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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現代說客

文/李芳洲

【作者簡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協詩人、作家、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高級心理諮詢師。

小說:現代說客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律師」,這個名詞熟悉而陌生。從我青少年期讀國外名著,這個辭彙便灌滿心耳——如客廳呀、官司呀、財產呀、嫁妝呀,甚至因此有決鬥發生,於是律師、法院、辯護、答辨一類辭彙便跳將出來。雖然不懂,反正故事裡的情節還是很吸引我的。

但那些名詞離我們當時的生活太過遙遠,我無從打聽,也就這麼不知其所以然、不明就裡、生吞活剝地牛吃草般的將其咽下,等到反芻時再說。

記得八十年代中期,一次民政部門開年會,照例請了政法部門的老領導講話——算是讓他們過一把官癮。掌聲響起來,領導開始講話,他讓我們忍俊不禁的不僅是粗話、髒話,還有半和著濃重山西方言的土音,格外有特色。他說:「現在決定什麼罪名,都要翻他媽逼本本(法律條款)。我們那時就一句話:給老子拉出去斃了!更有趣的是,以後還要用什麼他媽逼律師……」

當然,從此後,不再有人請他到會罵娘。但也就是從那天起,律師這個神奇的職業和名諱植入我的大腦,逐步進入我們的生活。它意味著法治護家,不平有處伸張,道理有地方講,公平秤不僅擺在市場,它的光輝將照耀社會的角角落落,永無冤屈和悲傷。

我不知是被一條模模糊糊的草色灰線,或是雪霽天晴朗、遠芳侵古道、晴翠接紅塵的美景引導,還是敢於大膽嘗試,不久,自己就聘用了專業律師做法律顧問,對這職業的奧妙、神秘開始些許了解。法律顧問讓我清楚:「贏了官司輸了錢」比比皆是,不是任何問題都可以用法律解決的,黑白之間有灰色。如家族之間不便曝光的隱私或糾紛,就是讓說客們施展拳腳唇舌的最佳空間。

我受人之託,卻排不了憂、解不了難,就勸她找說客試試……

我帶著做職業說客的表妹,按約來到華姐家。

她家斜對電梯,我們出來走到八號門前,只見大門虛掩著,敲了兩下,一個很陽光的老先生應聲出來,笑容拘謹地問:「你是林老師?」

我說:「你是齊老師吧?」

他笑笑,招手:「進來坐。」

「華姐在嗎?是她約我們來的,這是我表妹。」我說。

「我知道,我知道。」他用手捂住嘴,意思要我們動作聲音不要太大。

我們到客廳坐定,就聽見從華姐兒子的房間里傳出激烈的爭吵。儘管隔得較遠,那尖利的女聲和糯糯的男中音還是不斷從門縫中擠出來。

女聲道:「姓徐的!我們那些老師,模樣比我差,哪個不比我嫁得風光?婚前你就說你媽很快就會把這一套四的房子過戶給我們,可是已過了四年多,連個影兒都沒有!我為啥不墮胎?沒有錢,至少不會有負擔孩子之煩!沒有拖累,我也會像人家嬌嬌那樣,自由洒脫地去找更好的下家!」

男聲道:「你墮胎也該和我商量一下,這是起碼的尊重。再說,咱家眼下的經濟養個孩子也沒任何困難……」

女聲道:「聽著,沒有財產和幾十萬現款的保障,休想我為你生孩子!我不願意浪費青春,繼續這麼耗著!我想好了,咱們還是離吧!」

華姐的女次高音響起:「蘭萍,你也不要逼人太甚!我不是一直在通過律師打官司嗎?只要那套房子判下來,我就立即搬走,把房子讓給你們……」

尖細的女聲道:「你那些官司有屁用!你根本鬥不過童家,反正我鐵了心離定了,誰願等,就讓你兒子找誰去……」

華姐道:「再給我一年時間,我若贏不了,你們再離,行不?」男子也重複了華姐的話:「再給我們一次機會!」語氣里充滿哀求。

門開了,華姐進了洗手間,接著就聽見刺耳的女聲尖利地喊道:「你那媽也真夠騷的!又找來一個老頭,你自己說,多少個了?我在你家還有盼頭嗎?」

「啪」得一聲脆響,一聽便知是耳光。

我下意識地拉起表妹,趕緊逃離這曝光家庭隱私的爭吵之地。

唉!那個看上去富貴榮華、豐滿漂亮的華姐,若知道我們無意間聽到她家的內幕,朋友見面會多尷尬、多窘迫,甚至看一眼都會臉紅耳熱。她會因丟面子更信任我呢,還是有恨意而疏遠我呢?

我倆急促地對齊老師擺擺手,倉皇的沖向電梯。

門剛關上,就聽見外面傳來華姐的兒子媳婦拉扯打罵的聲音……

我和表妹對視一眼,說:「這家庭很有代表性。難怪坊間流傳有車有房,父母雙亡。財產在婚姻中的地位好似每爬升一米,都像登珠穆朗瑪峰一樣艱難。唉!也理解越來越多的單身一族了!」

表妹漂亮的臉上浮出一抹尖刻的冷笑,道:「他媳婦也未必不對。現實就是這般嚴峻,我來幫她不為正義、慈善,只是給女兒掙學費。你那位華姐也真夠浪漫的,看來很有錢吧?哈哈!」

我說:「據說她第二任丈夫是交通部門的領導,實權派,能給她搞到許多條運輸線路,大概靠出租這些線路什麼的,她一年可收入不菲。聽她說,人死茶涼,這裡面好像又出了審計、人際的問題,有取消這些特權的危險。我勸她在這件事上妥協:『畢竟你丈夫已不在,跟官方硬沒啥好處。如果讓步能換得一些好處,就好好安度晚年吧!要那麼多錢幹什麼?趁身體尚好,做點有趣、有意義的事,既輕鬆又快樂,何必與命爭、同官斗、同繼子們斗?多累啊!』」

表妹開車走了,我獨自在街上漫步。

蟬噪已隨夏褪去,只有望不到頭的人流、車流,在伸曲間向前滾動。假如不是貪慾、功利,垃圾山一樣讓地球、人心承受不了,又何苦嘔心瀝血、熬乾眼淚、百轉千回的去找尋,減輕財、權、色帶給所有人的重負呢?

