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衝破迷霧的抗戰演講
周恩來的抗戰演講
在艱苦卓絕的抗戰歲月中，時任中共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中共中央南方局書記、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中將副部長的周恩來肩負歷史使命，高舉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旗幟，積極開展抗日救亡宣傳工作。為了喚起國統區千百萬民眾，「堅持長期抗戰,爭取最後勝利」，周恩來深入山城重慶的大街小巷、田間地頭、學校工廠甚至硝煙瀰漫的大轟炸現場，發表了膾炙人口的精彩演講，為抗戰發出了強有力的吶喊。
中央大學：「奠定了長期抗戰的基礎，正在爭取主動,向著抗戰的勝利之途邁進」
1938年12月下旬，剛剛從桂林抵達重慶不過十來天的周恩來就應邀到沙坪壩的國立中央大學禮堂（即後來的重慶大學松林坡禮堂，也叫「七七抗戰大禮堂」）作題為《第二期抗戰形勢》的著名演講。
此時，全國抗戰爆發已經一年多，日寇相繼佔領了上海、南京、武漢、廣州，大片國土淪陷。面對日軍的大舉進攻，青年學生思想極為混亂，甚至對抗戰前途感到渺茫。於是，中央大學黨支部通過「中蘇問題研究會」出面，邀請周恩來發表演講，分析當前抗戰形勢，推動重慶抗日民主運動蓬勃發展。
周恩來演講的消息傳出後，中大師生極為振奮，奔走相告，聞訊者蜂至。當周恩來在鄧穎超的陪同下來到禮堂時，中央大學、重慶大學以及其他學校的師生、工廠街道群眾3000餘人早已把並不寬敞的禮堂圍得水泄不通。
周恩來穿過人群，走上講台，一開篇向大家詳細地分析了當前的抗戰局勢和敵我力量的變化對比。他指出，抗日戰爭第一期是敵進我退；第二期是相持階段，準備反攻；第三期是我進敵退，反攻階段。
周恩來還仔細剖析了當前的抗戰從防禦階段到相持階段形勢發生的有利變化，「過去一年的戰爭，敵人速戰速決的方針被我們擊破了，敵人的困難正在增加，而我們則已奠定了長期抗戰的基礎，正在爭取主動向著抗戰的勝利之途邁進。」周恩來在演講中闡述了毛澤東論持久戰的思想，批評了當時瀰漫一時的「亡國論」和「速勝論」等錯誤論點，指出「一切對中國抗戰之亡國論或速勝論，均已從事實上宣告破產。」最後堅信，中國的抗日戰爭必將取得最後的勝利。
周恩來的講演高瞻遠矚，說理透徹，演講前縈繞在人們中間「黑雲壓城」的沉悶氣氛一掃而光，使大家認清了當前的抗戰形勢，重新建立起抗戰必勝的信心。學生們交口稱讚，「還是中國共產黨有辦法」。會場上，還有的學生當場遞條詢問，延安是否大學？周恩來大聲回答，「延安有中央馬列學院、抗日軍政大學、陝北公學、魯迅藝術學院等。這次演講會後，還發展了一批共產黨員。有的是上午聽了周恩來報告，下午就提出了入黨要求。這些進步學生懷著尋找真理、追求光明的心情，踏上了奔赴革命聖地延安的征途。
南開中學：「發揚南開精神，為抗戰建國而努力」
周恩來在重慶期間，常到沙坪壩看望南開師友，縱論天下大勢，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方針政策，激勵大家團結抗日。1939年1月9日，應張伯苓和南開校友會的邀請，周恩來從機房街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來到南開中學給師生作報告。
當周恩來來到南開中學禮堂——午晴堂時，現場早已濟濟一堂，連過道、窗檯都擠滿了聞訊趕來的其他學校的師生。校長張伯苓向大家介紹說，周校友奔走國事，卓著勛勞，為大家樹立了榜樣，今天有這個難得的機會給大家講話。頓時，現場掌聲雷鳴。
周恩來謙遜說道，我也是南開中學的學生，張校長是我的校長，在做的很多老師也是我的老師。引起大家會心一笑。接著，周恩來談起當前抗戰形勢，指出「從盧溝橋事變以來，我們全民族團結起來了，建立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同日寇進行了英勇頑強的戰爭，這在我們中華民族的歷史上是空前的，在東方，在世界歷史上也是十分偉大的」，通過十八個月的戰鬥證明了「中國的長期抗戰，不僅是必須，而且是絕對可能。敵人愈陷越深。我們愈戰愈強。」
