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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有魚,其名為鮫;販夫走卒趨之若鶩,王公貴族以得為榮

【楔子】

在那之後的許多年,我時常一個人坐在月下礁石上沉思,我將雙腿收攏,擱在頜下。這腿纖細修長,我卻更喜歡它仍是斷尾時的模樣。

那時,我還沒有遇見你。

晚間的風刺骨寒涼,將海水翻騰起一陣陣的波浪。

而我依然靜坐著,不知什麼時候,突然覺得臉頰上有熱流淌過,摔在我身下的礁石上,又四濺開來沉寂于波濤洶湧的大海,我終是抵不住眼眶的酸澀,向著北方,在冷風蕭瑟的夜色里痛哭失聲。

在我遙望的北方,那裡的夜空也漆黑如墨,夜空下卻有萬家燈火。

所以良晈,即使你沒有我,也該不會覺得寂寞。

《鮫湘無淚》

【一】

南海有魚,其名為鮫。

泣淚成珠,織綃成紗。

販夫走卒趨之若鶩,王公貴族以得為榮。

從此,南海的水逐漸被染紅。

而我,身為鮫人族的王,在這族群危急存亡的關頭應當挺身而出。

不管這前路,是生,抑或死。

族人的數量又減少了。

我窩在軟貝之中看著台下瑟縮的不像話的姐妹,她們的臉上是再怎樣也掩飾不住的慌張,她們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刺骨的對生的渴望。

她們此刻渴望著我,她們的王,能深明大義,捨身救族。

可我不想。

嘴角不受控制的又溢出一聲冷笑,我沉默地撫弄著自己精緻的,美麗的,斷尾。

心中不由濃重的一聲嘆息,我的尾鰭已斷,再不具備鮫人能力,甚至流出的淚水都不再成珠,她們不棄我,又該棄誰呢?

我別無選擇。

鮫人族最有資歷的老巫端著一盅深棕色的葯送到我面前,用她沙啞的嗓音還算恭謹道:「王,這葯古往今來也只有一位族人成功過,況且喝了這葯變成了人,再想回來只能以心頭之血澆灌界石,所以,要麼不回來,要麼死。」

湯藥上尚且泛著慘白的碎末,我沒有絲毫猶豫,又像是堵著一腔怒氣,只手接過便一飲而盡,空海螺被擲到台下,鏘然一聲中,彷彿聽到所有人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呵,何必這麼緊張?

即使沒有她們,我也會這麼做的。因為我要報仇,報這斷尾之仇。

肺腑里彷彿有火藥在燃燒。

我慘然一聲笑,默然承受著撕裂般的痛苦。

渾渾噩噩中,腦海閃過的又是那一日的雨夜,帶刺的鐵鉤深深的嵌入我的身體,我掙扎,有鮮血逐漸彌散在海水裡,傷口疼痛難忍。抓住我的鐵鏈突然劇烈顫抖,鏘然一聲中,我帶著斷尾沉入深海,動蕩不休的海面上航行著船隻,我將那船上飄揚的旗幟深深刻入腦海,紅底上書大字「莨」,族人曾經上報過,那是異性藩王莨佼的旗幟。

