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義詞辨析】邑、都、京

「邑」和「都」,本義都是「首都」。

《詩經·商頌·殷武》:「商邑翼翼,四方之極。」(翼翼:整齊的樣子。)《左傳·襄公三十年》:「子產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都鄙」,杜預注:「國都及邊鄙。」班固《西都賦》:「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實曰長安。」

「都」可以由「首都」引申為泛指一般城市。

《左傳·隱公元年》:「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宋書·周朗傳》:「辦騎卒四十萬而國中不憂,取谷支二十歲而遠邑不驚。」《左傳·隱公元年》:「先王之制,大都不過參(三)國之一。」(國:首都。)

「都」還可以由「首都」引申為動詞,「建都」的意思。

《左傳·僖公十一年》:「吾先君新邑於此。」揚雄《解嘲》:「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於洛陽。」柳宗元《封建論》:「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雄圖:指形勢險要之地。)

「邑」和「都」都可以引申為城市,但所指的城市有大小的區別。一般說來,「邑」比「都」小。

《史記·五帝本紀》：「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聚：村落。)屍佼《屍子》:「舜一徙成邑,再徙成都,三徙成國。」(徙:遷移。)

「邑」,往往指小城市。

《荀子·大略》:「[禹]過十室之邑必下。」「十室」就是十家,這裡並非實數,而是虛數,表示「少」。蘇洵《六國論》:「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這也說明「邑」是比較小的城市。

「都」,一般都指大城市。

《左傳·隱公元年》:「都城過百雉(zhi稚),國之患也。」（雉：古代計算城牆面積的單位,長三丈、高一丈為一雉。)「邑」小「都」大的區別,在上古用作表示行政區劃時也相應地反映了出來。《周禮·地官·小司徒》:「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四甸為縣,四縣為都。」鄭玄注:「四井為邑,方二里。」張揖《廣雅·釋地》:「八家為鄰,三鄰為明,三明為里,五里為邑,十邑為都,十都為師,州有十二師焉。」

「邑」和「都」連用,也仍然留存著大小的差異。

《荀子·富國》:「入其境,田疇穢,都邑露,是貪主也。」(穢：荒蕪。露:敗壞。)

「都」指大城市,「邑」指小城市,「都邑」連用表示大大小小的所有城市。

「邑」和「都」,除了有大小的區別外,還有有無宗廟的差異。有宗廟的稱「都」,沒有宗廟的稱「邑」。

《左傳·庄公二十八年》:「凡邑,有宗廟先君之主日都,無日邑。」

「邑」和「都」,還有其他一些各自不同的引申義。

「邑」,由「首都」可以引申為諸侯的封國。

《尚書·武成》:「天休震動,用附我大邑周。」《左傳·桓公十一年》:「鄖人軍其郊,必不誡,且日虞四邑之至也。」杜預注:「四邑,隨、絞、州、蓼也。」這個意義,只見於《尚書》、《詩經》、《左傳》等書,後代罕用。

在《左傳》里,為了表示敬謙,有時還以「大國」稱別人,以「敝邑」稱自己。例如：

《左傳·僖公四年》:「君惠徼(yāo)福於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棄君之願也。」(激福要隔,求福。)又如：《左傳·僖公二十六年》:「寡君聞君親舉玉趾,將辱於敝邑,使下臣犒執事。」(玉趾:敬詞,猶言貴步。)

「邑」,由「諸侯的封國」還可以引申為「封地」。

《左傳·襄公二十七年》:「公與之邑六十。」《史記·孟嘗君列傳》:「其舍人魏子為孟嘗君收邑入。」(入：指租稅。)《漢書·傅寬傳》:「賜食邑雕陰。」(雕陰:顏師古注引孟康曰：「縣名,屬上郡。」)