但抗戰的進程又會如何呢？周恩來接下來駁斥了「短期抗戰」、「抗戰必亡」等謬論，指出「只要我們加強國內團結、提高民族意識，堅定抗戰意志，只要我們堅持全面的、全民族的抗戰，堅持持久戰，抗戰一定會勝利！最後勝利比屬於我！」
周恩來最後強調，當前階段，中國抗戰存在很多困難，青年在幫助困難，度過難關這一目前主要任務上，是負有責任的。面對全場師生，周思來敦頓教誨道：「青年人，書還是要讀的，但是更要關心民族的危亡，要學習抗日救國的道理，在中華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歷史關頭，我們青年人要把天下興亡的責任擔在肩上。」他還對南開校訓「允公允能」給予新的解釋，「在當前，公，就是抗戰；能，就是學習，就是學好抗日的本領。我們要把民族利益看得高於一切，有力出力，有錢出錢，凡是有利抗戰的事都要支持、擁護；凡是不利於抗戰的事都要抵制、反對！值此抗戰轉入第二階段之際望各位校友發揚這種可貴的南開精神，為抗戰建國而努力！」
在場師生耳目一新，深受教育和啟發。此次演講之後，周恩來次日參加南開校友會在陝西街留春幄餐館舉行的新年聚餐會，又發表《抗戰建國與南開精神》的演講，再次強調，南開的傳統精神為抗日與民主，為苦幹、窮干與實幹，望各校友發揚此種寶貴的南開精神，為抗戰建國而努力。
巴蜀小學：「勝利一定是我們的」
1939年周恩來赴蘇聯治療臂傷，直到1940年8月才回到重慶主持南方局工作。此時國際形勢複雜多變，中國抗戰處於相持階段，國民黨頑固派投降反共傾向日益明顯，國際形勢究竟會出現什麼局面？團結抗戰的局面會不會破裂？抗戰能不能堅持到底？大後方人民迫切需要正確的答案。為此，周恩來應重慶中華職業補習學校邀請於9月29日在觀音岩實驗劇院做《國際形勢與中國抗戰》演講。
當演講的消息一傳出，就轟動了整個山城。到了演講當天，劇院大門一開，群眾蜂擁而進，「等不到開始，樓上樓下，已擠得滿滿的了。而且樓上的一角，幾乎被擠得塌下來。」外面還有上千人要衝進來聽演講，場面有些失控。於是主辦方臨時將演講地點改在能容納更多聽眾的張家花園的巴蜀小學的露天操場。聽眾又如潮水般湧向巴蜀小學。
巴蜀小學的操場只不過是一塊平壩。在廣場的一邊用幾張桌子拼成一個講台，聽眾都席地而坐。在熱烈的掌聲中，周恩來登上講台，習慣性地掃視了一下會場，發現廣場上的聽眾足有3000餘人，有軍人、工人、商人、學生。他首先致歉，「今天因為會場更動的關係，勞大家多走許多路，個人實在抱歉！」幾句開場白，溝通了與聽眾的感情，造成了一種融洽氣氛。
接下來，周恩來轉入正題，就國際局勢與中國抗戰，提出了九個方面的問題和答案，「第一，世界向哪個方向走；第二，中國向哪個方向走；第三，歐戰向哪個方向發展；第四，日美關係向什麼方向發展；第五，蘇聯保持什麼立場；第六，中國採取什麼立場；第七，日本能否結束中國事件；第八，中國有沒有嚴重的困難和妥協投降的危機；第九，中國怎樣才能使抗戰進步。」
聽完了這個綱目，大家都噓了一口沉重的氣，有人私語說：「這一下都解決了！」。
周恩來首先從國際形勢講起，當時世界上已形成兩大陣營，以德、意、日為首的軸心國陣營和以中、美、英、蘇、法為首的同盟國陣營。為了配合德、意的歐洲戰場，侵華日軍是「北上」向蘇聯進攻，還是「南進」向美、英開戰，成為大家極為關心的一個問題。對此，周恩來分析說：「訂立德、日、意三國同盟，德國總是在拖日寇下南洋，並且主要是防美、制美的一著。」「德國攻英不甚順利以後，德國的政策顯然要利用日本在遠東牽制英美。美、英也更需要站在一起，因此，形成了現在的德、意、日和英、美兩大陣線的對立。」他估計日寇「南進」可能採取三種方式：（一）如果我們屈服，它就抽身南進：（二）截斷我西南交通，增加我國抗戰的困難，以便分兵南進；（三）如果上面兩個企圖都不可能，而時間又迫不及待，它就只能不顧一切，放手南進了。他明確指出：「只要我們能夠堅持抗戰，爭取時間，延長下去，日寇終究會迫不及待的放手南進的。」
關於國內形勢，周恩來指出：帝國主義戰爭正在擴大，中國必須堅持自立更生，抗戰到底，利用日美矛盾，但不能使抗日戰爭性質變化，成為帝國主義戰爭的工具。鑒於日本不斷進行誘降活動，採取以戰壓降、以炸迫降的戰略，蔣介石和日本在香港等地多次進行秘密交涉的事實，周恩來指出：「投降的危險是有的，但那是局部的。」他代表中國共產黨當眾宣布：「保證我們不會投降。」
當時抗戰正處在最困難的時期，周恩來在講話中指出：困難的情況確實是嚴重的，但又是可以克服的。他說：「如果我們忘掉北平、天津、上海的靡爛生活，想起我們幾千年前老祖宗的生活，我們現在亦不算苦。」當談到中國向美國借款時，他說：「借款必須真正用在抗戰方面，我們反對借到私人腰包里去。」