清風吹走了夕陽,天陰得像鉛塊。我彎腰拾起一片鞋間的落葉,就聽得嘎嘎刺耳的剎車聲。我本能恐懼地跳進了綠化帶,碰掉了許多花瓣,正想罵這人開車咋這麼冒失,但見一身休閑裝的英俊小伙大步向我走來,連聲說:「林姨,是我是我!我開車技術挺好,你別緊張。我看背影像你,就來了個急剎車。」

他猶豫片刻,直直地站在我面前,左右望望說:「我家的事就全拜託你了!也不知我媽請的幾個律師怎麼就搞不定那案子,有時錯誤地送達通知,要麼又判我媽全輸,拉鋸戰幾年了,因此我老婆沒有耐心……」說著咬咬嘴唇,皺著眉。

我打斷他說:「你看那些沒房產的不也過得挺好嗎?不過人家都有相同的價值觀,共同的目標追求。」

他說:「是的,這是要有更高精神境界的人方可做到,可我那口子身邊的圈子,還有現實的大背景基本就是婚姻與財產畫等號。要求她鶴立雞群,難啊!」

他頓了頓,又說:「林姨,你看那位常跟你一起K歌的男士吧,人家也是省電視台一個欄目的主持人,能力長相都不錯。但干那行的能有多少錢?可他已是嬌嬌的第三任丈夫,正面臨離婚的困擾,連嬌嬌跟她前夫生的兒子都嘲笑他:『以為我媽是你得到的金美人、玉美人吧?她身上的惡習、貪慾會累死你、氣死你的……』

「我覺得我的蘭萍刀子嘴豆腐心,還不至不可救藥。求求你英雄救婚,一個正派男人,是不想把時間心思花在家庭內耗上的……我媽文化低,能走到今天也很不容易,連我都不知這些亂麻一般的關係該如何理清,你就幫幫我們家吧!」說著滿眼期待、憂鬱地仰望我。

我說:「我儘力吧……」便揮手示意他離開。

晚上六點半,我約上說客表妹到玉林茶樓同華姐面談。

包間里光線迷濛,茶水熱氣騰騰。我們坐定,沒多寒暄,就聽說客單刀直入地說:「請把你幾場官司輸的原因詳細說清楚。」她提問時沒有微笑,嚴肅而冷峻。

華姐一是將責任推給律師,因案子太多不敬業,因為輸贏都吃糖,所以拿錢不辦事;二說她亡夫的兒女們不認可她這個繼母,用盡手段想篡改遺囑,使案子無法執行等等。

我問:「官司屬民間糾紛,應該不複雜,裁判起來不很難,你會不會對律師隱瞞了什麼?」

華姐眼睛紅紅的,並不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說客問:「你說繼子他們想篡改遺囑,在文字上、手印上做手腳,有證據嗎?真假是要經過法院或公安鑒定的,若你拿出來的文件是真的,律師咋會輸呢?」

冷場了一陣,氣氛凝重。等了一會,表妹又問:「你那些財產的來歷都合法嗎?兩家的爭議到底在哪?」

這時華姐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我第一任丈夫病死時,大女兒上初三,兒子上初一。我每月幾十元工資,根本無力招架,便選擇辭職做生意。

「那時,我看青年路幾條街大棚車似的擺攤,賣廣貨、賣走私舊服裝、手錶、牛仔褲,綿延得望不到頭。科甲巷、草市街等地的高級進口時裝店一家挨著一家,生意火爆。還有那些賣吼貨、跳樓貨的,把春熙路一帶包圍得水泄不通。至於那些拿在手上、站在街邊見城管就跑的賣貨者,更不在話下……

「那時候餐飲卻很少,於是我想到了一個商機:這些守攤人中午都要吃飯吧?他們走不開,那年頭沒有外賣送餐,微信點餐更是沒影兒的事!我就在家裡起早貪黑,僱人做好簡單的飯菜,裝好飯盒,買了幾輛三輪車,請人給攤位上送餐。最高的3塊錢一盒,最低一塊五一盒,一年下來就完成了原始積累,買了兩處小房子,在人民公園附近。」

「本來生意熱火朝天,順利薄利多銷地擴展著。我弟弟下崗,我媽三番五次叫我幫他,使他有事做,勤快起來,結上婚。他被我安排同其他人一起蹬車,送飯到各商場各攤位。兩個月下來,他見我掙錢多,心裡不平衡,一次次逼我加工資。其實那時一盒飯貴的也就賺七八毛錢,便宜的也就賺三五毛錢。我實在滿足不了弟弟的無理要求,這樣他就多次在送飯時煽動師傅們臨時強行要送一盒加兩毛,不加就不送。

「接下來他要價越來越高,叫我基本沒有利潤。我被迫辭退他,他卻不走,還挑動三輪車司機罷工。當時我氣得哭都哭不出來,為了遵守協議,只好臨時高價僱人送餐,然而我弟弟卻揮動鋼筋打罵敢於來送餐的新師傅,讓那些飯菜在毒日頭下曬餿,還高興地把那一車車飯盒給我倒掉……

「你們想,干這行的人那麼多,競爭越來越白熱化,再加上我弟弟的阻撓。我一個單身女人,打不過他,罵不過他,只好關門歇業,還賠償了違約損失。」她在回憶往事時淚如雨下,泣不成聲。人性的惡在敘述中昭然若揭。

我給哭成淚人的華姐遞上紙巾和茶水,拍拍她的頭和肩,使她的肩膀不再因抽泣而聳動。

說客似笑非笑地點起一支煙,翹起二郎腿問:「那你又咋跟童家扯上官司的呢?」

三人都沉默,我拿起暖瓶給大家杯子里續水,佯作輕鬆地打破很硬的談話:「不要緊,大家都是女人,會理解你的。你要不把真相說明,我們怎麼幫得了你?國外之所以那些鐵案、死案能鹹魚翻身,都是要當事人向律師交底的,否則再高明的律師也找不出勝訴的可能和機會。」

沉默不久,華姐猶豫了片刻,鼓起勇氣開了口:「我覺得自己獨立奮鬥艱難。兒女成績又不佳,技校、大專都得交高價,我做買衣賣鞋子的生意不僅虧了本,甚至債台高築。有一個朋友對我說:『選個好人嫁了吧!有個老紅軍剛死了妻子,兒女雖多,卻都大了。他十二歲參加紅軍,文化不高,資格很老,人也精明,單位上大家都得禮讓他幾分,地位正處級,很想找個配偶。不過那姓童的沒有情調,典型的北方老土,但很愛家。你願不願和他以偶然的形式見一面?』

「我聽後沒太猶豫便答應了。朋友在老童不知情的情形下假意帶他出來散心,我也精心打扮了自己,時髦、漂亮、性感。朋友假裝在公園假山旁很高興地遇到我,並將我倆做了介紹,我看他見到我兩眼放光,離開時一步三回頭地望我。

「我覺得他比實際年齡顯老,且不好看。思量再三,覺得他只要能改變我眼下的窘境,替我還債,那就嫁了他吧!當然我對自己征服他是信心滿滿的。

「果然朋友反饋的信息是那人很喜歡我,他說姓童的邊走邊自言自語:『這女人比我死去那口子好看多了!很有風韻,假如她是單身該多好啊!』

「朋友道:『你有權有勢,當初咋不找個好看的女人呢?』

「老童說:『嗨!我們那時打仗,腦袋掖在褲腰帶上,能講給你一個女人已經不錯了,哪裡有的挑……就這麼胡里八塗、窩窩囊囊、湊湊合合生兒養女將就一輩子,若不怕犯錯誤,何嘗不想嘗一口洋派女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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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事情要動真格時,我也有過遲疑和搖擺。朋友勸道:『這支股票還是有潛力的!你也半老徐娘,還拖著債務和油瓶,又非初婚,還是正視現實的好。趁著他新近喪偶,對你興味正濃,錯過了這站,下一站就很難說了。魚和熊掌難以兼得!』

「我沒太多考慮,送了朋友兩條中華、兩瓶茅台,就在朋友安排下,也在老童的請求下,和他到賓館開房。那一夜我讓他銷魂盪魄,充分享受了情慾、肉慾的快樂。

「他把豐滿性感的我比作楊貴妃,說他原配消瘦乾癟,卻不是趙飛燕。原來『協調的夫妻生活滋味比蜜甜』此言不虛!

