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馬升起只借風

最新 03-29

去西藏前我當飄揚的小旗就是旗幟，到西藏後我明白它們是經幡，離開時我才知它們才是五色風馬。

世界屋脊的人選擇天葬、水葬，沒有墳頭墓碑，親人化解相思、祈福消災都升風馬、轉經。藏民相信風是運送印在經幡上的經文遠行的工具，風是傳送經文的馬。風馬是天神、山神需要的駿馬，放風馬是向天神、山神獻貢，乞求保佑，增長運氣。風馬是溝通神、人，人、魂靈之間的使者。多麼美妙的佛法普度！

倉央嘉措說：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乞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從此，我不可救藥的醉心於尋找藏區各地風馬。追著風馬也追著我的心，這一路充實又漫長。藏區無處無風馬，很多時候仰望或俯視那壯觀的風馬陣，耳邊穿過的不是呼拉拉的風聲，是唵嘛呢叭哞吽的六字真言，心中肅然起敬。

我站在巴松措的湖邊，拉下蒙在臉上的絲巾，發自肺腑的笑，巴松措是塊美玉，溫潤如玉，翠綠如玉，沒有理由不對它微笑。湖邊飛揚無數風馬，風吹過風馬搖擺，人說經幡動一下即誦經一次，風馬代人向神傳達一次祈福。兩個阿媽要升風馬，我搭把手遞繩子，她們笑的合不攏嘴，五色風馬印有賓士的寶馬、大鵬鳥、獅子、天龍、紅虎，內容把四面八方，金木水火都涵蓋。人的智慧聚集就是神，哪怕藏區還有農奴的痕迹，哪怕藏民也還有不識字的信徒，哪怕信徒也有手不能動眼不能看，佛都包容，只要你有一顆向善的心，升起風馬，轉動經筒，善心無界。兩位阿媽對我合十，我們對升起的風馬笑的燦爛。神靈該是看見我的歡樂，太陽更艷，風更清爽，福報來的這樣快。

半個月前，在日喀則的小布宮後山上，我感受巨大的風馬陣帶來的震撼，那一刻，我想哭。藍是天，紅是火，白是雲，綠是河，黃是地，宇宙洪荒全在眼前的風馬里，人是多麼渺小又偉大！多麼美好的想像力和完美的精神世界！一位藏族阿媽撒風馬圖案的紙錢，這是在放風馬。她念念有詞，神色肅穆。阿媽站在山頂，滿眼的風馬給親人帶去問候，蜿蜒的經筒在滌盪靈魂。我和她一起呼吸山頂的風，我閉上眼睛，她在誦經，我逮著一句，和著誠心捻化開，那一瞬間，我飛升成仙，不為長生，只為佑愛人平安喜樂。原始的質樸，虔誠的信念，也許藏人活的更通透，文明的歷程里他們進化的似乎慢了，可他們的靈魂緊跟著身體。活著時候，你就是個你，有哭、有笑、有血、有肉。死了，什麼都不要留下，碑文，太俗；墳墓，太累。活著就要活得舒心，死了就要走的安心。沒有經歷封建社會並不是藏族的悲哀，感情始終是最初的單純才是真的。藏民離天近，他們悟的透，我離五色風馬近，它真的給我方向，讓我擁有平和的心態去看這花花世界。

納木錯以它獨特的風馬迎我。這裡有很多絲綢風馬，懸掛地點不同，含義不同，唯一不變的是升起祈福的願想。湖畔的喇嘛說風馬插在屋頂、房頭、堤岸、山頂就是命運的經幡，就像屋頂的祭神台或山頂的山神石垛。風馬由繪有魂馬圖像的送魄幡旗演變而來，隨著陰陽五行觀念和內地的木版紙傳入西藏才形成五種動物的風馬旗。我心生羨慕，物質貧窮的藏民卻擁有如此豐厚的精神世界，我嘆道：世間一切都是公平的，造物主沒有遺忘任何人。玩雜耍的人說：看官，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人生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有錢的過個錢場，沒錢的過個人場。小喇嘛看我拍照，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拍風馬，兩天里，我拍飄蕩雨中的風馬，招展在陽光下的風馬。他默然不語，我問他遊客拍風馬是不是褻瀆，他笑笑不置可否：拍它一次也是誦經一次。我被石化！只不過是一個小喇嘛，傳經佈道還輪不到他，豈知他竟然一語如偈子，我深深施禮與他，此時，他是渡我之人。

遊人雲集的地方就有做生意的藏族人，他們做風馬生意，滿臉希望的招呼：升起風馬，祈福全家！你選擇，我來做，一次三十元！我落荒而逃！心中神聖的風馬被金錢換取，我心痛，自己逃脫。回頭再看，拍了那麼多風中飄揚的風馬，哪個是真心哪個又是錢的交換呢？心中煩惱不已，我沒有答案，小喇嘛已經離開，我自己度不了自己。神呀，原諒無知，接受祈禱吧。納木錯的神靈應該是大度包容，那就接受膜拜，別問何欲何求。回到拉薩的一個夜裡，我夢見風馬和做生意的小夥子，五色風馬笑嘻嘻，小伙也笑嘻嘻，醒來我突然就明白，風馬都不惱，神靈都不怪罪，我為何要心痛？用小喇嘛的話說小伙也是風馬，幫人了無數真真假假的心愿。一切在風中都有了答案，讓我安靜又欣喜，風馬還是風馬。

我看了無數地方的風馬，卻遲遲未升起自己的風馬。若風能傳遞消息，我的默念已飄散在風裡，我的心愿已升起在高原的天底下。我想神怕已知，要不然，怎麼送你到我的身邊，把我送到幸福的身邊？

世界歸於大同，一切信仰都昭示最古老的真理，何來你我有別，貧富懸殊？風馬升起只借風，雙手合十，我升起的不是風馬，是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