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崗：懷念外婆

懷念外婆

王永崗

圖片來自網路 圖文無關

冬日漆黑的夜晚，獨自一人漫步於林間小道，一片輕盈的雪花，悄然無聲地撲在我的臉上，哦，又下雪了…

踏著軟綿綿的積雪，腳下不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不由得想起詩人蘇軾的詩詞「玉花飛半夜，翠浪舞明年」。

人常說，麥蓋三床被，枕著饅頭睡。如果到了春天，冰雪融化，坡邊、溝邊的各種花草奼紫嫣紅、百花爭艷，將是一段多麼美不盛收的抒情曲啊！

這個夜晚，突然就發現，雪是那麼的美好，它潔凈了整個世界，潔凈了心靈中的每一個角落，無時無刻體現著它的平凡與質樸、慷慨與無私。

忍不住回過頭，想數一數自己走過的路。雪地上清晰可見的腳印有四十個，正好二十步。奇妙！我四十歲，外婆去世正好二十年！思念的淚水一瞬間奪眶而出。抬起頭，仰望沒有星星的天空，我撕心裂肺的一聲長吼，外婆啊，您在哪兒？！

1997年農曆六月初九，由於長期操勞過度，積勞成疾，外婆患急性腦出血突然離世，時年67歲。外婆一生共育子女7人，外公的哥哥患有半身不遂症，生活不能自理。外婆毫無怨言，任勞任怨，主動承擔起其它6個孩子的生活起居，讀書教育，直至撫養長大，在鄉鄰中傳為佳話，成為村民們學習的楷模。

1981年11月外公去世，當時小舅只有11歲，小姨17歲，三舅21歲，三舅在1歲半時就患有小兒麻痹症，兩腿不能走路，只能依靠雙拐挪步，大舅、二舅、二姨剛剛相繼結婚，家境一貧如洗、家徒四壁，家裡唯一的電器就是給室內帶來光和亮的電燈泡，最值錢的家當是一輛破舊不堪的自行車。外公的突然離世，年幼的小舅蹲在牆角的樹根下傷心的哭泣，小姨和柱著雙拐的三舅已哭成淚人，他們用瘦小的雙手為小舅搽著眼淚，撫摸著無助的臉頰。外婆更是悲痛欲絕，心如刀絞，她把小舅、小姨、三舅摟在懷裡，四個人嚎啕大哭。外婆望著年幼且殘疾的孩子，望著家裡遮風擋雨的幾間土坯房，望著門前的幾顆小楊樹，她清楚，為了家庭，為了孩子只有自己堅強起來，用瘦弱的身軀來守護這個支離破碎的農家。

外婆依然決然，毫無怨言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她既當爹，又當媽，成為家裡的頂樑柱，用自己堅強的毅力和要強的性格撐起了這個脆弱的家。忙地里，忙家裡，整日操勞不停，對舅舅、姨姨們更是精心照顧、呵護有加。沒幾年，白髮便爬上了她的兩鬢，臉上也布滿了深深的皺紋。晚上，在微弱的燈光下，用粗糙的雙手縫縫補補。

不管是炎熱的夏天，還是嚴寒的冬天，外婆總是帶著乾糧，徒步背著三舅走小路，穿樹林，曾去過寶雞、岐山縣城、蔡家坡、高店鎮等地四處尋醫問葯，在民間找過各種醫生和土方，均醫治無效。為此外婆不知流過多少淚，求過多少人，巨大的心理負擔只是默默地承受；晚上，一個人哭著睡著，醒了又哭。望著膝下未成年小舅，未婚的小姨，病殘的三舅，外婆真是肝腸寸斷，痛心入骨。病殘的三舅自小知道，他是家裡的累贅，為了能給外婆減輕負擔，生活自理都很困難的三舅看在眼裡，記在心上。1982年春節後，三舅不顧外婆的反對，離家外出，在舅家以南20公里的五丈原鎮以修鞋、緔鞋、修傘為生，從此便自力更生，艱苦創業，以便緩減外婆的負擔和壓力，直至今日。

小時候，每年的暑假和寒假，我幾乎都在外婆家度過，外婆是個愛乾淨的人，在農村都用麥稈，玉米桿燒火做飯，難免灰塵較大，但外婆經常把鍋蓋、案板擦洗得一塵不染，物品擺放得也很整潔。記憶中，外婆做的飯很好吃，尤其是爽口的漿水面，味道鮮美，無人能比。