「賓館的兩個良宵使老童迷醉,我推說家裡有事,欲擒故縱地離開了他。第二天晚上七點半,老童就打電話問:『喂,小華,我愛你!你若願意,我們就立刻結婚,我等不及。若不願意,咱就一拍兩散,各自另找。』頓了一會兒,他又說,『我老戰友也給我物色了一個。』

「我冷笑地打斷他:『你喪偶不到兩月,就要續弦,不怕世人罵你,恥笑你,不怕兒女說母親屍骨未寒你就急著找新歡?想想你的戰友和孩子會同意嗎!再說我也得同兩個兒女說明這事吧!』

「老童急不可耐地高聲道:『我的子女工作婚姻都已安排妥帖,最小的啞巴幺兒也由美專畢業,工作已落實,婚姻嘛,則是以後的事……』」

「『可是我比你小十九歲,那,那,那我嫁給你有什麼好處?』

「我們都沉默了好久,他才聲音低沉沙啞地說:『只要我活著,你也讓我夜夜滿意舒服,我會為你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和財富的。如果我死了,撫恤金全部給你,部分房產也會給你。』接著又說:『媽的,這叫婚姻還是談生意!』」

「我說:『婚姻本就是財產再分配嘛!』

「他打斷我:『你要是同意明後天我們就結婚,不同意就拉倒!我軍人出身,不喜歡拖泥帶水。』」

「我在他子女極度不滿的情況下同他成婚。他級別不高,資歷頗深,屬實權派准高幹。他喜歡射門球,那把年紀還慾望超強,那時我若要求得不到滿足,就常用性懲罰逼他就範。

「他給我搞到幾十條線路的經營權,除幾條我們自己經營外,其餘線路全部出租,收入很可觀。儘管錢不少掙,但我倆的矛盾也不少。」

說客插嘴,冷冷地翹著蘭花指問:「比如說?」

華姐囁嚅道:「老童常把工資的一半交給大兒媳照應弟妹,尤其是小啞巴。第二,他生活習慣極糟,吃飯要把飯菜擀到碗里,蹲到地上或門檻上吃,跟狗一樣,且吃相極其醜陋難看。我要求他好好坐到桌上吃,改掉陋習,他說:『咱北方農村都這樣,改什麼改?』三,一件衣服要穿個一周十天都不洗,很不講衛生。飯前便後不洗手,洗澡更少。四,一套好衣服穿他身上就像借來的,穿上不服帖,更不自在。越好的衣服他穿上越難看!他還常嘲笑我窮講究,所以我基本不參加他和他親戚、戰友的聚會,也不要他和我的親友一起玩牌吃飯。五,他的子女常因買房、生孩子等問題向他要錢,他總把工資福利的一部分拿給他們。我和他鬧,他說:『你已經從經營班車,出租線路上收入不少了,且不分給孩子們,你還要計較什麼?』

「就這樣吵吵鬧鬧過了十一年,結婚七年他就中過風,搶救回來後半身不遂,坐了一段時間輪椅,後來因肺心病死了。他兒子不肯執行遺囑,霸佔屬於我的房產,不許我埋葬他們父親,還請一幫無賴住在那套房子里,那可是一百九十平米的房子哦!」說畢,眼神焦灼、複雜的凝視說客。

我和說客對視良久,都一致地想:問題絕非她所說那麼簡單,一定裡面有許多不可告人的隱情。

說客咕嘟嘟地喝乾了茶水,嚼了幾塊曲奇餅乾,點起一支煙,吸了幾口,夾在指尖,冷冷地說:「我的條件也簡單,我是要掙錢供國外女兒上學的,你的官司材料我已基本閱覽,律師是履職盡了力的,我問你,你跟你繼子們直接交流過嗎?」

華姐說:「根本無法交流,他長子比我小八九歲,是在戰火中長大的,還威脅若不按他們的要求,要我交出許多沒有的利潤和房產,就會殺了我全家……我好像常見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最近總在我家附近轉悠,因此很恐慌。」

說客打斷華姐的敘述:「基本情況我已判斷過,八九不離十,此人既理性也非理性,恐怕紅黑兩道都沾。」

華姐聽了目光驚訝,嘴巴張得老大,心想說客真不簡單。

說客又說:「咱有言在先,我跟表姐不同,我不是做慈善公益的,我開出的時間三個月,工資三萬元,可以把你要的拿回來。當然我要去與對方談判,該適當妥協讓步的你得遵守協議。我堅信你沒有全部說真話,如果你不做適當的讓步,那很可能你雞飛蛋打。這期間我完不成任務,我將分文不取。你若同意,就請把幾場官司輸贏的資料統統給我,你繼子的地址姓名也給我。還有,你先得交定金一萬,不同意我立即走人,從此我的表姐不參與。」

華姐滿口答應,表示一定配合,還說事成後另加獎金給說客。

我在一邊,心說:「阿彌陀佛,拜拜!」

說客按華姐提供的地址找到了童老大的家。他賢淑、溫雅、端莊的妻子問明了說客的身份和來意,說客也將調節她家矛盾的意圖和身份表明。那女人一聲憂嘆,說:「難啊難!你不知道,那女人好生厲害,手段了得,不好打交道啊!既然你好心接了這差事,先在這喝會茶,我打電話把老大喊回來。」

客廳寬敞明亮,樸素大方,牆上掛著他們父母子女的全家福。說客仔細端詳了鏡框中的每個人,尤其是老爺子和童老大。牆上還有一組他們父親坐輪椅以及健康時和戰友們一起射門球的照片,和孫輩們嬉戲的合影。老人並不像林華說的那麼糟糕,他也有時穿中山裝,有時穿夾克衫,還有幾張開會時穿西裝及夏天穿襯衫打領帶的照片……

牆角書架上擺著門球、象棋、軍棋,還有一張老人死不瞑目的可怕遺像。旁邊精美的水晶匣里陳列著老爺子立戰功的勳章,還有許多刊登老爺子年輕時輾轉戰場立功的發黃報紙,存放在影集本里。

說客看著眼前這一切,展開了想像的翅膀,也想到生老病死,也想到十二歲的小少年,以一張白紙的心為吃飽飯而參軍,再重傷復活、從死人堆里滾爬到和平勝利,有了後來的一切,繼而又留下來家族不和的官司。也許,他在創造財富的生前,未曾料到過吧。

十一

一陣響動,一個大嗓門、中等個的中年男人大步跨進客廳。不等妻子介紹,就對說客慍怒道:「是你找我嗎?」

說客久經沙場,一點頭,一微笑,漂亮的眼睛直視對方一秒鐘,童老大就溫和了許多。

「我是你繼母請來的,我們可以談談嗎?」她注視著童老大的眼光:「不要先入為主嘛,或者我這種職業能幫到你們也未可知!起碼你也該給我一個洞察人心、檢驗判斷力的機會,好不?」說著拋給對方一個鮮艷、丰韻的笑容。

