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仗劍走天涯
遲遲沒有動筆寫龍泉，因為越純粹的越難以言述。
而純粹是世間唯一的深情，龍泉的水土烙印了我。
喚醒了某種少年夢，像曾經仗劍走天涯。
翻山越嶺抵達的淳樸山村，流水潺潺里山崖上有怒放百合。
山裡人以一種樸素的方式過日子，掃徑護蘭芽，捲簾邀燕子，滿山竹海和老樟樹，默默守護著炊煙升起的山村。
小楊是土生土長的龍泉人，曾在北京創業，最後還是選擇回到龍泉繼承祖業做青瓷。
「北京有好畫展的時候會奔波一下來學習。」
小楊和他唱崑腔的溫柔女友在披雲山下用山泉水做了一鍋好飯、又煮了一壺好茶，自此讓我理解了龍泉。
澎湃生命力、甘洌、透澈。
你來或不來他都存在，你悲傷愉快他都平靜。
他是樸素而豐富的生命。
也明白了真正的手藝人為什麼最後都會回到此方水土，那些天性純良的人，在這裡滋養他們被上天選中的手。
瓷器的胎和釉水的配合，就像人間男女的相遇，彼此成就或者彼此毀滅。這種關係，在龍泉青瓷里體現的最為明顯。
胎土含鐵量的不同、釉水配比的輕微改變，都會影響器物的成型與呈色。
而龍泉的匠人們深信不疑，只有當地的山泉水調和的瓷土和釉水才能成就真正的龍泉韻。
土地里藏著驚人的秘密，這裡出名劍，也出絕世驚艷的青韻瓷器。
「龍泉山裡不同的地方瓷土也都不一樣。」
煉泥廠都藏在深山，家家的配方都是機密，含鐵量不同泥的顏色也不一樣，煉好的泥還要陳腐數年才能使用。
陳腐泥帶回作坊，小楊才開始賦予他們真正的生命。
「揉泥就要學很多年，學徒頭幾年不用干別的就學揉泥，力道很重要，要趕出所有氣泡，不然一燒就壞了。」
和所有人一樣，我曾經最熟悉的龍泉青瓷，只有梅子青和粉青。
而小楊給我看了他收集的宋代瓷片。
「每一種顏色都是曾經存在過的，我都在試著調配出來做出來，窯變也會發生，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顏色，太美了。」
一切好東西的誕生，都需要努力加運氣。龍泉青瓷的燒制尤其如此。
顏色越純粹的器皿，對於型的要求就越高，含鐵量高的胎土和釉水，高溫環境里不可控因素太多，想得到一件完美的作品，十分的難。
「沒有訣竅，只是重複和總結。」
「試著加進去各種我們這裡的植物，有的就試出來了好顏色，有的當然就失敗了。」
「天空、土地、水裡石頭的顏色，龍泉青瓷都可以做出來，我要試試！」
惟寂惟寞，守德之宅。
創造帶給他們愉悅，重複也是他們今生最愛的功課。
龍泉守護他們，他們守護龍泉。
人間仙境縱容著以夢為馬的青年。
龍泉青瓷，最具純粹的風流態度，是骨血里的豐富。
這個詞與人有關的時候也更加可貴。
手藝人不會應對塵世，為純粹的手藝人做好奸商是我該做的事。
生平首次覺得做個好商人也是一段美夢和一種守護。
在他的作坊里泡茶，一切調性都平靜而深沉美好，像是回家，器物和生命都有內在的關聯。
他們讓人回憶起所有仗劍走天涯的英雄夢，所有唯美又專一的不棄理想。
小楊自己講不想成為「大師」，只是喜歡做青瓷，能養家糊口就可以，他身上有和90後的年齡不相稱的成熟和儒雅，願清冽的龍泉水一直守護好他。
離開龍泉回北京的火車上，凡俗的邀約紛沓而來，紅塵里的奔波又要開始下一輪，就想已曾做過山裡的神仙，哪怕再回去做人間的苦力我也是幸運的。
ps： 喝普洱茶，龍泉的杯子確實具有侵略性的美好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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