外婆家的後院有一棵杏樹，樹下面蓋有豬圈，偏西一點是個土溝，每年暑假正是杏子成熟的季節，我約好村子的幾個夥伴用竹竿去打杏子吃，打落的杏子不是落在土溝里就是落在豬圈裡。豬圈的杏子沾滿了糞土，夥伴們用衣服擦擦張口就吃。外婆看見後急中生智，取來一個床單，站在豬圈裡將床單拉開，讓我們幾個小孩子用竹竿敲打樹上成熟的黃杏，打西邊樹上的黃杏時，外婆站在土溝里，打東邊樹上的黃杏時，外婆站在豬圈裡，打落的杏子跌在床單上，乾乾淨淨的，任我們放開肚皮吃個飽。

有一年麥黃時節，我按慣例去外婆家玩，在玩耍中無意發現村東邊的地里長的南瓜和辣椒個頭大，顏色好，我猶豫了半天，看見四周沒人，經不起誘惑就偷偷跑進地里，摘了好多辣椒裝在衣兜里，脫下衣裳把南瓜一裹，生怕被村裡的人看見，滿載而歸跑回外婆家。我對外婆說在路邊撿了個南瓜和一些辣椒，讓她把南瓜和辣椒炒一下給我吃，炒辣椒夾饅頭可是鄉下孩子最貪饞的美食啊。外婆看了我半天后問道，路邊撿的南瓜和辣椒哪裡有這麼新鮮？像剛從地里摘的一樣。又問我，在村子哪裡撿的？做賊心虛的我一下子語無倫次，最終只能如實招來，後來經外婆打聽，將我偷摘的南瓜和辣椒還給了那戶村民，併當西賠禮道歉。回家後外婆狠狠地批評我「咱們家窮，窮要有志氣，窮可以變富，但要走正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外婆發自肺腑對我的人生告誡像刻在我的腦海里一樣，至今成為我做人做事的底線。

1985年12月份，妹妹一歲零二個月，外婆看見妹妹瘦了很多，執意要幫母親照管妹妹。有一次，我和大哥提著一籃子蒸好的紅薯去看望外婆，嚴寒的冬天，外婆將炕燒得熱乎乎的，在被窩裡給妹妹換尿布的動作很敏捷，生怕妹妹受涼感冒。零下十幾度的冬天，外婆用棒錘砸破池塘里的冰面，粗糙的雙手在冰冷的水裡給妹妹洗尿布，外婆的身影在鏡面般的冰面上，在有節奏的搓洗中一閃一閃，至今歷歷在目。清晰可見。

記憶中，小舅剛走出校門，由於家境貧寒，沒有資金創業，外婆便變賣了除口糧以外的所有糧食，鼓勵小舅自主創業，並對小舅說：「自己創業，凡事都要靠自己，不要依賴別人，要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在舅舅、小姨們相繼成家立業後，外婆還經常為他們牽腸掛肚，朝思暮想，操心所有的一切……

時光荏苒、回首思望，外婆經常訓戒後輩要自力更生，勤勞守信，忠誠待人；兄妹間不要為一點小事而相互誤解，相互多心，以免傷了和氣；做人要有傲骨、但不可有傲氣；只要大家過上好日子，娘比啥都高興；出來事切莫責怪別人，首先要反省自己做得對不對。這些諄諄教誨，在外婆嚴於律己，言傳身教的訓誡下，在這個特殊家庭背景的熏陶下，我們兄妹們現都在各自的行業創出了一番天地，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思往事哀份至、憶外婆心緒斷。此時此刻，我真切感受到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的痛楚。

如今，又是一窗雪景，一樹銀花，到處銀裝素裹宛如仙境，門前的小楊樹已經長大，可是，外婆，您在哪兒呢？您用瘦小的身軀撐起博大的胸襟，您用小家的故事弘揚人間的大愛，清貧坦蕩卻短載的一生，以自己的言行，為晚輩留下了終生享用不盡的精神財富，永遠滋養著兒孫！

2018年元月

繼續悅讀

王永崗，岐山縣鳳鳴鎮人。文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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