童老大妻子柔聲對丈夫說:「別影響孩子學習,你們到外面找個地方聊吧?」

二人先後在茶樓包間坐定,童老大要了茶,也要了面,抬下巴問說客:「你要不要也來一碗?」

「我吃過晚飯了,你自便吧。」說客說。

「你認識我繼母多久了?」童老大問。

「半天,也就是剛才。」說客道。

「你對我家的事知道多少?你知道我是幹啥的?」他又問,「另外,你對她的印象及所說的話相信多少?」他夾著面卻目光炯炯、面露嘲諷地哼哼著。

「別的不說,她和我表姐是心理諮詢班的同學,我不想從別人的眼睛和言語里看人、看事。做我這行的,更相信自己的觀感。你繼母年輕時精明能幹、厲害,會哭會笑會演戲。儘管文化不高,就這幾招,足使臭男人們丟盔卸甲、俯首稱臣。我也聽說你在道上混,盜亦有道,我們還是就事論事,我更願從你這洞明問題的癥結和真相,想來不至像捕捉引力波那麼難吧?」說完說客端起茶一飲而盡,熟練地接過童老大點過的熊貓煙。

十二

「我兄妹五個對老爸這場婚姻從來就不看好,從開始就認為他是被人玩圈子套了,那是陰謀狡黠的產品——你不要錯以為我們反對父親再婚,他有人照應,起碼能使我們安心、放心。

「我媽七七不久,繼母便託人花錢到紅軍院找有沒有喪偶者想續弦的。很快那人就打聽到我爸喪偶,又得知他任職處長,接著就一輪又一輪展開攻勢。男人嘛!像我爸那樣的土八路,怎經得住那女人床笫之歡的引誘、甜言蜜語加肢體動作的魅惑?很快,我爸就拜倒石榴裙了。戰友、同事都勸不動。

「為了那女人的饕餮胃口,我爸差點遭受經濟處分。給她辦公路經營許可證、線路牌、買大巴,不惜把幾十年的積蓄全部花上,連我媽的撫恤金也搭進去,還借了親友許多債。在我舅舅的干預下,這裡邊的投資和收入必須要我代表兄妹們插手參與並還上。因此,我們也算投資了幾十萬,我舅舅出來主持公道,要求把我媽和我們兄妹們出的那一部分必須作為股份,讓我們至少有權享受45%到50%的股權。

「在輿論的壓力下,我爸和繼母都是簽字答應了的。後來那女人私下買通有關人士,將其修改、撕毀,還偷偷把買的車、房,在父親生病時用父親的身份證,在老爺子完全不知情的重病下,改成她一個人的名字。這些都有案可查。更可恨的是,她常毆打我坐輪椅的父親,還偽造我父親死亡的證明書,才辦成了上述改名改證的事情。

「同時她常在我兄妹不知情的情況下,為避耳目,不停地給父親轉院。待我們見到老人時,經常都被打得鼻青臉腫。我一再追問,我父親才說是林華打的,病友們也證實了老爸挨打、挨罵、挨餓的情形。我當時就氣得想殺了這老婊子,被醫生、妻子勸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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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父親病情加重。他想把我們兄妹叫到一起立下遺囑,說原來公路經營的線路牌和運輸客源的車子改為收入50%歸子女們共有,由大媳婦掌管分配給弟妹們。交通廳這套房子,是他的工齡和戰齡交了少量私款買的,這套房子林華只能佔六分之一,其餘所有權都歸我們兄妹。

「然而不幾天,我父親就死了。據醫生和病友們證明,父親當時正戴著氧氣罩、輸著液,繼母來了走後,氧氣罩和吊針都掉落了。我們懷疑是她搞鬼把氧氣管和輸液管扯掉的,然而,苦於那年頭沒有監控……」

說到這,這個在道上混的八尺男兒,也嗚嗚哭得跟孩子一樣。

他推開說客遞到手上的紙巾,連聲喊:「我悔啊!我悔啊!我為什麼沒把老爸接到我自己的家!」

等他哭完,說客撣掉長長的煙灰,氣憤地問:「為啥當時不請護工呢?」

「請啦!每次請不到兩天,就被林華以各種借口辭退了。後來我們等到一間高幹病房空出來,因為父親是十三級,有權住進去,這樣的病房設施齊全。

「我們決定兄妹輪流照應。林華堅決反對,說我們中女兒、媳婦給老爸洗擦身子不便,說我們兒子動作又粗魯……總之都不對。父親在不停的爭吵中沙啞著聲音說:『就順了你林阿姨吧。』」

十四

過了幾天,說客打電話悻悻地問我:「姐,你了解林華深嗎?」

「不,只一起K過歌、吃過飯、聊過天。她覺得我聰明過人,善於辦事,便向我訴說委屈、不幸和痛苦,求我設法找一條路,幫她解套。其餘的就是你的事,與我何干?不就是你掙錢,她解套,如此而已?」我說。

表妹習慣性的冷笑,收了線。

星期一,我開完晨會,發完傳真。說客推門站到我辦公桌前,悠閑自得的笑道:「路過這裡,順便進來給你彙報一下,隨著案子進入縱深,我運動了各方關係,找到了多方律師,現在要莊嚴地宣告共產黨的名言——『凡事就怕認真』是多麼正確!

「從童老大兄妹蛛絲馬跡的信息,而童老大又好賭成性,雖質疑遺囑有假,又明知公安鑒定遺囑簽字、指紋不對,卻無暇全心全意地調查。我於是用上張騫出使西域長征的耐心、麥哲倫哥倫布的勇氣和好奇,調查出事實的真相,測試出貪慾、壞惡的深淺大小。哈哈!你不是對人性複雜很感興趣的嗎?請等我給你意外的驚嘆號吧!」說畢甩門而去。

我想:你也是同類人,以子之矛,對彼之盾,打個平手或者全贏,也許正好。

十五

家族中秋飯局後,說客邀我去兜風。車至郊外,她一連抱怨地說個不停:「這件事我不想管了。」

我故作驚詫的問:「又哪股筋不對啦?人家的事不管就不管嘛!」

她見我無動於衷,又解嘲道「這女人聰明不夠,愚蠢有餘。小錢大錢都要,唯獨可以不要臉!」

我說:「你可以搞定童老大嗎?能擺平他們兄妹所有人嗎?」

她面露喜色,說:「凡律師辦不到的,我都能搞定,並讓童老大願與我對話!」

「是因為你漂亮、會說話,是嗎?」我問。

「會說是我們這行必備的素質,還要掌握雙方的優劣、對錯、強弱、是非知識,了解東風和西風誰壓倒誰、壓的理由何在?然後從不平等、不平衡、力量懸殊中找出法律以外的情感、道義、道德、利害、後果等方式與策略,去說服雙方使大家願意配合妥協、適度讓步,以達成基本訴求。

「林華的訴求是收回那套大房子,叫他們全部撤出去。林華問我:『童家兄妹同意不?』你知道她看我的眼睛直勾勾的,彷彿眼珠都要掉出來!