我雖只見過一次,卻永不會忘,就是他,害得我落得這般下場。

一定要報仇,絕對。

【二】

「姑娘,喝了這葯去花園逛逛吧。」

侍奉我的丫頭將青瓷小碗端到我面前,打破了我的沉思。

我將獃滯的視線從被褥下的兩條開叉移開,勾起一抹虛偽的笑回望她:「王爺近來在忙些什麼?」

丫頭以為這只是普通的閑聊,絲毫不知我心底盤算著的殺機,巧笑倩兮的回答我:「王爺正忙著督查新堤壩的建設,近來和臣屬們探討許多問題,常常忙到下半夜呢。」

她的臉上帶著驕傲的笑意,彷彿自己身為丫鬟也與有榮焉,我只能僵硬著嘴角的笑點頭:「是啊,真是個愛民的好王爺……」

一個因戰場功勛桌著而受封的異性王爺,我的仇人——良皎。

他倒長得一副好模樣,當日他在岸邊發現我時,我的身上只纏繞著幾株綠色的水草,他卻將我當成因水患被衝到這裡來的災民,見我又沒有親人,把我帶回了府邸好生安頓。

老百姓們對他這一做法大肆讚揚,他卻說這是他的職責所在,本就奉旨來此查修堤防,救民於水火也是應當,更加迎來了一片讚頌之聲。

呵,真是一群愚蠢的人類。

我分明記得他看著我時,眼底那複雜的眼神帶著探尋,若不是覬覦我的美色,又豈會將我帶回府邸,更惶論還安頓了這些時日……

「姑娘,據說王爺今晚會回府用餐。」

可能是我沉思的太過良久,那姑娘推推我的肩膀,用曖昧的眼神看著我,語意深長。

「恩,今晚記得幫我準備洗澡水。」我慢慢躺平下去,吩咐著。

丫頭點點頭,向我請示:「還是按以前一樣,十桶?」

我點頭,側身對著牆,慢慢的闔上眼睛,一股疲憊慢慢湧上。

洗澡用十桶水,的確有些不符合常理,可惜我才剛變成人不久,對水的依賴還深刻的印在骨髓里,每晚必須消耗十桶的水量,這府里的丫頭雖然存有疑心,卻從沒問過。

她們的恪守本分,於我倒是省下了一樁麻煩。

【三】

月亮慢慢升上,夜色愈漸濃重其起來。

氤氳的蒸汽充斥著整個房間,我閉著眼睛靠坐在木桶里,感受著水位的不斷下降。

四周靜謐非常,我卻心裡沒來由的慌張,好像有一雙眼睛穿透了房門,直接盯在我的身上,連忙披上衣服大喝:「誰?!」

空曠的院落里,唯獨丫頭小環仍舊站著,她訝異的看著我,而後反應過來一陣小跑靠近我,問:「姑娘怎麼了?」

我盯著她,一字一頓:「剛才,可有人來過?」

幾乎是沒有絲毫猶豫,她低頭回:「沒有。」

騙人!

她膝蓋上尚且帶著灰土,定是方才向某人行過禮節,而這全府上下,除了那個人,我想不出其他。

掩在袖中的雙手不受控制的緊縮,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緊張,我卻想不出他過門而不入的理由。

不過我現在已經既然成了人,那便有的是時間,和手段。

【四】

這南海邊上的人類都知道,鮫人族其實是極擅歌舞的。

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適應了我這雙腿,將搖曳生輝的舞姿練習的更是婀娜。

時間如水般無痕逝過,我依然住在王府里,唯一不同的是,從那一晚開始,我在王府的待遇變得更加微妙。

居所換了府內冬暖夏涼的蓮池院,顧名思義,院里有一處規模不小的蓮花池,閑時,我喜歡遣散眾人,在巨大荷葉托著的嬌嫩花瓣下淺酌,吃著當季沒有的貝類,策劃著,如何殺了他。

是的,我一直就沒有忘記過,我要殺了他,屆時,我的族人就將免於水火,那些以鮫人換取利益的卑劣人類,一個,都不能放過!

清冷月色下,幾滴清淚順著我的臉頰蜿蜒而下,那淚滴碎裂在水裡,砸出一圈圈的漣漪,與這池水融為一體。

水面上忽然覆上一層陰影,我眨眨眼將眼眶裡殘餘的淚水逼落,轉過頭看著站在池邊的良晈,微微吃驚的張大了眼,又趕緊將自己的身軀掩蓋在蓮花之間,嬌羞不勝:「王爺,民女不知王爺駕臨,儀容不整,請王爺莫怪。」

有風吹過,我聽到他的聲音如水般拂過,溫柔無比,竟沒來由的扣動了我的心弦,他說:「你哭了。」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子,我這才看清他被月色籠罩的面龐,如玉,如煙。

他的手帶著長年征戰的粗糙,卻很是寬厚,划過的臉頰的指腹卻冰冷,我沒說話,靜靜的看著他將手指收回,放在自己眼前慢慢捻搓,他劍朗的眉卻突然皺起,彷彿在思考著什麼,好久以後方才起身轉過去:「在水裡呆久了小心著涼,你還是上來吧。」

往前走了兩步,他又想起什麼似得說:「換好衣服,來我的書房一趟,我有事和你說。」

【五】

機會來了。

當我出現在書房外的時候,身上穿的是九天霓凰舞衣,袖子里藏得是可削鐵成泥的利器,心中裝的是報仇救家的決心。

他看著姍姍來遲卻盛裝在身的我有一瞬間的愣怔,片刻後才道:「這是何意?」

「回王爺,」我裊婷的行了一禮,緩步走到他面前:「民女感念王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權以此舞當做謝禮,還請王爺不要推辭。」

