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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宮舊藏宋本《楚辭集注》鑒賞

國家圖書館藏有一部宋刊本《楚辭集注》,系清宮天祿琳琅舊藏。該本除見載《天祿琳琅書目後編》外,絕少著錄,殊為罕秘,且摹印頗佳,《書目後編》稱:「宋大字本,極清朗。」其行款版式如下:八行十六字,小字雙行同,白口,左右雙邊,雙黑魚尾。版心上鐫本版字數,中鐫「楚」和卷次(如「楚八」),下鐫刻工姓名。卷一、卷三至四配清影宋抄本。卷端題「楚辭卷第一、晦庵集注」,次行低一格題「離騷第一、離騷一」。凡屈原之作次行上題以篇題,下則皆題以「離騷」及總篇次第,總七題二十五篇。

全書一函八冊,《後編》誤作七冊

書中卷首有朱熹《楚辭集注序》,次《楚辭集注目錄》,均屬影抄。全書卷二、卷五至卷八屬印本,而《書目後編》云:「雖印本只四卷,而卷一、卷三、卷四影鈔亦甚工緻。以其希覯,足珍收之。」實則印本有五卷。據影抄之《序》已鈐乾隆御璽,則可認定至遲抄在嘉慶初年入藏清宮之前。當時尚存另一部相同版本,故據之影抄以補為完帙。而《後編書目》著錄為一函七冊,經核查原書,原裝書函已佚,裝訂為八冊(一卷裝為一冊)而非七冊。趙萬里在編目草片中即明確稱《後編》誤作七冊,此或與館臣稱印本有四卷而實則為五卷有關,可能是漏計一卷。此八冊均為清宮原裝,彩錦書衣,黃絹包角,四眼釘線,書衣貼有黃綾簽題「楚辭」。

汪氏藏印為何遭剜割?

原書葉即卷二第一葉有朱文大印一方,惜經剜割,館臣稱:「僅存一亭字可辨。」影抄《序》首葉尚留有印痕,僅約略識讀出「立字亭」諸字樣(此據吳炬兄賜告)。茲複檢原書,卷八首葉此印雖亦經剜割,尚可辨出印文首字為「汪」,為識讀印主提供了極為重要的線索。通過古籍類資料庫檢索,滿足名「汪立」和字「亭」的是清人汪立名。《四庫全書總目》稱他「號西亭,婺源人,官工部主事」,《續文獻通考》則稱他「字西亭」。恰與印文暗合,且可推知「西亭」乃其字而非號。據鄭偉章《文獻家通考》,汪立名約生活於清康熙間,藏書處曰一隅草堂,藏印有「汪西亭氏藏本」「西亭收藏」和「歙州汪氏一隅草堂藏書」等,富藏書且喜刻書。接下來思考的問題是此本中的汪氏藏印為何遭到剜割(汪氏所藏該本大致在嘉慶初入藏清宮天祿琳琅),以所附書影為例,可以看出藏印屬大朱方,規制要大過「乾隆御覽之寶」和「天祿繼鑒」兩方。結果是導致此兩璽無法鈐蓋,且皇權至上也不允許有此規制的私藏印,推想起來此或為汪氏藏印遭剜割的原因。

考朱熹編撰該書之旨

朱熹《楚辭集注》最早著錄於《直齋書錄解題》,題「楚辭集注八卷」(趙希弁《讀書附志》同),即該本卷第。馬端臨《文獻通考·經籍考》著錄題「楚辭集說」。或題「楚辭考亭注」,見《述古堂宋板書目》。《天祿琳琅書目後編》卷六宋版集部著錄此本,敘該書編撰之旨云:「王逸、洪興祖詳於訓詁未得意旨,乃檃括舊編定為此本。」即據自朱熹《楚辭集注序》所稱的「顧王書之所取捨,與其題號離合之間多可議者,而洪皆不能有所是正」。但也存有其它說法,如《直齋書錄解題》稱:「公為此注在慶元退歸之時,序文所謂『放臣棄子、怨妻去婦』,蓋有感而托者也。」《讀書附志》亦稱:「騷自楚興,公之加意此書,則作牧於楚之後也。或曰有感於趙忠定之變而然。」《後編》引周密《齊東野語》進一步佐成此說,云:「趙汝愚永州安置,至衡州而卒,朱熹為之注《離騷》以寄意。蓋以原汝愚皆宗臣,故以隱況而自擬宋玉,意不在駮正王洪也。」至《四庫全書總目》綜括諸說云:「是書大旨在以靈均放逐寓宗臣之貶,以宋玉招魂抒故舊之悲耳!」筆者撰有《宋本〈楚辭集注〉考述》一文(載《文津學志》第九輯),提出:「『有感趙汝愚之變』的說法,無疑豐富了對於朱熹撰寫《楚辭集注》動機的深層次認識。」