「我說那是需要條件的。『條件只要合理就行!』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幽怨地說。

「我說:『只要你像個媽媽,看在亡夫的份上,溫良些,厚道些,其實他們兄妹是很好說話的,但你一定得聽我安排,事情就已基本成功了大半。』

「林華聽後滿臉笑成一朵花,口稱:『我一定照你說的做!』說著從LV包里掏出一條大中華送我。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她先前另一位女律師打來的。那律師聽她講述了我辦案的效率,就爽快道:『既然這位姐姐如此神勇,我願把你給我的6000元律師費退出一半,你可以拿去獎給那位姐姐!』

「林華和我並肩坐著,這電話本就聽得很清楚,她因為興奮,又叫那律師親自對我表達了此意,以示敬重。可是,你想不到,她有時的摳門、吝嗇會把你氣死!」

我道:「比如說?」

她道:「天熱得汗濕透了衣衫,她會只給自己買一瓶礦泉水。我來回奔波跟各方打交道,隨時向她講明進展及遇到的難題。我說餓了,讓我們去吃碗面吧?她會給自己買一碗大份的肉多的炸醬麵,給我買一碗小碗的純素的面等等……」說客咬唇說。

十六

汽車在高速路上賓士,偶爾有廣告或綠化帶的顏色闖來,方使這單調不那麼叫人疲憊。

童老大開車很野,說客常伸手伸腿示意他減速。他則滿不在乎,俏皮的一笑,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萬事由命不由人!~」

開到鄉野路上,他會高聲不知是秦腔還是信天游的吼上幾嗓子……

到了河邊茶館,他問說客:「小林姐,要釣魚嗎?你等等,我去租魚竿咯?」

「不!不釣魚,喝喝茶。我今天要和你談實質性的問題,因為話題不輕鬆,所以要選個輕鬆的地方。」說客說。

沉默一小會兒,童老大不再嬉皮笑臉,嚴肅道:「問吧!我不會隱瞞任何事情的。這娘們兒害死我爸,又折磨我們,房子、票子是這財迷的心病,我們不能便宜這惡婦!」

接著又說:「你雖說是她請來的,但憑直覺,我還是相信你有職業操守的,對吧?」

說客醞釀一陣情緒,凝視對方道:「四次開庭,相互兩次沒有輸贏,兩次不接受庭外和解,現在連中院都判不下來。每次對簿公堂,似乎都證據不足,原因何在?」

「作假!」童老大咬牙切齒地說。

「法律講證據不講感情,你不能意氣用事、胡亂想像,對不?」說客似笑非笑的回應。

「是的,直接證據沒有,但林華兩次拿出我老爸的遺囑,包括公證書、指紋和簽字,都被司法鑒定為假的!」童老大滿面怒容的喊。

「你確定你沒在有關人或鑒定書上做手腳?」說客嚴肅道。

「我敢嗎?那是司法、公安比對我老爸的檔案和在有關文件上的簽字、手印判定的。」老大目光里冒出火焰,五官挪移的說:「林華拿出的是我爸去世前五十天背著我們大家立的,遺囑上寫著所有線路牌的收入4%給五兄妹,而老爸在生病被虐待後親口無數次強調的是50%歸五子女!」

「是的,她拿出的證據有假,可是你們真假都沒有,還有別的路嗎?想想,你爸會否把真遺囑藏在誰那兒?」說客無意識地問。

十七

太陽西斜,午後的光線時明時暗,殘桂猶香,落葉在風中跳舞。河水泛起泡沫,渾濁的緩緩流淌——猶如當下的時光。

不知哪裡幾朵小碎花落到童老大肩上、腿上,他忽的一拍大腿站起來,自言自語:「有了!有了!當我們從太平間出來,路過醫生辦公室的時候,聽裡面那位張醫生正和同事們笑著講:『哎呀呀!這老爺子才轉到我院十天就去了,好在他夠精明,五天前我查房時就聽護士們講,那幾個人是老爺子請來的律師、朋友,要給他作證立下遺囑什麼的……』

「我們當時只顧著生氣,想怎樣找到證明,替冤死的老爸報仇。想來想去,就想出把活著的繼母與死去的父親都弄成遺像,一同用紙錢、香燭祭拜,以此詛咒繼母。唉!居然把這麼重要的細節忽略了!」他捶胸頓足,扭動手指,咒罵自己。

「這是一條重要線索,我請律師去調查一下,一要看原醫護人員的崗位是否流動,另外還看別人願不願意講出原來的實情。」說客說,「物是人非,五年過去了,不知道當年的醫護人員對與己無關的事,怕不怕弄成擾亂生活的是非,給自己添麻煩,因此拒絕調查……」

分手後,童老大問遍了老爸的熟人和朋友,大家都說不知道遺囑這檔事,只有一個人提供了一條線索,叫他去找當年給他父親繼母牽線的那個皮條客——綽號「君子好逑」。

童老大把別人的建議告訴了說客,說客說,她已去了那家醫院,別人說當年的張醫生已經退休了,護士也已調往不知哪一家醫院。說客也通過衛生局和退休辦,還好,最終輾轉找到那些人。他們都記不太清,但知道有人到病房給老爺子辦理不知是遺囑還是公正的情形,詳情則不清楚。

十八

線索又彎曲的斷了。

說客關門謝客,獨坐家中思考。她把接手案子前前後後及到房產管理處、醫院、工商局、公路局及同林華、同繼子的各種情況逐一梳理。她還運用金融系統的關係,查到林華在各地開的賬戶大約存款有六七百萬,身份證是名同字不同。

在那年月,這樣的數額絕對是巨款。而她不上班,靠出租線路牌及輛大巴運客,如按老爺子的分配原則,50%給子女,林華的收入勢必銳減。在利益面前,她會否鋌而走險,做假遺囑?想必是可能的!那麼通過誰做?怎麼做的?據一名護士說,她看見老爺子親手用複寫紙在小桌板上寫的。那麼至少有幾份吧?為什麼他的兒女們一份都沒有呢?那兩份或三份會存放在何處?

說客把這些疑問說給童老大。不想,童老大卻輕嘆一聲:「你也別太為難。我們對錢已無所謂,只是恨那老娼婦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摧殘、作踐我老爹!你知道我老爹死的時候,眼睛怎麼都閉不上!這口氣出不了,我就同她耗著!她因虧心事做得太多,非常怕我,她兒女根本不敢跟我們照面!即使她錢再多,後半生也休想安寧!」

說客聽後,不以為然。個性、職業、掙錢等多種情緒乾柴一樣燃燒並扇旺,不但不肯偃旗息鼓,好奇、探索、智斗或一絲正義,通通被調動起來。她要不遺餘力、窮其手段、不!還要拿出太陽擠出厚密烏雲的力,去尋出那隱秘、折斷但卻絕對應該存在的線索。

小說:現代說客

十九

說客把從業多年認識的、各事務所的頭面人物請來吃飯,請他們幫忙尋覓有沒有哪位律師或公證處曾在五年前給一個垂危的老人辦理過遺囑或公證。另外她還到安康醫院查到老人辦遺囑前申請鑒定神志是否清醒的病案。

一周過去了,十天過去了,離約定協調好雙方共識的時間不到二十天了。要是拿不到真正的遺囑,那女人是絕不會讓出利益和解的,那麼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將泡湯!

我的表妹——說客焦灼、煩躁、衝動的不斷打電話跟我嘮叨、抱怨。我無奈道:「我也想不到她給我陳述的事情跟真實反差太大。那你就放棄不幹、不掙這筆錢,權當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得了!」

桌上的孤燈因她的打擾暗弱不明,猶如我此刻的心情。唉!看透一個人,測出一顆心,多難啊!

於是發一段私信給她:有些真相永遠查不清,有些事件永遠弄不明。錢這樣好掙,人家會求你嗎?歲月不待人,自己斟酌吧!

