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文物說故事——漆器與楚的鳳鳥崇拜

任何器物的製作與發展必然符合製作人群的文化特徵和所處客觀地域環境的特點，例如中原農耕文化下的青銅器與瓷器，草原游牧民族的金銀器等。而器物所呈現的紋樣符號也脫離不開製作使用者的接觸範圍和圖騰崇拜，這些靈異華彩得而圖案和花紋可能會隨著人群的發展變遷而不斷的變化、交融、整合和升華。今天讓我們來了解一下身處南境的楚國與楚人所鍾愛的器物類型和其獨特的圖騰符號。

在地處周文化範圍的南部邊緣，長江中下游平原以及更南的地方，氣候濕熱、水系縱橫、植被茂密，而當時受封於南境的小國楚是在這種水潤土淤的環境下刀耕火種、艱苦生存，後人曾追述先祖約「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在滿目蔥翠下，楚人逐步接受了漆木器的製作，並逐步的將這種形式發揚光大。

在2002年湖北棗陽九連墩2號墓出土的一件彩繪鳳鳥紋木雕漆座屏中，器以透雕、圓雕和浮雕相結合的手法，刻畫出朱雀、鹿、蛇、蛙等各類動物相互穿插交織的形態。屏面以雙鳳爭蛇造型為中心，左右雕刻雙鹿和朱雀銜蛇，屏座與其兩旁由盤繞糾結的蟒與蛇組成。這組雕像在極為有限的屏面空間內，高度濃縮了自然界萬類相競的壯觀場面，其中鳳鳥戰勝毒蛇的主題表現得淋漓盡致。作為一種藝術圖式與符號，它既是楚人浪漫情感的宣洩，也是楚人施技以巧、以成良器的盡情發揮。應該說這件器物的造型圖樣充分的展現了楚人奮力開拓疆土時所面對的客觀自然環境，與自身堅毅不屈、奮力前行的無畏精神。

樣在荊州天星觀2號墓出土了一件彩繪鳳鳥蓮花形漆豆，由蓮花豆盤、鳥首、鳥身、鳥爪與蛇身分件製成，器身上還描繪了鳳鳥、龍、蟾蜍等動物形象，也是一件表達楚人文化自信的器物。整器用榫卯連接和生漆粘接兩種方法拼合。蓮花豆盤採用挖制和雕刻的手法製作，盤腹較深，口微斂，內壁弧，口沿平直。盤外壁上部一周浮雕十四瓣仰蓮花。下腹弧形內收，平底有榫孔，與豆柄榫頭套合，盤下以一鳳鳥為柄。鳳鳥分件雕刻而成。鳳頭後仰向上，鳥頸彎曲較長，人字形半圓喉管暴露於外，鳳冠呈倒式與鳥背相接，鳥嘴張開至極限，鳥喙尖形，嘴裡銜住方形榫頭，榫頭插入盤底榫孔內。鳳鳥站立於蛇身之上，鳥身、雙翅、鳥尾、鳥腿用整木雕刻。鳥胸脯前傾呈圓弧形，雙翅略張與鳥背平，鳥尾呈扇形，雙腿並列略呈蹲立之勢，兩爪平齊抓住一條蜷伏的蛇。蛇身修長，蜷伏成「十」字形，蛇頭向後而偏左側，蛇尾較細長且後飄上翹至鳥尾下部中間呈支撐狀，頂住鳥尾，以起支撐作用。這表明楚人在製作器物的過程中已能較好地運用物理學中受力平衡原理，可以說是一件即表達文化特徵又體現技術進步的器物。

通過這兩件文物，我們能感受到楚人對於鳳鳥的崇拜，如果說漆木的製作原於楚人身處的地域環境，那麼鳳鳥的崇拜又有著怎樣的原因？

（湖北天門石家河文化鳳紋玉佩）

我們需要把目光向更遠的地方伸展，去看看楚人先祖的特殊經歷。《史記·楚世家》云：「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重黎為帝嚳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嚳命曰「祝融」。……而以其弟吳回為重黎後，復居火正，為祝融」，祝表示祭祀，融為炊氣上出也（《說文解字》），也就是說楚的先祖一直擔任著為部落管理和延續火種的工作。火所代表的光明正是楚人所面對的客觀環境——太陽光照時間長、氣候炎熱濕潤，加上叢林茂密、萬物繁盛、百鳥紛飛、自由翱翔的場景，符合了楚人銳意進取的精神，啟發了楚人的想像力，可以推斷，楚人崇東、崇赤、崇火、好巫、尚武皆來源於此，因此楚人崇尚鳥，並把「鳳」這種集合了各種文化元素的「鳥」奉為本氏族的圖騰，並加以崇拜、尊愛，將自身的人格特徵賦予鳳，給予其許多象徵意義，就都是十分自然的了。

這次《東方既白》春秋戰國文物大聯展中的很多漆木器都體現了楚人獨特的信仰圖騰和文化符號。如彩繪木雕神鳥漆豆、木雕匜形漆杯、對鳳紋紋漆耳杯等等，都從器物造型上或者紋飾圖案上體現出鳳鳥的元素。

而且，隨著時代的發展，審美眼光的變化，鳳鳥的元素也從具體形象的表達轉向了抽象的符號分布。湖北江陵楚墓中發現了一件彩繪鳳鳥紋夾紵胎漆盤，以紵麻為胎，內外髹漆。漆盤內髹黑漆，用褐、硃色彩繪四隻長尾鳳鳥與捲雲紋，圍繞在四隻短尾鳳鳥周圍旋轉，極具圖案化的紋飾，藝術觀賞趣味極強，世俗生活情趣盎然，具有清新活潑的藝術特質。

對於這種首先紋樣的變化，在不同時期有著不同的特點，首先為抽象變形的初級階段，表現為著重頭部，有冠，軀體則弱化或蛻變。至春秋晚期，尤其戰國時代，隨著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和社會思想的進步，新興地主階級的達官顯貴們不斷追求漆器的精美卓越，從而出現了一套全新的藝術裝飾體系。此時幾何變形紋樣則應運而生。這種紋樣，主要是鳳鳥紋的全幾何式變形，即鳳鳥的生物特點完全消失或僅殘留少量元素和無意義符號，以幾何圖案代而取之。它是鳳鳥紋樣的簡化，是一次脫胎換骨式的整形。鳳鳥被以一種象徵性的手法提煉為相對規整化、程式化的幾何形象，即形成了鳳鳥符號。但其區別於一般幾何形，多為曲線的有機形體。幾乎已達到了「造型程式化」「色彩裝飾化」「構圖理想化」的極高境界。

所以，楚國漆木器的發展是沿著器物精美化與圖案抽象化的兩條線上不斷的推陳出新，日趨完善的，成為一大主題，且延續影響至秦漢時期。

好了，今天的看文物說故事就和大家分享到這裡，感謝大家關注我的微信公眾號，我們下周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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