按《宋史·朱熹傳》云:「慶元元年(1195)初,趙汝愚既相,以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領望治,熹獨惕然以侂胄用事為慮。既屢為上言,又數以手書啟汝愚,當用厚賞酬其勞,勿使得預朝政,有防微杜漸謹不可忽之語。汝愚方謂其易制,不以為意,及是汝愚亦以誣逐,而朝廷大權悉歸侂胄。」朱熹因上疏忤侂胄而罷,趙汝愚力諫留朱熹未果。而至此年二月趙汝愚則罷為觀文殿大學士,知福州。慶元二年(1196),又貶趙汝愚至永州,行至衡州而暴卒,《宋史》本傳稱「天下聞而冤之」。同年,沈繼祖為監察御史,誣熹十罪,詔落職罷祠。慶元四年(1198),朱熹以年近七十申乞致仕,五年准請開始退隱,《楚辭》之注當即作於此時。而注《離騷》為集注《楚辭》之始,周密《齊東野語》即稱:「注《離騷》以寄意焉。」《困學紀聞》卷十八《評詩》亦稱:「南塘(趙汝談)挽趙忠定公雲『空令考亭老,垂白注《離騷》』。」遭受韓侂胄的政治打壓則促使全部《楚辭》集注的完成,證以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著錄之宋嘉定四年(1211)楊楫同安郡齋刻本《楚辭辨證》,過錄楊楫跋云:

「慶元乙卯(1195)楫自長溪往侍先生於考亭之精舍,時朝廷治黨人方急,丞相趙公謫死於道,先生憂時之意屢形於色。忽一日出示學者以所釋《楚辭》一編。楫退而思之,先生平居教學者首以《大學》、《語》、《孟》、《中庸》四書,次而六經,又次而史傳,至於秦漢以後詞章特餘論及之耳,乃獨為《楚辭》解釋,其義何也?然先生終不言,楫輩亦不敢竊有請焉。」

朱熹像

姜亮夫先生在《楚辭書目五種》中稱:「熹一生注儒家經典幾遍,更不為他說所亂,獨注《楚辭》似與平生專一之業相遠,因以啟學者之疑。」而結合楊楫跋及《宋史》記載推知,「朱熹撰《楚辭集注》離不開慶元政爭的誘因,尤其與趙汝愚之變密不可分。南宋後期有關寄意趙汝愚的說法是站得住腳的。」(參《宋本〈楚辭集注〉考述》)按開禧三年(1207)韓侂胄遭誅殺,此後趙汝愚方「盡復原官」並「配享寧宗廟庭」,則「有感趙汝愚之變」的說法當出現在是年之後。《楚辭集注》完成於慶元二年至六年(1196-1200)之間,除《集注》外尚有《辨證》和《後語》,是朱熹畢生著述中的最後一部。

刻地及版刻相關細節,仍待深入挖掘

嘉泰二年(1202),學禁始放開,則此本之刻當在是年之後。檢書中廊、匡、恆、縆、桓、廓諸字闕筆,避諱至南宋寧宗止,推斷此本當刻於嘉泰二年至嘉定年間。檢書中刻工有陳祥、董昭、方雲、胡貴、簡宗、金昭、李信、劉傑、陸弘、馬、彭天佑(或作彭佑、彭右)、施、孫旭、王荀、吳、謝元、尤昌、俞魁、張榮、貞等,除陳祥、李信和張榮見諸王肇文編《古籍宋元刊工姓名索引》外,其餘刻工均暫未見於其它宋元版書中,再次印證傳本之孤罕!關於其刻地,筆者曾據其雕版槧法而審為福建刻本,在《宋本〈楚辭集注〉考述》拙文中又重新釐定為江西刻本。理由有二:其一,據陳祥曾參與宋撫州公使庫本《春秋經傳集解》的刊刻,佐證有刻於江西的可能性;其二,版刻風格近於上海圖書館藏宋刻本《曹子建文集》,該本即經文祿堂主人王文進審定為江西本。當然,坐實刻地似不容易,尚需更多角度的深入挖掘。

現存宋本《楚辭集注》,尚有宋嘉定六年(1213)章貢郡齋刻本、宋刻本和宋端平刻本,均藏國家圖書館;還有傅增湘舊藏一部嘉定四年(1211)同安郡齋刻本,僅存《辨證》,現藏台灣「國家圖書館」。該清宮舊藏本所載《離騷》,《目錄》及正文均不稱「離騷經」,徑題「離騷」。宋端平本小注稱:「《釋文》無經字。」小注又稱「離騷九歌第二」,「一本此篇以下皆有傳字。」檢該本亦無「傳」之字,倒與端平本同。此外未附《辨證》與《後語》,有可能是原書闕佚,也可能是宋代《集注》的單行本,推斷應是朱熹逝後刻得較早的一個本子(參《宋本〈楚辭集注〉考述》)。而趙萬里則稱章貢郡齋本屬「傳世最早刻本」(參《中國版刻圖錄》),其版刻的相關細節還有待繼續討論。

此本鈐「乾隆御覽之寶」「天祿琳琅」「天祿繼鑒」「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八征耄念之寶」「太上皇帝之寶」諸印,所鈐副葉三璽為大三璽,舊為清宮天祿琳琅後編藏書。據當時的北京圖書館《中文移交書登記簿》,該本系1954年12月23日由文化部社會文化事業管理局移交,計二函八冊(采第53959號),而藏中國國家圖書館至今。

作者│國家圖書館古籍館 劉明

轉載自《藏書報》2018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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