五天過去了,林華催逼說客,若是再辦不下來,要她退還一萬元定金,包括她送給說客的幾條中華煙款。

說客把這些話轉告童老大,他聳聳肩、皺皺鼻子,嘲諷道:「怎麼樣?領教到我繼母的厲害和摳門了吧?」

說客在小工作室整理卷宗,明知遺囑作假,卻因沒有證據彼此僵持不下。她想:這貪婪淺薄、不知利害的女人,倘無高人指點,根本玩不轉,連道上的童老大都拿她無轍!這已不是一套房子的問題,她違背良知、霸佔老人的所有財產,童老大妻子給說客看的收據——她公爹死前十年內,他們兄妹投資那麼多,卻只收到四萬多元利潤。五年後,父親死後分文皆無……

二十

深夜,十一點。

說客結束了和留學海外女兒的電話,正為下年的學費發愁。煙一支支的抽,灰撣落一地。胡亂翻起偵破小說,桌上的手機震動,燈一次次亮起,她這才慌忙把視線從書上移開,拿起手機:「喂?您好?」

那邊是一個聲音興奮的男聲:「我查到X事務所有位律師曾在五年前給一個老人免費辦過一樁案子!因為老頭沒錢,所有收入包括工資都被他老婆控制,那人說:『唉!這人也夠慘的!』那家事務所的副所長你應該一起喝過酒,去找找他幫忙,或許會有一線希望!」

第二天,說客打扮的時髦靚麗,順利找到X事務所。不巧的是,副所長出差了。

說客在電話里說明情況,且用上女人味的嬌嗔滴嗲,副所長即令手下人去查哪位律師辦過此案。太意外的是,那律師在幾年前因車禍去世了……

說客在一陣平靜的絕望後,請副所長找人查一下他留下的卷宗,看裡面有沒有存檔。

大家手上案子都很忙,每個案子都是錢,誰願干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呢?

說客思考一會兒,又請求副所長幫她找一個在事務所實習的學生,她願意付五百元的辛苦費做報酬。

有貨幣提醒,皇天就不負苦心人了,經過了三天翻找,終於找到了一份有三個人簽名見證的遺囑!其中一個就是介紹林華與童老爺子結婚的於公平老頭,可是為什麼他不肯站出來正義執言?聽說童家兄妹幾次找過他,甚至對簿公堂,他還堅持站在林華一邊。

利益是測試人性的試紙,說客拿到了尚方寶劍,直奔皮條客於老頭家。

二十一

說客從虛掩的門縫進去,徑直走向於老頭,打了個招呼。於老頭很詫異,覺得她夜晚突訪,一定有些不妙。因為說客在林華介紹的一次約會上,他們是見過的。

說客喝著於老頭手有點抖的沏的茶,單刀直入地問:「你和林華是啥關係?」

「朋友啊!」他故作輕鬆地說。

「哼,恐怕不那麼簡單吧?」說客緊逼。

「別繞彎,你找我幹什麼?」於老頭不耐煩,眼睛卻色色地看著說客。

說客刺耳道:「你既當婊子,又立牌坊,既當遺囑見證人,又幫林華製作假遺囑,還當庭作偽證……」說客輕蔑地笑著說。

「你你你,血口噴人!我可以告你!」於老頭怒道。

「嘿嘿嘿!」說客甩出一張名片,手指上面的名字問他:「認識或聽說過這個人嗎——女波洛?」

「不知道,沒聽過。」於老頭用鼻子冷哼。

「現在你該知道了,這就是我。我無事不登三寶殿,沒有定海神針不會驚動龍王,你得了林華多少錢,坑人家姓童的一家?你竟敢造假遺囑,撕毀真遺囑,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心安理得地喪天良!」說客不溫不火,擲地有聲,目光如刀地瞪著於老頭說。

「法律講證據吧,不是編小說……」於老頭聽了上述話,已有幾分強弩之末的態勢,但仍心存僥倖,抽動嘴角低語。

「我已把兩份遺囑做了司法鑒定,假遺囑就是把線路牌的收入4%給童家子女,是你冒牌簽的字;真遺囑50%給童家兄妹,手印和書寫都是童老爺子的親筆。作偽證犯法,你不會不懂吧?你知道林華有七八百萬存款,這錢來路正嗎?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一定得贓款不少吧?」說客又說。

這老江湖、滾刀肉聽到這,有些緊張冒虛汗。

「你這樣做對得起老童嗎?童家子女那麼信任你,你卻吃了原告吃被告!」說客生氣地翹起二郎腿,指尖夾著香煙,憤怒地睫毛抖動,嘴角還是浮出職業性的嘲諷。

於老頭也點起一支煙,吐出一個個大小不等的煙圈,半閉著眼睛,半晌開口道:「說實話,林華用線路牌和客運賺了多少錢,我確實不曉得。但她在錢上一定做了手腳,隱瞞了童家,我相信。可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本就跟老童沒什麼交情,不過受林華委託,幫她到紅軍院找對象,做個好心的月下老而已。」

二十二

說客從包里拿出自帶的茶水,抿了抿,托在手心,正色道:「閑言少敘,要想不捲入這場是非官司,你的態度很重要。要擺平雙方的利益,必須讓林華妥協、讓步,那就是她吃魚吐刺,不但給童家補償,還要把非法佔有拿出來。否則讓童老大知道全部真相,林華將損失慘重,你也將遭遇起訴,甚至坐牢。」說客說完夾起公文包,起身佯裝要走的樣子。

於老頭伸手攔住說客說:「請等等,我、我真沒拿她什麼錢!」

「那你這般賣命……」

於老頭不等說客說完,不好意思地低頭說:「我和林華是情人關係。我老婆活著,她是我的地下情人,我老婆死了,她便是我的公開情人。我幫她,是喜歡她的豐滿和床上功夫了得。現在老童已去,也不在乎當了多少年王八……」於老頭有幾分得意地笑。

「那你倆咋又不結婚呢?」說客問。

「哼!那女人既盪又愛錢,我這點死工資豈能滿足她的胃口?我替她做這些,她就獎勵我兩個月不間斷的共枕銷魂。我這人沒出息,就好這一口,授她以柄,被她操縱。」於老頭又羞愧又懊悔地說。

「你分文沒要?」說客目光如炬地望著他問。

「要!要了兩萬元,還……還有一套兩千元的西裝、一件皮夾克、一雙老人頭皮鞋……」於老頭低著頭,難為情地說。

「為這點毛毛雨利益,你這樣做不值吧?」說客笑出聲來。

「唉!男人怕女人哭,她哭著說她月月虧損,還得給童家兄妹錢,我心就軟了。」

二十三

午夜小區里一聲兩聲小狗的吠叫,使周圍更顯安靜。林華兩次在此時打電話問說客:「你談判的進展如何?你若不行,就按協議退定金,我好另請高明。」

說客不耐煩地要她放心,還提醒道:「只要你還懂遵守原則,懂得談判的意義何在就好。」

於老頭聽到這些,眉頭緊皺,心裡罵道:「這婆娘除了錢就是騷,睡在棺材裡都死要錢!面對這樣不懂事、不知得失進退,要錢不要臉的主,你能拿她咋辦?」

說客調了調檯燈的角度問:「你都聽到了?有什麼想法?」

「我聽你的。」於老頭說。

「那好!第一,你不要再動邪念,被肉慾引誘,她現在已另選到新歡——退休飛行員。第二,你若不願這把年紀被起訴、受制裁,就請按我說的做,不要再扮演她的黑高參,繼續為虎作倀。她若一意孤行,不願讓步,童家人已有了證據,一切由他們直接博弈,你我都退出不管。」