周恩來還專門講述了抗戰、團結、進步三者的關係。他說：「抗戰本身就是推動進步的基本力量」。「團結問題有人認為進步太慢，我們不必性急。在患難中，一定能夠看出誰是真正的朋友。」最後，周恩來用「堅持抗戰是解決進步問題的關鍵。」「團結齊心對付敵人是沒有問題的。」「勝利一定是我們的。」三句話，結束了這次演講。
周恩來的演講歷時三個半小時，場上的掌聲不斷，三千多名聽眾，深為周恩來的個人風采所折服。中間休息時，會場聽眾群眾高唱起抗日歌曲，報紙記載：「主席提議休息一下，於是歌聲響起來了。『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這是多難見的現象，群眾團結在一個目標下的時候，一切有意義的行動是他們自己組織起來的。今天這集會不僅是單純的講與聽，而是千百顆熱烈的心曲的交流。著名英國女作家韓素音也是聽眾之一，她記述說：「那個寂寞的夏天，對我來說，在重慶最突出的事件，是聽周恩來講演。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周恩來。當他站在一張桌子上以便群眾都能看到他時，我們全被吸引住了，等待著他講話。他講了差不多四個小時，我們傾聽著，毫不感到疲倦。這是你能聽到的一次最簡單、最不複雜、最不浮誇，幾乎是極其基本的講演。」
《新華日報》總館：「黑暗是暫時的，光明一定會到來」
《新華日報》是抗戰時期和解放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在國統區唯一公開出版和發行的大型政治機關報，於1938年1月11日在武漢正式創刊，同年10月25日遷至重慶，直至1947年2月28日被國民黨查封停刊，共歷時九年一個月又十八天。它是中國共產黨在民主革命時期發行時間最長，發行量最大，影響最廣的一份報紙，被毛澤東譽為「新華方面軍」。南方局書記周恩來還擔任《新華日報》董事會董事長，對《新華日報》的發展傾注了大量的心血。
1941年1月11日是《新華日報》創刊三周年紀念日，報社的同志們聚集起來舉行紀念活動。當天傍晚，周恩來、董必武、葉劍英、鄧穎超等都趕到虎頭岩86號《新華日報》總館飯廳參加紀念晚會。周恩來發表講話，讚揚《新華日報》創刊3年來在宣傳黨中央的方針政策方面取得的重大成績，同時指出，《新華日報》從創刊之日起，就是在國民黨的重重壓迫和嚴密封鎖下進行戰鬥的。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要敢於鬥爭，善於鬥爭，敢於說出真理，善於說出真理，使《新華日報》真正成為人民的喉舌和號角。
正當大家聚精會神聆聽周恩來的報告時，八路軍辦事處工作人員突然送來一份特急電報。原來，蔣介石布置重兵對奉命北移的皖南新四軍9000餘人進行包圍和襲擊，到電報發來時，戰鬥還在進行中。消息傳來，群情激憤。這時候，飯廳電燈突然熄滅，會場一片漆黑。大家擔心是否特務破壞，警衛副官立即在門口警衛，報館派人查電線。周恩來巍然屹立，堅定沉著，寓意深長的激勵道：
「同志們，黑暗是暫時的，光明一定會到來！有革命鬥爭經驗的人，都懂得怎樣在光明和黑暗中奮鬥。不但遇著光明不驕傲，主要是遇見黑暗不灰心喪氣。只要大家堅持信念，不顧艱難向前奮鬥，並且在黑暗中顯示英勇卓絕的戰鬥精神，勝利是要到來的，黑暗是必然被衝破的。如像剛才的消息說到新四軍最近在向北移動中被敵黨重重包圍，但相信那些戰士們是會衝破周圍和黑暗的，因為他們有必勝信心和堅苦卓絕的毅力。」
不一會，電燈重新又亮起來，原來只是臨時停電，周恩來繼續鼓勵大家不要被國民黨反動派的陰謀嚇倒，對反動派襲擊新四軍抗日將士的滔天罪行破壞抗戰、破壞團結的重大陰謀，一定要鬥爭到底。同時，他提醒大家，國民黨反動派對我們的迫害，還只是其分裂投降陰謀的開始，我們要準備迎接更嚴重、更艱巨的鬥爭。
周恩來講完話後，回到紅岩連夜召開南方局緊急會議，最後指出「我們要有充分的準備，要準備反動派突然襲擊，要準備被捕、坐牢、砍頭！不管怎樣，我和同志們在一起！」周恩來的演講，深深扣動了紅岩每一個人員的心弦，大家都抱定了為黨的事業，為民族的解放事業而犧牲的決心。
載於《紅岩春秋》201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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