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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靜 我的偶像

巴赫:G弦上的詠嘆調(數字錄音)

 古典音樂精選集

土星皇家交響樂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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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背後一直被光芒籠罩著,他們用文學打動人心,用人性的光芒,為黑暗的小徑點燃了一盞盞永不熄滅的燈。

——任靜

我的偶像

文/任靜

人有時候的確是矛盾混合體,比如,我從來不自認為是一個時尚小資的追星族,卻又一生狂熱地追求著心目中的偶像。

追敘我一生對偶像的崇拜,第一個偶像非魯迅先生莫屬。認識魯迅是小學時期,父親從鄉文化館給我借了一本《朝花夕拾》,我一看喜歡得不得了,僅一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不知翻閱了多少遍,直至文中精彩生動的語言和細節,熟記於胸。人們對偶像的狂熱喜愛,多數是喜歡模仿他們的打扮造型、服飾,甚至說話的腔調。我那時候不懂得追求這些外表上的形式,只是喜歡模仿偶像的行事作風,比如迅哥兒在三味書屋的課桌上刻過一個「早」字,我也依樣畫葫蘆在自己的課桌上刻了一個「早」字,以自勉。但是我刻的「早字」不僅無人誇讚喝彩,還很快被同學告發受到了嚴厲的批評,那個裝腔作勢的女代課老師說:「破壞公關財產,若放在文革時期,早夠判刑了!」當時,幼小的我被嚇壞了,沮喪地寫了保證書才被釋放回家。

回到家裡,我黯淡的心情立刻明媚起來,因為有一座快樂的菜園子在等待我,那裡的樂趣不亞於迅哥兒的百草園。細粉一樣淡淡的陽光盡情揮灑在我家菜園子里,大朵大朵粉色的熟地花,淡黃色的野菊花,還有憋足勁兒瘋長的向日葵,像旋轉的舞裙一樣在風中狂舞。儘管我的菜園裡沒有一隻光芒耀眼的琥珀,也沒有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但是一定有一隻或者好幾隻鳴蟬躲在樹蔭里扯著嗓子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打盹,機靈的麻雀忽地從草間直竄向雲霄里去了,嚶嚶嗡嗡飛舞的蜜蜂、蜻蜓、蝴蝶,有生機勃勃的菜蔬,還有在陽光下盛開得分外艷麗妖嬈的指甲花……

我從魯迅先生那裡偷師學藝——學會了觀察生活,懵懵懂懂地感悟人生,極力從四鄰八舍的鄉親們身上尋覓閏土和祥林嫂的身影,並且一遍遍試圖從荊棘叢生的荒草中踩出一條路來——實踐先生「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人生哲理。

不久,我又接觸到了《野草》,更深刻地認識和懂得了魯迅先生。「地火在地下運行,熔岩一旦噴出,將燃盡一切野草......」在那些優美的文字里,我讀到的是一個痛苦的、迷茫的、充滿幻想的靈魂在苦苦思索。讀著《影的告別》、《雪》、《死火》,從那些文字中散發出來的情緒,輕輕彈撥著我的心弦,我恍惚看見一個個頭不高,留著八字鬍,面部神情堅毅的中年男人,操著一口濃重的紹興口音,憂傷、低沉地說:「我獨自遠行,不但沒有你,並且再沒有別的影在黑暗裡,只有我被黑暗沉沒,那世界全屬於我自己。」我完全沉浸在魯迅先生所描繪出的一幅幅暗淡卻又神奇的畫面中——

前幾年,魯迅先生的作品有許多被無情地從教科書中下架了,有關人士解釋說時代不同了,相對而言,魯迅的文章的現實意義在減小。魯迅的文章比較難懂,學生的分析能力達不到。而且魯迅的文章抨擊駁斥意味較強,對於正在形成三觀的青少年不合適.....我真想大喝一聲「閉嘴!」喜愛讀書的人都懂得,從好書中流露出來的感情,閃爍著思想,會像墨彩一樣浸染讀者的心胸,會像子彈一樣射中讀者的靈魂,這樣的色彩和彈痕留在心靈中,無論如何也不會消失,它們已經和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讓它們下架。

有人嘲弄,再怎麼說魯迅也沒有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呀!的確,魯迅沒有獲得如此殊榮,但是江湖中也有榮譽的最高境界,我想對我的偶像說:你已遠離江湖,江湖還有你的傳說。這就足夠!我想假如魯迅先生沒有那厚厚的十幾本著作,只有這一本薄薄的《野草》,也同樣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他用深刻的思想和簡潔犀利語言,挺起不屈的脊樑,教我們如何做一個懂良知有氣節的中國人。

上世紀八九十年,隨著朦朧詩的流行,我又開始喜歡席慕蓉、海子、顧城,我將他們那些膾炙人口的詩句工工整整地抄寫在日記本上,並且給它們配上了相得益彰的插圖。然而,海子卧軌自殺了,顧城殺妻後也自殺了,我心目中的偶像,於一瞬間坍塌,我不願他們的陰影投射過來,籠罩住我頭頂上燦爛明媚的陽光。