「不不不,我再也不願捲入這場貨幣戰爭了!」於老頭輕捶桌子說。

「那麼你保持沉默,什麼都別透露,包括我來找你。林華這人做事卑鄙不光彩,既不敢告訴律師真相,也找不到更好的高參。若她知利害,願讓利,安撫童家兄妹的工作由我去做,但必須那女人拿出一定的財產資金做補償,否則她將一敗塗地、雞飛蛋打。

「機關算盡者終究只有王熙鳳的下場,我聽說她在童老爺子死的當天一腳踩進公交車的介面處,大腿險些被絞斷,客運車出事兩次,賠了幾百萬,要不她早就是千萬富婆了。是不是報應,老天說了算!我希望你正義執言,希望你在關鍵的時候,承認真遺囑上的簽名是你,這樣我就不舉報你做假遺囑的罪惡,且算今晚的交易吧!給你五分鐘考慮,答應不答應權力在你。證據確鑿,失衡的天平、遲到的真相都將浮出水面。」

說客說完悠閑地抽著煙,用視線掃視著室內的陳設,佯裝不看他,只見牆上一副字畫映入視線——「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玻璃板下壓著「做好人,做好事,誠信認真」,說客念著,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二十四

說客帶著林華開車前往郊外的度假村,一路上先是扯些無聊的閑話。

紅燈間,林華突然問:「你要帶我去哪兒?我跟你走,齊老師和我兒子是知道的……」

說客冷笑地白她一眼,心想:「你這把年紀,還以為有人要綁架你,真是做賊人防賊人啊!」

過了幾分鐘,林華見說客不理睬,車也離城越來越遠,便焦躁地喊:「我要下車!我要下車!」

說客終於按捺不住吼道:「林華,你究竟做了多少虧心事?沒有風吹草動都怕成這樣子!我姐是名人,我綁架你一個老太婆值嗎?」

說完又皮笑肉不笑地把壞情緒壓下去,說:「你昨晚沒睡好吧?」接著一轟油門,車在鄉間公路上飛奔了二十分鐘,到度假村才停下。

林華慢吞吞,左顧右盼地跟在說客後面。說客喊:「快點!」

她們要了個包間,說客叫服務生拿來茶和兩份早點,自己悠悠地吃,又說:「林華姐,你也吃哦!」

林華警惕地望望四周,目不轉睛地看著服務生是不是從同一個暖瓶里倒的茶水,以及另一個人端來的早點是不是放在同一個大盤裡。她看了看包子和小蛋糕,略微抿了一小口茶,沒有吃早點的興緻。

說客挑釁地說:「林華姐,你不喝不吃,是怕不衛生還是怕人下毒?我這人好吃怕餓,就不客氣了,你不吃我且吃了。」說罷拿過林華那份一陣大嚼。

眼看說客把自己那一份也吃光,林華叫來服務生,給自己重上一份。說客想:只有一個心底陰暗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她完全不符合社交禮儀,難道不正是她謀害老童的一種投射嗎?

二十五

林華一反常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抿著茶和酸奶,不時偷眼看說客,就這一小碟點心,她竟花了半小時才吃完。推開盤碟,她運足力氣,問說客:「表妹,下一步怎麼辦?時間剩的不多了。」

說客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打開了幾份卷宗,推了一份到她面前,等她看完再推第二、第三份……

林華的表情由不動聲色慢慢轉化為難看和緊張,嘴角抽動,手輕微顫抖,她拿起茶喝了兩口問:「你這些東西是從哪弄來的?可以說都是假的。」

說客說:「我沒有時間和你開玩笑,你看的這些複印件都是稅務局、工商局、房管局、公路局蓋章的,銀行的我還沒給你。這裡還有一張最關鍵的東西,真遺囑,請過目。」

林華認真翻來覆去地看過真遺囑,生氣地一拍桌子,提高八度吼道:「假的!」便將之撕碎。

說客笑道:「我就沒有小看你,料定你有這一手。你看的這份遺囑是電子掃描的,真的還在事務所里存著。資料基本給你看了,現在攤牌已到時候。我出去走走,你或坐這思考,或回去請高參,罔顧法律、固執己見、負隅頑抗,還是退出些利益、以土地換和平、簽訂巴以協定,何去何從,請在兩小時內決定。兩小時後,我就會把定金還到你賬戶,結束這場遊戲。你在各處的存款我已基本查清。」說罷說客喝口茶,帶上包間的門,到河邊釣魚去了。

二十六

魚竿的浮子在水面飄動,說客無心看魚兒可曾咬鉤,思考著林華和童老大兩個對立面的態度。

如何壓一壓,促一促,使兩方走到一起?利字面前,誰肯罷休?首先得叫這貪而蠢、愚而詐,不知進退深淺的老騷貨意識到追兵在後,不肯割地賠款,那是達不成諒解的。

想到這,她給與林華勾搭多年的於老頭打去電話,又一次把利弊及搜集到的各種證據向對方再度扼要講明,要那老頭徹悟,不要助紂為虐,害了老情婦,甚至搭上自己的自由或性命……

於老頭聽了,在心中鬥爭了良久,回想起她與他的魚水之歡、床榻之樂,又想起她那麼多錢,卻對自己不曾有過實在的感恩,因為有錢她可以隨意另尋新歡的醋意又酸酸地湧上心頭。既然做偽證可能承擔罪責,就把牙一咬,對著聽筒向說客說:「放心吧!我將和你一個戰壕,讓這個家族的仇恨的魔杖了斷。」

說客看看時間,離約定還差十分鐘,便拉起釣竿,預備還回漁具。不料卻意外的拉起一條半大的魚,她把它從鉤上解下,輕輕地放回水裡,自言道:「小心點,以後別隨便上鉤哦!」

說客挎起大包,披好外套,快步返回,去推原包間的門。意外的是,裡面全坐著幾個陌生人,她抬頭望望門上的編號,確信沒有走錯,就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然後尷尬地離開。

說客坐到駕駛位上,不客氣地用電話問:「林華,你走了怎麼不打招呼?有你這樣玩法的嗎?」那頭沒有說話,說客又說:「把賬號發給我,我退你定金,從此不介入此事,但按規矩,你得扣除車馬費、調檔費。」

二十七

林華看了說客打到她卡上的錢,問:「你不至於買一瓶礦泉水都要算到我頭上吧?」

說客聽了半怒半諷地回道:「哎呀,我姐真是瞎眼了,交了你這樣的朋友!我還不至於窮到你想像的地步,我已把所有查閱、調檔、停車、加油的票據交給你的老情人了,請到他那兒拿計算器算吧!若有一點懷疑我非法報銷,請直接由他轉告我……」

兩天後,我從銀行出來,遇到表妹,她便抓住我狠狠地吐槽、抱怨、咒罵林華一番,我笑笑,心想:你這次是將遇良才、棋逢對手,摳門吝嗇計較找到接力棒了。同時,我又勸道:「什麼都有意外,我也想不到。你權且暫時擱下,去忙別的,說不定他們又會重新返回來請你,你不也就藉此機會宣洩憤怒,借而又揚名了嗎?」

說客遊走江湖,從未栽過,這次的事件實在讓她窩火,像吃了蛆蟲和蒼蠅,又像槍膛里的子彈卡殼,無法射出,於是決定獨自到泰國普吉島散心。臨走時童老大約她吃飯,她拒絕了,還說明了已退回定金,不再管此事,只但願午夜夢回,那女人能良知醒悟。

「那你能不能把資料給我一份?」童老大問。

「我暫不能給你。怕你不冷靜,弄出大動靜,不好收拾舊山河。不過你可以讓那老色鬼於老頭去勸林華,這世界也許只有他的話能撬動你繼母的理性,使她清醒些。」

這幾句意味深長的話,乍聽童老大如墜五里霧中,細細推敲,似乎又聽出弦外有音。然而,那音又會是什麼呢?

