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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糕的第一口給你

我三十歲,第一次來到這所大學的這個校區,為接下來兩天的考研複試探查考場。

三月中旬的南京,人們大多還沒脫去冬裝,但這一天的這一時段其實溫度不低,我一身單衣就上陣了(過一會兒的狂風驟雨證明還是他們有道理)。我穿著一本正經的淺灰襯衫和黑褲子黑皮鞋,拎著公文包,徑直走進校門,門衛沒有攔我。而我發現身後的兩個女生卻被門衛盤問了一下。她們也是來探查考場的。估計我這個樣子不是被當成青年教師就是被當成哪個權威機構來辦事的了吧。

我一邊在校園裡走著看著,一邊想,是啊,我明顯和這些學生不一樣嘛。望著這一張張臉,明明白白地寫著涉事不深。而我都已經而立之年了,閱歷怎麼說也豐富多了,更何況這麼多年經歷的,是這些還有那些人、這些還有那些事。看著如今站在同一塊地面上的他們,彷彿一眼就能看穿他們的弱點,心中有些不自覺的得意,繼續像平時在北京戰鬥一樣,走路帶風、雖千萬人吾往矣式地闊步前進,尋著考場那個樓的方向而去。

這時,我聽見了校園廣播的聲音,一個男生用那種典型的校園播音員的音色說起了某量子物理學家的名字。這立刻讓我把跑偏的思緒收回來,對這所大學和它的學生們報以敬意。這可不是什麼突然的轉變,熟悉我的人可以作證,我難道不是一直對大學和大學生活抱有最高的敬意么?事功的歸事功,學術的歸學術;科層的歸科層,自由的歸自由;庸俗的歸庸俗,理想的歸理想;重複的歸重複,創造的歸創造。大學裡的人,和其它地方的人一樣,有人純粹有人複雜、有人高尚有人卑劣。但大學,這項偉大的發明,這項崇高的事業,這個真正有益於人類的事物,真正代表人類精神的勝利。我本科時是如何在大學裡邁進人類精神的崇高殿堂的,我難道不是銘刻在心底?

我繼續在校園裡走著。九龍湖這邊,校園內外都開闊、人少。天是陰著的,彷彿水氣把周圍的一切都淡淡地暈染了,清新舒適。溫度剛剛好,既不冷也不熱。在這時間不長的新校區,沒有什麼頹敗的東西,即使是昭示著學校深厚歷史的灰色調的建築,也並不顯得滄桑。一切都如同初春的鮮花般,新鮮、乾淨,而此時校園裡隨處可見的鮮花確已盛開。我明白地意識到,我現在的感覺和平時不一樣。我感覺不到逼仄、擁擠、醜陋、焦慮,感覺不到瀰漫在每一寸空氣當中的功利,只能感覺到知識和求知的人在靜靜地綻放。我發現這種感覺幾分鐘後也沒有消失。半天也沒有消失。這兒真的是這樣啊,讓人放心地這樣。我都已經快忘了,世界上還是有這樣的地方的。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在這所以工科見長的大學,男生女生們的穿著竟然普遍不俗。他們大多穿著質地優良的毛呢大衣,而不是款式多數都很難看的羽絨服。這裡的女生普遍白皙、纖瘦、戴著眼鏡,年輕的臉上看不到驕縱、炫耀或享樂。至少我願意把事實想像成這樣。校園很大,很多人騎著自行車。一輛輛自行車從我身邊經過。這一輛,男生騎著自行車,女生坐在后座,緊緊摟著男生的腰。我還真是很長時間沒看見這樣的情景了。

還有比大學更接近天堂的地方嗎?有自由,有圖書館,有清一色二十上下最好年紀的男女,有藝術,有鮮花,有微分方程,有私法自治,有理性預期,有符號互動,在這步行可及的範圍內,人們做真正的自己,過真正值得過的生活,讀書、做實驗、寫論文,吃飯、睡覺、戀愛,真誠而嚴肅地思考生命、道德和正義。都在這一片步行可及的區域內。九年前,我為了別的東西而遠去;九年後,雖然仍有折中和捨棄,我終於還是又來了。

我的腳步應該是放緩了吧?我身上的堅冰正在融化。

這時,校園廣播里傳來一個青澀的女聲:「忐忑給你,情書給你,不眠的夜給你,四月的清晨給你,雪糕的第一口給你,手給你,懷抱給你,跋涉給你,等待給你,一腔孤勇和餘生六十年,全都給你。」

一下子,我的心被擊中了。我想,這是我這輩子最美好的時刻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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