他笑了,一直緊繃的面孔突然舒緩,點點頭道:「好。」

我挽袖,轉身,將寬大袍袖半遮面,微微掀起唇角:「青玉案,眉間雪,酒釀相思,何以惹人醉,故人嘆,問世間,桃葉臨渡,幾十載情歸。」

詩詞歌賦是我平生最愛,如今卻拿來做殺人的手段,當真是諷刺,我唱罷這上半闕,即舞即行,離他已不足五步遠。

他仍是靜靜地坐著,不點頭不微笑,臉上卻現出一片迷茫,被我的歌曲勾起了別的些什麼。

好機會!

我幾個翻身起落,寬大的袍袖呼的一聲盪開,手已經攥住了匕首的把柄,只消一瞬,我就能將他斃命!

去死吧!

我的殺機已然成型,窗外卻傳來幾聲鴿子叫,他像是被喚回意識,突然起身,我收勢不及,竟然就跌到了他的身上。

慌亂中我還記著將匕首收起,他扶住我:「你沒事吧?」

我只能掙脫開來,跪在他的面前深深伏著:「民女技藝卑劣,還請王爺恕罪!」

「快起來吧。」

他繞過我走到窗前伸手,一隻毛色雪白的鴿子被他捧在手心上,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將鴿子腿上綁著的信筒取下,竟是不避諱我,直接展開閱讀。

我只看見他的眉心越皺越緊,最後連臉色都染上了幾分怒意,大步流星的走到燈籠前,將紙條塞進去,火焰倏然騰起,幾縷青煙過後,那紙條便再沒了痕迹。

呵,我的心中不免幾聲悲憤,這王親貴胄的家中燭火,不知燃燒了多少秘辛,更甚多少人命!

我們鮫人族,更是不知在這樣的利益交換中佔據著什麼樣的位置!

臉上掩飾不住的悲哀流露,他似乎察覺到什麼,皺起眉頭看向我:「姑娘沒事吧?」

「沒事。」我連忙搖頭,頓了頓還是開口問:「王爺可是有什麼要事?」

「明日,你隨我出去一趟罷。」他轉過身去坐回椅子中,長吁出一口氣,似是極其倦怠,我點頭雖然疑惑也只能點頭應是。

即將出去的時候他叫住我:「今夜之事,不要說出去。」

我低低應了聲好,就逃也般出了房門,這一次,終於還是失敗了。

我看著天上朦朧的月色,突然有些惶惑,殺了他,真的能解決族人的問題嗎?

殺戮仍然會在民間繼續,為了巨大的利益,族人還是會很危險,血腥,還是會遍布南海……

【六】

血腥……我突然聞見空氣中有些許熟悉的血腥氣味,心中突然一震,我連忙朝著那血腥氣前進。

幾經轉折,還要注意避開王府的下人,我終於在一處偏僻的房舍暗室中找到了血腥氣的源頭。

巨大的鐵籠中關著的,遍體鱗傷卧在地上的,那不是鮫人,又是什麼?!

胸中突然氣血上涌,我撲過去,用匕首狠狠的切割鐵籠的柵欄。

鏘然之聲不絕於耳,我深知這樣可能會引來王府眾人,可僅存的理智卻阻止不了我,我仍然是拼了命的砍著。

一道道斑駁的白色印痕出現,這聲音驚醒了地上的鮫人,她們抬起頭看著我,含混不清的嗓子低低的叫著,染血的全身匍匐在地上,撥開了地上的一層珠子,向我顫巍巍的伸出手:「王上……」

「別急,」我氣喘吁吁的砍著鐵柵欄,一邊安慰她們:「我這就放你們出去!」

我最終還是放棄了,如果拿不到鑰匙根本就不能放出她們,外面有腳步聲靠近,我回頭看了看她們,還是狠心轉頭跑走。

我一定要救出她們。

我這樣告訴自己。

回去之後我便將自己泡在水裡,疲累的身體在水中慢慢的沉下去,我將雙手展開放在眼前,看著上面紋路分明的掌紋,突然一個巴掌狠狠打在了臉上。

是我沒用!我居然還差點存了別的心思,怎麼能!怎麼可以!

