧長衛自己已經完成了這個階段，這個他口中「給青春寫了一封小紙條」的階段。

來自淘票票媒體號：淘票票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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