「邑」,由「城市」還可以引申為「縣」。

潘岳《河陽縣作》詩:「誰謂邑宰輕,令名患不劭（shào)。（劭:美好。)柳宗元《封建論》:「唐興,置州邑,立守宰。」《聊齋志異·促織》:「邑有成名者,操童子業,久不售。」(童子業:指正在讀書,準備應考。售:成功,考取。)

由「縣」又可以引申為「同鄉」。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楊]得意日:『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邑人」,同鄉人。

《漢書·馮異傳》:「[馮]異因薦邑子銚期、叔壽、段建、左隆等,光武皆以為掾史,從至洛陽。」「邑子」,同鄉人。

「邑」的以上這些意義,都是「都」所沒有的。

「都」,因多指大城市,故而可以引申為形容詞,「大」的意思。

《呂氏春秋·察今》:「澭水暴益(滋),荊人弗知,循表而夜涉,溺死者千有餘人,軍驚而壞都舍。」《後漢書·張衡傳》:「[侯風地動儀]形似酒尊,……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關發機。」

由「大」可以引申為「大方」、「典雅」、「漂亮」。

《詩經·鄭風·有女同車》:「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洵:確實。)《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司馬]相如之臨邛,從車騎,雍容閑雅,甚都。」《三國志·吳書·孫韶傳》:「身長八尺,儀貌都雅。」

由「大」又可以引申為「總」、「共」。

曹丕《與吳質書》:「何圖四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零落略盡：指徐幹、陳琳、應瑒、劉楨等部已死亡。)白居易《解蘇州自喜》詩:「身兼妻子都三口,鶴與琴書共一船。」由「總」、「共」還可以引申為副詞,「全」的意思,讀dōu。《三國志·蜀書·趙雲傳》裴松之注引《雲別傳》:「先主(劉備)明旦自來至[趙]雲營圍視昨戰處,曰:『子龍一身都是膽也。」(子龍:趙雲的字。)杜甫《喜雨》詩:「農事都已休,兵戈況騷屑。」

「都」的以上這些意義,又都是「邑」所不具備的。

「京」,本義是「高丘」,也就是高土堆。

《詩經·小雅·甫田》:「曾孫之庾(yǔ),如坻(chí)如京。」毛亨傳:「京,高丘也。」(庾:露天的穀倉。坻:山。)《左傳·襄公二十五年》:「鳩藪(sǒu)澤,辨京陵。」杜預註：「辨,別也。絕高曰京,大阜曰陵,別之以為冢墓之地。」(鳩:丈量。藪:大澤。丈量藪澤之大小以定其賦稅之多寡。)「京陵」,《辭源》釋為「高丘大阜」。《三園志·魏書·公孫瓚傳》:「[公孫瓚]為圍塹十重，於塹里築京,皆高五六丈,為樓其上。」(塹:壕溝。)由「高丘」可以引申為高大的穀倉。《管子·輕重》:「有新成圖囷（qūn）者二家。」房玄齡注:「大囷曰京。」(團:圓形穀倉。)《史記·扁鵲倉公列傳》:「黃氏諸倩(qìng)見建家京下方石,即弄之。」裴駰集解引徐廣曰:「京者,倉廩之屬也。」(倩:女婿。建:人名。弄,玩弄。之:指方石。)王禎《農書》:「京,倉之方者……今取其方而高大之義,以名倉為京,則其象也。」這種稱為「京」的高大穀倉,它的形狀,舊有「方」、「圓」二說(從上面引例中也可以看出)。元代王禎在《農書》卷十六中除說明「京」是「倉之方者」外,還附有一幅方形的「京」的插圖,此插圖又為新編的《漢語大詞典》所引用。由此看來,方形說似乎比較可信。

「京」以其「高大」,可以引申為形容詞,表示「高」。

《楚辭·九懷·陶壅》:「浮溺水兮舒光,淹低徊（huí）兮京沚。」王逸注:「京沚者,即高洲也。」(徊：迴旋。水中的小塊陸地。)《戰國策·楚策》:「異日者,更羸與魏王處京台之下,仰見飛鳥。」鮑彪注:「京,高也。」張衡《西京賦》:「眾鳥翩翻,群獸駓騃,散似驚波,聚以京峙。」薛綜注:「京,高也。」呂向注:「京峙,高丘也。」(駓騃:急走的樣子。)