他是我的仇人是我們鮫人族的仇人,對他,我怎麼能有一點寬容仁慈之心,但凡一絲一毫都不能被容忍!

一定要殺了他,否則,我就是千古罪人。

胸中的悲憤終於慢慢平復下去,我緊了緊僵硬的五指,緩緩閉上了眼睛。

【七】

良晈到底是個王爺,出門前呼後擁,我雖然被准許與他同去,卻被安排在隊伍最末尾的一個馬車裡,想要靠近他,只能在到達的時候再下功夫了。

一路上我都在心裡不停的盤算著,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猛然醒覺耳邊水聲不絕。

堤壩!

眼前的景象令我驚訝不已,他居然將我帶到了修築堤壩的現場。

到處都是喊著號子的人,我看到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們的額頭上、臉頰上滑落,從緊咬的牙關旁滴落下去,濺到鬆軟的黃土裡,又很快被下一個人的腳印所覆蓋。

他們背著石塊,泥土,從低矮的土坡不停的向上爬,蜿蜒險要的地形,他們絲毫不停,順勢成了一條黑色的長龍,何其壯觀。

有人在耳邊高呼:「莨王殿下駕到!」

我醒過神來,看見大片大片的人在原地跪下去,跪在石堆里、泥土裡,臉深深的埋下去。

「都起來吧,午後的日光毒辣,別幹了,歇著吧!」良晈在隊伍前一揮手,回應他的是興奮的呼喊。

他走到我的面前,指著不遠處一個帳篷說:「路途顛簸了,去那兒歇著吧,我去巡視一圈。」

見我點頭又吩咐身邊一個侍衛:「你將姑娘帶過去。」

坐在涼爽的帳子里,我隱約響起小環說過的話,王爺在這裡督查堤壩的建設,常常忙到很晚才回去。

可古往今來,但凡是這樣的差事,雖然累苦,但何嘗不是一個肥差,我是鮫人族的王,自然深知這其中的道理,只要在材料和民工數量上剋扣,就能省下大批的錢財收歸己用。

心中免不了一聲冷笑,我突然記起昨日他收到的一封信,想必,他更是不能免俗吧。

「姑娘,王爺叫你。」侍衛進賬傳話。

我點點頭跟在他的身後,今天我挽的是流雲髻,用於固定的,是帶著鋒利尖端的簪子。

只要輕輕划過他的喉嚨,就能一招斃命。

無論如何,我都要殺了他。

侍衛將我引到較高的一處,我看見他正在監察著工人的勞動,偶爾還伸手幫一把抬不動的人們。

我緩緩走到他的面前,注意到他衣服的下擺滿是泥土,不動聲色的低頭行禮:「王爺,我來了。」

「哦,你來了,」他拿袖子擦了一把汗,又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問:「怎麼樣,這麼熱可還受得住?」

我搖搖頭,讓自己忽視皮膚在灼熱陽光下的乾燥感,說:「沒事的。」

「嗯,」他輕輕頷首,想起什麼似得指著遠處一個高高的木柵欄對我說:「離那裡遠一些,還沒來得及加固,可能會有危險……」

「王爺,」我打斷他:「您帶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哦,沒什麼事,怕你在府里呆的太久,會悶。」

……

這是什麼理由?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卻沒什麼辦法拒絕,只能點點頭。

【八】

心中的焦躁卻又爬上些許,我需要水。

嘴唇已經乾裂,手臂上更是麻痹不已。

可在這些人的面前,絕對不能暴露身份。

我轉頭看了看對面,趁著良晈和人說話,連忙向著那面巨大的柵欄走過去。

這後面應該就是水了,這種危險的地方,應該不會有多少人注意到的。

身體的虛弱感越來越甚,我跑的腳底生風氣喘吁吁,跑到一半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一聲巨響,緊接著身後傳來一聲大喊:「小心!」

我抬頭,眼前亂石巨木被衝垮,巨大的水流蜂擁而出,直直的沖向我。

一驚之下,腳步突然頓住再也動彈不得。

手臂突然被人抓住,耳邊隆隆之聲愈來愈近,我猛然轉過頭看著良晈,他狠狠看了我一眼,抓起我扛起來往地勢高處跑。

我在他的後背上回頭,身後巨大的石塊撞擊這沿途的樹木,所過之處盡被吞沒,心中突然湧上一層寒意,若不是他,我恐怕……

他咬牙奔跑著,終於爬上了一旁的矮坡,來不及將我放下就跌坐在地上氣喘吁吁。

我從他背上滾下來,摔坐在地上。

「你去那幹什麼?我不是說了很危險!」他突然轉過身狠狠的訓斥我。

我被嚇了回了神,全身一個哆嗦,眼眶中竟忍不住湧上了一些濕意。

有淚水砸在手背上,我竟控制不住我自己,身體還在發抖,這是除了斷尾那次,再一次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再一次遇見,仍舊讓我膽寒。

一時間對他甚為複雜,他殺我一次,又救我一次,我該怎樣呢?