之後,我又分別追隨過閻連科和瑪格麗特·米切爾。一部《日光流年》被我反反覆複閱讀了好幾遍,這是一個聞所未聞的慘烈的故事,把苦難寫得質感透明,把深厚與天真糅成了至純和心酸,從而寫出了中國農民的一部心靈宗教史、生命救贖史。讀完好長時間,我的情緒都無法從作品中走出來。還有一個中篇《年月日》,講述了大旱之年的河南耙耬山脈中,一位老漢和一隻盲狗一起守護著一顆玉蜀黍苗,艱難生存的故事。中國農民的那種近乎宗教般的鄉土情結,震撼人的靈魂。透過文字,我漸漸認識了閻連科,這個出身鄉村,為苦難代言的作家,他的寫作直接切入落後中國鄉村實實在在的苦難,表現在其中上演著的一幕幕極端的生、極端的死。——「讓人心靈深處的神和鬼同時在掙扎、罪孽、癲狂和絕望的深淵中苦熬」——這是閻連科的執筆態度,也是我從偶像身上汲取到的技巧與力量。

瑪格麗特·米切爾一生只創作了一部作品《飄》,但足以奠定她在世界文學史中不可動搖的地位。我記得分別在三個年齡段讀過《飄》,第一次大約是20歲時候,我坐在窗前一邊穿梭著竹針織毛衣,一邊一目十行地讀書,那一次潦草地閱讀體驗,使我只對男女主角的情史模模糊糊地留下一點記憶。後來年長一些,不再那麼浮躁,認真地捧讀完這本書,很佩服瑪格麗特的寫作功底。去年生病期間,我又一次讀完了《飄》,為它的獨特藝術魅力而驚嘆。這部作品的成功之處在於:現實主義地反映了十九世紀中葉美國南方農場主階級的動蕩生活,真實地再現了南北戰爭、戰後重建時期的社會生活畫面;生動地塑造了幾個鮮明而豐滿的主要人物藝術形象。美麗的瑪格麗特雖然沒有著作等身,但她足以做我的偶像,她教會我一個樸素且實用的道理——那就是一生只做好一件事。

張曉風的作品廣闊如人生,淡有淡味,濃有濃情,懷舊的固然動人溫情,探新的也能發人深思;汪曾祺的文筆散淡隨意;遲子建的感性悲憫;小林一茶的俳句雖短,卻凝結著濃得化不開的鄉愁......他們也曾經紛紛被我安排在偶像的隊列中。

人到中年,功名利祿,皆是浮雲,只願餘生靜而不爭,於是開始愛上人間有味是清歡。相信聰明的讀者大概已經猜出來,在我的偶像中佔有最重要地位的那一位。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卧聞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蒙蒙水雲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一首《寒食帖》,把一個流放詩人的憔悴與沮喪寫到了極致。一個落拓文人上墳看到一隻烏鴉,也能瞬間勾起滿懷的愁緒。這一年蘇軾剛好46歲,他領悟到了藝術之難不是難在技巧,而是難在不粉飾,不賣弄,難在能夠自由而準確地呈現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表現的是蘇子高潔的人生追求和境界。他的精神世界,既與俗世相糾纏,又不失宗教的寧靜與超脫,他的內心可豪邁,可深情,可喜氣,可憂傷,一曲《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不知令古今多少人唏噓落淚,「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遠隔千載,那份深情款款,令人動容。蘇子是一個容易感傷的人,也是一個善於發現快樂的人。他再遭貶謫,小兒夭亡,個人命運的悲劇一再降臨,也沒有一蹶不振,而是用一闕《浣溪沙》「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准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表達了此刻欣賞美景的喜悅,品茶嘗鮮的舒暢,遠離世俗干擾的閑適。曠達如他,就用這樣細小而具體的快樂,將苦痛化於無形。再品味那悲愁的底色,終究是散淡曠達的。每次,接近這樣的偶像,我便會自覺地忘記自身那點微不足道的困厄。

他和陶淵明、李白等詩人相比,難得的是能從煩惱中跳出來的一面,出世卻不遠離塵世,在朝廷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他把別人的苟且活成瀟洒,活出了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洒脫境界。相信這樣的蘇子不僅僅是我的偶像,也會成為天下萬民的偶像。

如今人到中年,我依然跋涉在「追星」的道路上,對於這種稚氣的行徑,我不以為恥,我認為這些「偶像」們,像一顆顆閃爍的星星,用他們各自耀眼的閃光點,亮在我的靈魂深處。這光亮曾經啟迪我蒙昧的童年,它現在依然發出亮光,驅除著我內心深處淤積的黑暗與茫然。甚至在一生幽暗的旅程當中,內心一直存在著這些微亮的燈火。

在日本東京有一位東坡迷,想要臨摹蘇東坡的所有字畫作品,希望通過這些優美的線條,來完成與偶像的心靈對話。我沒有丹青才華,但是有一支卑微的禿筆,我只能用這支禿筆與零星的思想火花,穿越時空,與我的偶像進行心靈對話。也許我的「星」隊伍將會繼續擴大或拓展,可是我對「星」的追求目標永遠是普世的:他們或具真性情、或才華蓋世,或飽含悲憫情懷......總之,我的背後一直被光芒籠罩著,他們用文學打動人心,用人性的光芒,為黑暗的小徑點燃了一盞盞永不熄滅的燈。

2018.3.5傍晚7點

作者簡歷:

任靜,女,陝西省作協會員、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會員,現居古城西安。著有散文集《枕著你的名字入眠》《想要一座山》,長篇小說《本是同根生》、中篇小說《靳鳳的本命年》,公開發表散文、短篇小說、詩歌等共計二百餘萬字。作品散見於《文藝報》《中國青年報》《中國監察》《中國環境報》《檢察風雲》《延河》《長春》《延安文學》等報刊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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