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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國2017年自選18首

沈國,本名沈國徐,男,77年生,公安詩人、反克詩人。2014年獲柔剛詩歌新人獎,2014年獲公安部「夢想與共和國同行」徵文一等獎,2015年獲首屆中國公安詩歌獎,由全國公安部出版發行詩集《沈國徐詩選》(群眾出版社)。

不止輕狂

不止輕狂,不止有這天地,不止,不止

我只收下天地之外的星光

那微涼的星光只剩下走路的樣子,匆匆

以後,我也將變成這個樣子

每收取一分,文字就波光漣灧,增一寸之心

這一寸之心,當不止是這天地

不止,不止

每服一劑解藥,不解生死

只降內心輕狂

那葯,用文字慢慢熬,當不止是悲情中來

不止,不止

無論活在哪裡

無論活在哪裡,總有一個地方永遠停留著

要把根交給你,要把最初的樣子交給你

所以你的樣子,就是先人的樣子

你思考的,也是先人思考過的

你夢見的,也是先人夢見過的

你只能呆在這個地方

我一直想,這個地方,應該叫牢獄

也叫天意

清晨五點

清晨五點,睡意已像一塊荒涼的漏布

蓋不下越來越喧鬧的時光。我在橘黃的床燈邊

尋思一個中年男人越來越薄的睡眠

一如小區被公攤的事實

一如四十二歲的小科員

白天,一個男人要處理白日的閃電

如果被失眠的夜晚伏擊

頭很痛,每一根白髮都是閃電的遺體

聽說,只有吐哺的人,才知天下遺落的賢士

這麼安靜的天下

杜甫不也落了榜

冬天的甘蔗

小時候,等父親把冬天綁好,放在貨車後

我們就一起回家。他是大司機,我是小司機

偷偷學著他左腳踩離合,右手掛檔

冬天有時是柑橘,有時是桉樹

我唯對甘蔗印象深刻

那甘蔗林散發著白雲清新的味道

甘蔗像一支扛戟戴纓的部隊隨時準備衝鋒倒下

我們裝著冬天的甘蔗,在甜甜的公路上飛奔

有時公路在兩行文字之間

有時在兩隻麻雀之間;在一支煙明滅之間

父親會哼幾句鹹鹹的潮劇

我會磨磨牙口,嚼著新鮮的甘蔗

快了,快了,快到春天的家了

只提冬天的甘蔗林

莫說那黑黑的煤渣事

矮矮的身材

在鄉下,碰到一個矮矮身材的女人

她背著一個小孩子

多像是四十年前的母親,背著我

四十年前,矮矮的母親為做飯的柴火

背著我砍各處山林子。從小我就與斑駁樹影

與千年老苔一起讀著存在

有時,為躲開村裡護林員

把剛折下的枯樹枝藏在岩石下

然後晚上又背著我上山

四十年了,只要聽到野外黑色的風聲

我就想緊緊抓住襁褓,抓住那件破舊的襁褓

緊緊地把拳頭抓成一顆胎記

那個矮矮的女人用驚訝的目光問我

警官,你怎麼啦?