心中的情緒不知如何整理,亦不知怎樣發泄,我只能順著自己,終於大聲的哭了出來。

他見我哭,臉上的怒意瞬間褪去,竟是慌了手腳,張開手臂對著我卻又無處下手,只能急急道:「我不怪你……哎,你別哭了!」

周圍有人高聲叫喊著過來,他們簇擁著將我們帶回了營帳。

大夫給把脈,說只是嚇著了,並沒有什麼大事,好生安養就可以。

我躺在床上慢慢平復著自己的情緒,腦中反覆都是鐵鉤穿過我的尾巴和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時的場景。

它們在我的腦海中相互碰撞廝殺,卻總也每個結果。

【九】

外面的日頭一點點的落下去,我有些心急,趁著人多,跑出去找他。

轉了好久,終於在一處隱蔽的角落看見他,他好像在和人爭吵,從我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很激動的樣子。

「你們拿這裡百姓的性命當兒戲嗎?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同意的!」

黑暗裡,那個頭戴著斗篷的人彷彿輕笑了一下:「王爺,您阻止我們捕獲鮫人,已經是斷了我們靖王殿下財路,如今要你從這裡剋扣出一些,你還有什麼不情願的呢,還是……你願意把那些鮫人,交出來?」

什麼?

我心中一驚,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不是良晈一直在抓捕鮫人嗎?

「誰?!」

一聲厲喝,我下意識的後退,脖頸間卻還是被架上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劍,我僵住身子看著面前持劍的人。

一身黑衣,只露出一雙眼睛,像狼一樣的眼睛。

良晈隨後奔出來,看見我很是驚訝,卻還是沖著黑衣人叫道:「你放開她,他是我的貼身侍女。」

「侍女?」他突然冷笑一聲,一伸手將我頭上的簪子拔下來,長發頓時散開,他將那把簪子隨手一射,頓時沒入進一旁的木頭裡,只留個裝飾用的銀花。

他又說話了:「什麼樣的侍女,要隨身攜帶這樣的危險東西?」

我的心中已然翻江倒海,良晈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彷彿對這樣的事情並不奇怪,他只是聲音變得冷寒:「我的貼身侍女,自然要有一些防身的東西。況且,我們的合作,可應該沒有你需要替我剷除異己的一條吧?」

「呵,」長劍從我的脖頸間退開,我連忙向後退到安全距離,那黑衣人笑著說:「那是自然,若是王爺能遵守諾言,靖王自然不會多管。」

這話說的滿含深意,良晈的臉色已經全然黑透,他看看我,還是點了點頭。

黑衣人離開後,良晈送我回去,一路上他走在我前面,步伐沉重緩慢。

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他:「那人叫你幹什麼?剋扣修築堤壩的錢嗎?絕對不可以!」

「你不懂,」他停住腳步,轉而向水邊走去,他坐在石頭上,抬頭看著遠方:「如果我這樣做,就相當於攥住了靖王以權謀私的證據,等到堤壩鑄成,便可以……」

「就可以指認他,拉他下馬?然後你便可以登上大寶?」我冷笑著質問他:「別開玩笑了,你不過是一個異性的親王,皇位哪裡會輪到你來坐?」

他轉過頭來,臉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只要我掌握了他的證據,他就必須聽我的,靖王可是掌握著兵權呢。」

這番話讓我心中一驚,這些人類的把戲我雖然略知一二,卻不曾想竟是要這等的血流成河,他想要造反?

不等我說些什麼,他又說:「每個人都有一些必須要做的事情,你呢?你難道就沒有嗎?」

我怎麼沒有事情要做,報仇救族,這些都是我要做的,可如今,我卻有些迷茫了,我到底該找誰報仇?

