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當下,才能永生
上周五晚上,驚聞噩耗,一個初中的同學過世了,尿毒症,享年四十歲。
願他安息。
其實,我們兩個的交往並不很深,畢業之後,幾乎就沒有見過面。但不知怎地,聽說這個消息之後,我竟鬱鬱不樂,惶惶不可終夜。
拙荊說我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想她說的對。
記憶中的他,中等偏上個頭,中等偏上相貌,圓臉短髮,體態勻稱,話語不多,個性溫和——據他當年的同桌說,打他都不還手,只是一昧地臉紅,可見其羞澀。
印象最深的,是他和我的名字的諧音,都是地名,一座名山,一條大川,經常被語文老師拿來開玩笑,說我們這個班是鍾靈頂秀之地,山水齊聚,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想必將來會出不少仁人智士。
現如今,莫名地,「山」倒了,不知我們班那些尚在修行路上的「仁人」們,是不是還有方向——即便沒有,似乎也沒什麼關係,天地尚且不仁,我輩凡夫俗子又何必苛求呢?
這兩年,或許是年歲漸大的緣故,總感覺跟死亡越走越近,同學,同事,親戚,朋友……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噩耗傳來,當年排著隊上牌桌的小夥伴,現在似乎開始排隊「上牆」——過上若干年,再聚會時,或許真就把段子變成現實,喘氣的坐上一桌,照片擺上一桌——在空氣之中,似乎總有一個虛幻的魅影,隨風來去,隨意飄蕩,雖然無法觸及,但那股腐臭的味道,卻在時刻提醒著你祂的存在,而且一不留神,就把祂的爪子放在你熟悉的人,或者你本人的肩上。
這種感覺很糟糕,充滿了無力感。就好像在你回家的路上,路過一片懸崖,看到了一塊搖搖欲墜的危石,高懸在你的村莊之上。你感覺它總有一天會掉落,卻不知道是何時,也不知道它會掉往哪個方向。你無可奈何,唯一能做的,不過是經常想起、時時照看,然後,就是無窮無盡地等待。
這塊危石,就是死亡。
死亡本身並不可怕,它既是所有人都逃脫不了的宿命,它也是世上唯一存在的公平,無論是唯物主義的塵歸塵土歸土,還是唯心主義的轉世或者輪迴,都是人們可以接受也必須接受的結果。
我們所畏懼的,是不知道死亡何時會來。
只有在對死亡的等待中,才能滋生人類最大的恐懼。而且,這種恐懼是如此地普適,所有人,或遲或早,都會陷入這種恐懼之中,掙扎或者焦慮。
因為沒有人可以操控生命的長度,更沒有人可以馴服命運的桀驁,在必將到來的死亡面前,眾生才第一次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平等。這是人類最大的,也是永恆的悲哀。
然而,我們雖然無法拒絕死亡,但卻可以避免恐懼;雖然無法改變歸宿,但卻可以選擇過程。
那些慨嘆人生苦短的人,他們不清楚,生命的精彩,本就不在於長度,而在於寬度;那些抱怨命運多舛的人,他們不知道,命運的好壞,本就不在於你什麼時候死,而在於你是不是曾經好好地活。
要知道,每一天,都是我們的餘生之中最年輕的一天,每一天,都是我們的下半生開始的第一天,都不容辜負。
每一天,都要做你喜歡的事,都要做你想做的事——即便有些事,你暫時不得不做,也要確保在不久的未來,它們會把你導入喜歡和想去的方向——就像黃易在《尋秦記》中,所引用的《佛譬喻經》的故事一樣,在下有毒蛇吐信,上有群狼追趕,自己的棲身之木隨時都會毀於鼠齒的時候,我們最應該做的,不是恐懼,不是焦慮,而是找到並且享受你眼前的那一滴蜜糖。
這就是「活在當下」的含義。
或許,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場與死亡的必敗之戰。但那又如何呢?即便沒有勝算,也要全力抵抗;即使無可奈何,也須有所作為。唯有如此,你生命中的每一天,才都會浸染著自己喜歡的顏色;唯有如此,在你與死亡終於不期而遇時,你才不會感覺倉皇。
因為,只有活在當下,才最接近永生。
PS:
附《尋秦記》中「一滴蜜糖的故事」。
項少龍沙啞著聲音,緩緩道:"有個旅客在沙漠l里走著,忽然後面出現了一群餓狼,追著他來要群起而噬。"
眾人為之愕然,同時也大感興趣,想不到他忽然會說起故事來。就像莊周好以寓言來演繹思想般。
項少龍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里震蕩著,份外有一種難言的詭秘和感染力,尤其內容正是有關秘不可測的生死問題。
只聽他以非常緩慢的節奏續道:"他大吃一驚,拚命狂奔,為生命而奮鬥。"
郭秀兒"啊"一聲叫了起來道:"在沙漠怎跑得快過餓狼,他定要死啦!"
眾人為之莞爾,卻沒有答話,因為都想聽下去,連李園都不例外。不過當他看到紀嫣然閉上美目那又乖又專心的俏樣兒,禁不住妒火狂燃。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不用慌!就在餓狼快追上他時,他見到前面有口不知有多深的井,不顧一切跳了進去。"
趙雅鬆了一口氣道:"那口井定是有水的,是嗎?"
項少龍望往下面的小溪流,搖頭道:"不但沒有水,還有很多毒蛇,見到有食物送上門來,昂首吐舌,熱切引項以待。"
今次輪到紀嫣然"啊"的一聲叫了起來,睜開美目,別過嬌軀來,看著他道:"那怎辦才好呢?不若回過頭來和餓狼捕斗好了,毒蛇比狼可怕多了。"韓闖笑道:「女孩子都是怕蛇的,紀小姐亦不例外。"
項少龍望往紀嫣然,柔聲道:"他大驚失神下,胡亂伸手想去抓到點什麼可以救命的東西,想不到竟天從人願,給他抓到了一棵在井中間橫伸出來的小樹,把他穩在半空處。"眾人都沒有作聲,知道這故事仍有下文。
趙雅的眼睛亮了起來,在這一刻,她的心中只有這個比李園更特別難測的豪漢。
項少龍道:"於是乎上有餓狼,下有毒蛇,不過那人雖陷身在進退兩難的絕境,但暫時總仍是安全的。"
眾人開始有點明白過來。項少龍說的正是人的寫照,試問在生死之間,誰不是進退兩難呢?
只聽他說下去道:"就在他鬆了一口氣的時刻,奇怪的異響傳入他的耳內。他駭然循聲望去,魂飛魄散地發覺有一群大老鼠正以尖利的牙齒咬著樹根,這救命的樹已是時日無多了。"郭秀兒和趙致同時驚呼起來。
項少龍深深瞧著紀嫣然,像只說給她一個人聽似的道:"就在這生死一瞬的時刻,他看到了眼前樹葉上有一滴蜜糖,於是他忘記了上面的餓狼,下面的毒蛇,也忘掉了快要給老鼠咬斷的小樹,閉上眼睛,伸出舌頭,全心全意去舐嘗那滴蜜糖。"
小橋上靜得沒有半點聲息,只有溪水流過的淙淙細響。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道:"對老子來說,那滴蜜糖就是生命的意義!"
2018年3月26日於北京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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