四十年前的母親則一把把我抱到人世前面來

哄著我:不哭,不哭,山裡都是保佑人的神

四十年了,我已忘了怎麼哭

只記得眼裡那一片汪汪鹹海

只會交出硬硬的魚骸與干啞的風沙

遺像

現在一個人獨住十平方小黑屋

其實他只需要一楨遺像與位置

四十三歲,得了惡疾。彩色的遺像在鄉下很少

正對著門,再也不會有人從裡面把門閂帶上

再也不需要照明與取暖

一張小小的桌子,擺上遺像與香爐,就是

多麼遺世獨立的存在

他需要我們還不需要的東西,比如孤單比如虛無

而星光意義大於陽光,夜晚多於白天

冥想重於現在,靈魂高於肉體

彩色的遺像,鄉下很少。我們幾個人

提一口氣,終於走了進去

他的眼珠子轉了一圈,作揖打招呼

他說沒有椅子,你們隨便吧

光線稀薄,屋子黑白,恍惚一百年無非也是這樣

關於存在,人世所知甚少

關於死亡,人世誤傳甚多

又作揖,各自返回。一種錯覺把彼此隔開

中間隔著無法打開的維度

莫出頭

父親有自己左傾的生存法則

常常勸我,做事莫太出頭

不出頭,父親用工把自己平靜地囿了一輩子

永無士為知己者死的易水寒與慨與慷

世間有一種說不出的美叫士的悲壯

父親識字斷句,讀了兩遍春秋

會背李斯的諫秦王逐客書

私底下,他的文化底卻是客客氣氣的春秋

而非悲悲壯壯從從容容的戰國

小人物的美,雖難讓人動容

卻具體,易接受

懷揣父親這本書,有時我看到自己的

另一個影子,它蹲在時間的深井旁

彈鋏而歌而諫。所有不出頭的霉苔都是

陽光背後默不作聲的風景,中和著世間萬物

父親中和著我

孩子

我還是孩子,四十多歲的孩子

由於種種原因,我又搬回和父母一起住

就像小時候一樣,每天他們會買一些糕餅

擺在桌上。早上,他們早早就在樓下

捧著我的名字,焦急地喊

快點起來,你又要遲到了

名字照例要拉得很長,長得好像我們根本

未曾分開過。吃飯時,老是挾菜給我

出門時,老是叮囑:開車慢點

時間到底去哪了

我又變成小小的孩子,在這個三口之家

戴笠

一個人,只有在人生瓶頸時,才讀懂戴笠

每次讀到這個人,就想起魯迅的兩句詩句

一句是:破帽遮顏過鬧市

另一句是:於無聲處聽驚雷

布衣出身,我依然布衣,安靜的天下

吐哺的人,只聞樓梯響,未見下樓人

有時,彷彿世間有一頂破草帽在尋我

彷彿,我的安靜,成了這個民族的脊樑

萬次歷險與萬人共舉,才有謎一樣的戴笠

求了一萬次真相,才知戴笠把破帽戴在名字上

也戴在一段歷史的頭上

自行車

中國男人大都有自行車情結,有一種衝動叫

我把心愛女人抱在大車架上,帶回家

粗布衫,中山裝,到西裝革履,全民運動裝

還是那個不裝就很驕傲的男人

踩著二十八寸摩天輪

越看越像黎明,越看越只剩下黑白

那時,男人女人都很瘦,搓著害羞的粉底

階級的溝壑被推得又驚又險

時間是最瘦弱的蝸牛最流行的電子錶

而自行車與中山裝又是最配的

幹練,簡約,彷彿那把點亮中國的熊熊火炬

在二十八寸摩天輪里玩火、穿越禁區

那時父親比黎明還帥,偷偷哼著鄧麗君的歌

城市就是遠方。每次把母親偷偷放在大車架上

就是羅密歐與朱麗葉

晚餐

春天的晚宴,在卡朋特昨日重現里,有聚焦

直筒燈,有三三兩兩笑語像苔花分散四處

落坐井字幽雅的某一格

老婆點了一份中式田雞泡椒套餐

我點了西式布朗牛排

真皮座椅摺疊出中年一朵胖大海的生活

玻璃桌擺上刀叉與湯匙就是帶聖潔的殺戮

我又享用了小柑桔與甜點

然後互相用美顏功能把時間

酒飽飯足地留在手機里。相約等老了

拿出來,在昏昏欲睡的火爐邊,記憶的小黑炭

重又炸裂出春天這一場晚宴,時光美好又易逝

記得那酸酸的咸蘿蔔,像冬天的雨

落在義大利的黑椒上。記得一碗蛙泳的姿勢

任由牙齒剔出薄薄的骨片。我說你的側面

燈光打上去,一座神秘的莊園正在埋藏

日子的閃電與失望的流雲,晶瑩的葡萄

又把雙眼皮打磨出最好的年份

女人

她吞下那麼多閃電

還那麼美麗。她是牛嫂、賈姨、吳嬸、楊小妹

她嬌弱,敏感,堅定,善良,無私