「京」以其「高大」,又可以引申為形容詞,表示「大」,與「都」有了相同的意義。

《左傳·庄公二十二年》:「八世之後,莫之與京。」孔穎達疏:「莫之與京,謂無與之比大。」《舊唐書·宜宗紀》:「動皆如意,古無與京,念此誠勤,宜加寵賞。」

「京」的「首都」義,是從它的引申義「大」發展來的。在先秦,開始是用「京師」二字連用來表示「首都」義的。

《詩經·大雅·公劉》:「京師之野,於時處處。」這是「京師」二字連用表示「首都」義的最早用例。

為什麼說「京師」二字是指「首都」?又為什麼要用「京師」二字來表示「首都」?這在《左傳·桓公九年》中說得很明白:「京師者,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師者何?眾也。天子之居,必以眾大之辭言之。」

「京師」的這種用法,在古籍中是屢見不鮮的。例如:

《史記·儒林列傳》:「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師始,由內及外。」《史記·太史公自序》：「藏之名山,副在京師。」《後漢書·王充傳》「後到京師,受業太學。」韓愈《御史台上論天旱人飢狀》:「京師者,四方之腹心,國家之根本。」陸遊《老學庵筆記》:「唐自相輔以下,皆謂之京官,言官於京師也。」

「京師」簡稱為「京」,因而「京」也就有了可以單獨表示「首都」的意思了。

《詩經·大雅·文王》:「殷士膚(薄)敏,裸（guàn)將於京。」朱熹集傳:「京,周之京師也。」(殷士:殷朝的子孫。膚敏:殷勤努力。裸:通「灌」,祭祀用的酒杯。將:獻上祭品。裸將,意思是幫助行祭祀之禮。)《詩經·曹風·下泉》:「愾我寤嘆,念彼京周。」朱熹集傳:「京周,猶周京也。」

「京」的這種用法,先秦比較少見,漢代以後才普遍運用。

張衡《東京賦》:「是以論其遷邑易京,則同規乎殷盤。」岳飛《南京上高宗書略》:「為今之計，莫若請車駕還京。」(車駕：原指皇帝乘的車子,此代指皇帝。)《古今小說·吳保安棄家贖友》:「不期保安任滿家貧,無力赴京聽調,就便在彭山居住。」《九命奇冤》第三十六回,:「後來奏摺到京,奉了上諭,劉連兩知府,黃知縣、李巡檢,都得了個軍罪。

「京」,由於單獨可以用作「首都」,因而與「邑」、「都」都成了同義詞,並且經常與「邑」、「都」分別連用,共同表示「首都」的意思。

張衡《東京賦》:「京邑翼翼,四方所視。」(翼翼:整齊的樣子。)杜審言《贈蘇味道》詩:「輿駕還京邑,朋游滿帝畿。」周煇《清波別志》:「京邑之盛,莫如今日。」以上為「京」與「邑」連用例。

《漢書·外戚傳》:「著絕世於皇極,顯禍敗及京都。」應璩《與從弟君苗君胄書》:「來還京都,塊然獨處。」(塊然:孤獨的樣子。)白盡易《琵琶行並序》：「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

以上為「京」與「都」連用例。

值得注意的是:「京都」,有的是由「京師」避諱而來的。魏晉時,因避晉景帝司馬師的諱,把「京師」都改為「京都」。如左思《詠史》詩:「邊城若鳴鏑,羽檄飛京都。」「京都」就不能寫作「京師」。清代錢大昕在《廿二史考異·三國志》中也曾說:「『黃初元年,京都有事於太廟。』晉史臣避景帝(司馬師)諱,稱京師為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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