空氣一時變得有些清冷,在這種平靜的時候,有些必要的事情我才終於察覺,身體的反應一瞬間讓我毫無招架之力,我抱緊了胳膊,慢慢的瑟縮這滑在地上,意識消失的前一刻,只能虛弱蚊蠅的吐出一個字:「水……」

【十】

我醒來時,是在王府里。

身邊沒有人,身體也沒有感到不適。

回想起昨日的事情,我連忙穿衣下床跑出去。

那個黑衣人的話總叫我不安,若是他才是抓捕鮫人的始作俑者,那王府里的鮫人不知是否安全。

我推開大門,一眼看去鐵籠中卻空空如也,心中大駭。

冷笑聲忽然在身後響起,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直直的傳向心裡,我轉身,眼前赫然就是那天那個黑衣人。

他看著我,一步步的走過來,眼睛裡是嗜血的光芒:「你是鮫人吧?讓我猜猜,你是鮫人的……王?」

劍鞘摩擦聲充斥在空氣里,他的眼神越過我,貪婪的落在巨大的鐵籠子里,地面上那些珠子更是讓他眼熱,他提劍過來:「能跟著鮫人鮮血找過來的,也只有鮫人的王了。」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幽暗中劍光一閃,手臂上立刻血流如注。

跳動的疼痛讓我眼前陣陣發黑,我咬牙,額頭上又汗水滑下。

「據說鮫人的心頭血凝成的珠子才最是價值連城,不知道鮫人王的心頭血該翻幾番呢?」

雙腿又是一冷,再一疼。

我拼盡全力看著他:「有種你便殺了我吧。」

「呵,愚蠢。」他高舉起劍朝著我的胸口,在半空中猛然劈落。

鏘然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響。

我睜開眼,看見良晈的那一刻終於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舉劍抵住黑衣人,一邊回頭焦急的看著我:「你沒事吧?」

我連忙搖頭,他看著黑衣人,聲音冷然:「你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黑衣人毫不讓步:「你私藏鮫人王,你問我做什麼,籠子里的那些鮫人,都被你放走了吧?還真是善良,養好了她們的傷,居然就給放了,哼!」

養傷?我這才想到,那時的我過於瘋狂,慌張,以至於完全忽略了空氣中瀰漫的藥味,心中難念澀然,我竟然這麼笨,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原來根本只是我的臆測而已。

王府的侍衛突然蜂擁而至,將黑衣人擒拿,我鬆了一口氣,眼前忽然一暈。

惶惑中忽然被人攔腰抱起,良晈將我抱著,飛快的從屋子裡跑出去,風聲刮過,我甚至來不及問些別的什麼,身上的傷傳來的鈍痛還在吞噬這理智。

搖晃起落間,我再睜開眼竟然是鮫人族的入口!

他將我放下,看著我微闔的雙眼:「我送你回家!」

「我回不了家了……」我苦笑著搖頭:「除了死,我都回不了家了……」

我掙扎著轉過頭,看著浩然的一片大海,心中突然沒來由的安定:「良晈會替我保護著他們的,我放心了。」

迷惘中,忽然紅光大盛,我轉過頭,眼前的景象讓我吃驚不已。

良晈將匕首插進心口,有鮮血從他的身上流下來,蜂擁著被石頭吸收,隆隆之聲中,有大門被緩緩的打開。

「我會讓你回家的,我……早就知道你是鮫人了,因為,我也是鮫人啊……」

我看著半跪於地的他,震驚到忘記言語,只能掙扎著撲過去捂住他的傷口:「你是那個第一個成功的鮫人?」

「是啊……」良晈點點頭,面色越發的蒼白,嘴角卻綻開了一抹笑:「我總算保護了鮫人。」

手上的鮮血怎麼也攔不住,逐漸染紅了我的衣服,眼前一陣陣的眩暈,我還想要說些什麼,背後卻有一隻手,輕柔又堅定的將我推下去。

耳邊是他若有若無的嘆息:「我的王,幸不辱命。」

【尾聲】

又是一年,我坐在礁石上。

手裡緊握的是他最後留下的心頭血凝成的珠子。

渾圓剔透,絲絲血跡縈繞其中。

我抬頭,看向星空下的北方。

人們將你的墳冢立在那裡,他們為你歌頌,將你的事迹傳唱。

在我遙望的北方,哪裡的夜空也漆黑如墨,卻有萬家燈火。

我的良晈,願你沒有我,也不會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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