她是誰,讓人懷疑

那是上帝最完美的產品

那是上帝最糟糕的產品

在深深的懷疑里不斷探穿上帝的信心

修眉、化妝、拉皮、削骨、墊高、刮脂

神神道道、婆婆姑姑、八八卦卦

而魔鬼總是伸手,要去打開紅顏薄命的劫

大樹

鎮里最大的樹,種在鎮政府里

百年的大樹呀,才二十多年的鎮政府

每當在村裡迷失方向,回頭找呀,那棵大樹

在眼裡就不會心慌。村裡上百年的樹,村民都

會去上香。但現在大院里的唯物主義者

反對這種陋習。大院里的大樹便不似其它大樹

身上掛滿各種祈福的東西

它簡單得只剩下方向。時光的方向

與自由的方向。它們一致時,人民是幸福的

大樹簡單,道路清晰,院落安靜、百廢待新

偶爾一兩聲哭聲,無香為徑

大樹在院子里,也早已充耳不聞了

鋼琴

在經典詠流傳電視節目里

百歲老人用鋼琴彈奏了一曲梁祝

無力的下巴已深深陷作一個時光的感嘆號

手指頭卻像貓一樣

此刻鋼琴變成她身體的一部分

是她發出聲音的身體

她是危險的,萬一身體的這一部分收不回來

就像穿牆術的巫師忽然口訣失靈

她是勇敢的,蒼老得快要扶不住下巴

還駕駛著一部戰車,向另一個世界挑戰

鋼琴在這一刻,溫柔如水

鋼琴在這一刻,是一部穿牆術

執行任務著便衣在車裡掩藏

啊,立春了,天地悄悄地起霧。我們用拳頭

在車窗玻璃上製造春天的步印。啊

我們竟小聲地爭吵起來

我們在爭辯,春天是踩一字步走來的

還是深一腳淺一腳走來的

還是婀娜地露一腳,藏一腳,像金蓮三寸

起霧了,每個人的春天越來越濃

不,有些人,將被我們帶離春天現場

有些人,已經一腳踩破了春天

比天地大

一個老人,一個人燒火做飯,劈柴餵豬

一個老人,坐在自己影子里,一聲不響地過一天

安身立命,比天地大。彷彿看見我的晚境

我也只有一個女兒

她也一定會去遠方

我是在與五十年後的我預習了一次見面

"孤獨嗎?"

"我不是還有一圈豬嗎?"

"想女兒嗎?"

"豬賣了,有錢做點好吃的,她就會回來!"

村口,冬天被砍頭的芥菜鋪天蓋地

冬天,白色的哀曲密集地轟炸著人世

村口,養豬的老人都喜歡坐在自己影子里

誰都比天地大

誰都比過去的自己小

文竹

文竹用一把灰匙,養活一家人

那時我們一起用筆,在課堂里寫詩寫未來

文竹笨,掉三落四,又丟不起人

便把筆一投,操起一把灰匙,開始新的人生

我考上大學時找過他一回。他懸在鋼鐵叢林里

用一把灰匙給它們裁製新衣服

他灰土灰臉下來,說灰匙是小工,賺不了大錢

囑我一定要好好讀書,詩意人生,會寫詩真好

二十年不見了,文竹的灰匙已成了香餑餑

到處有人請他給鋼鐵叢林穿衣服

而我,一直拿著筆,艱苦度日、怨嘆無人識請

文竹一直也不來找我,我倒是煩過他兩回

兩回都是家裡牆灰斑駁,要重新穿衣

他一直謙卑,不收錢,只受宴請

在飯桌上,說灰匙是小工,沒大理想

兄弟,你拿筆的,詩意江湖,瀟洒呀

我低頭看自己這一雙蒼白的手

食指拇指中指被文字嗆得彎曲變形

終於也不適合再拿其它東西

而我又能怎樣

甘蔗

三十年前,劉長農的甘蔗地,一定棵棵飽滿

每到冬天,甘蔗能手劉長農都很忙

十里遠近的人,都來請教

後來通了公路,甘蔗地平地起作商業市場

劉長農開始跌份兒,直到淪為酒鬼

每次喝醉,就提兩個水桶,一支鋤頭

在商業市場的水泥地上,挖呀挖

火花閃閃、白屑紛飛

商業市場上的老闆,都是會移動的甘蔗

市場肥分忒肥沃,只是不養莊稼,養人

養情人。那天晚上,挖了張事先服裝店的門面

張事先的情人先喊著跑出來

然後是張事先

流氓劉長農後來什麼都不記得

只知道他種的最後一棵甘蔗,頂破水泥地

變得那麼亭亭玉立。他竟看呆了

伸手想解開那層綠色的睡衣

編輯:杜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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