二十八

普吉島的風光自然天成,沒有國內雕飾的痕迹,養心養眼也養人。

說客擦上防晒霜,換上泳裝,在沙灘上忽躺忽坐,把腳使勁兒伸進千萬年來由珠貝們祖先化作的沙粒里,想用腳掌腳趾去撫摸它們的靈魂。踩著踩著,又跳進淺海撲騰一陣,上得岸來,赤腳穿過椰叢,找一處遮光棚躺下,聽身邊遊客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目眺各種膚色的孩童,在用沙子堆城堡、修房子,可是不知為什麼,一會兒又吵起來、打起來了,房子被無辜地推倒,城堡被踹垮。說客「啊」地在心中驚呼:唉!這多像人生!好多時候並無熱帶氣旋作祟,只需一縷清風,船就翻了。

幾天來,她吃了各種海鮮,品嘗了國內沒有的熱帶水果,拍了許多海岸風情的照片。那年頭國內的手機在國外少有使用,因為漫遊費很貴,換卡又極不方便,所以說客也不例外,關掉手機,安心玩耍。

一段放鬆後,她就想:美景再好,也只能短期享受,療養身心也有盡期,活著還該返回現實,麵包、牛奶、房貸、孩子學費都是剛需,信用卡透支的負利不亞於高利貸,旅遊雖是醇酒,也不能替代擰開籠頭的自來水。她體驗了大象按摩,買了些有特色的紀念品,就決定返程了。

回到工作室,閑坐翻閱過去十來天的報紙,一條新聞映入眼帘——童振宏英勇救起一位被汽車撞倒並碾壓的女大學生王寧,並墊支醫藥費,使其脫離生命危險,肇事司機正在抓捕中……

「不會這麼巧吧?這倆人都是我的熟人!」說客驚呼。童振宏乃童老大,王寧則是在X事務所的實習生,就是她幫說客從死去的律師卷宗里找出真遺囑的。「若非同名同姓,那就是天意了!」

說客放下報紙,先給那受傷的姑娘試探性地打去電話問好。正式核對了消息是真的,便買了些營養品動身到醫院看望那個辦事認真淳樸的姑娘。

二十九

童老大和說客小林姐失去聯繫,有些心灰意冷。想到父親的被謀害因為沒有證據、不能懲罰這老婊子心有不甘。他把自己關進書房,反覆咀嚼、琢磨、思索,終於決定去找給他爸牽紅線的於老頭。他想:既然真相難覓,眾兄妹的利益已喪失,不如按小林姐的意思走一遭。

於老頭開了門,一見這個中年敦實的漢子,他臉上的慌張、驚恐瞬間被童老大捕捉,儘管一閃即逝。

童老大不請自坐,開口道:「老伯,認識我吧?我叫童振宏。」

於老頭臉上略顯不安,卻擠出一絲笑容,說:「有點眼熟。我記性不太好,有點兒想不起來了……坐,坐!」於老頭說著去拿水杯。

「不用客氣,」童老大道:「我可記得你,你就是那個在法庭上為我繼母的遺囑作證的人,對吧?」

時光、空氣在此時此屋凝固,於老頭再擠不出難看的笑了,輕嘆道:「過去幾年了,你們那事還沒解決?」

「今天我就是來請教老前輩的,教給我怎樣解決的方法。」童老大說著,目光如鷹地注視著他。

「聽說你繼母請了說客,怎麼會還是談不好?那說客應當很精明能幹,辦事說話果斷異常的啊。」於老頭又說。

「你比誰都更明白,我那婊子繼母既貪婪又淫蕩,愚蠢到不知死活!她為錢害死我爸,篡改遺囑,還能安心不斷地養新男人,以為這樣可以過好下半輩子,我們會放過她嗎?」童老大義憤填膺,咬破嘴唇,拳頭捏的滴出汗液地低吼著。

於老頭聽了,默不作聲。

「說客叫我來找你去遊說那老娼婦,肯定她的話不會沒有典籍和由來吧?你跟她的偷情關係我們早有耳聞,不過那些都過去了,現在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說,你沒替她作偽證?」童老大步步為營地緊逼。

於老頭權衡利弊,打起太極,「別急,娃娃,你們且繼續找證據,我再去做些工作。願世態能良性流動,我們都耐心等等說客好嗎?」

三十

一陣門鈴促響,於老頭蒙赦似的出去開門。

只見迎面站著一個文雅端莊的中年女子,欠身喊:「老伯,對不起,叫您為我家的破事費心了,真不知該如何答謝您!咱北方話『靴子破洞後補』。」

說完,收起笑容,衝到桌邊硬生生將童老大拉起來推出門外,並使勁兒把門關上。

於老頭正揣度,本能地去泡茶,女子忙攔著說:「別別,老人家,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童老大是氣糊塗了,說了不理性的話,看在我爸份上,您老千萬別見怪!我相信您是正直的、講道義的。因為原線路牌的執照上有童振宏的名字,我們這麼多年非但沒有拿到錢,人家找林華,她不接招,工商稅務還向我們追究欠稅。

「我爸在世的時候,十一年我們一共收了不到五萬塊錢,她會計曾透露繼母的收入不知高出多少倍。老爸去世後,她便以換照為名,不履行當初的協定,五年來分文不給我們。我今天來,就是想請老伯勸那女人該收手了,叫她別再壞下去。我們若被逼急,去請私家偵探、找事務所調查她的財產並作評估,封存她銀行的賬戶,難道她的日子會好過嗎?我知道您和我爸,繼母雙方都有情感,請您試著提醒她,鋼絲繩不是永遠好走的!」

女子一臉真誠、善良,口氣溫和委婉地說畢,笑道:「不用介紹,您也知道我是童振宏的妻子,再次為他的粗蠻向您賠罪……」

於老頭在這女子蓮花炮彈的攻擊下,正義感有點內化,對曾為了淫邪、濫情、冒險偷歡的刺激,罔顧法制,略有悔意。只顧肉慾,違背人倫的螺絲帽開始鬆脫。於是輕聲說:「一,我保證絕不為她出庭作證。二,儘力勸她識大體、顧大局。三,你們若找不到說客,可以設法找到你老爸的朋友——陶靳東律師,聽說他死於車禍,但只要找到他的原事務所,所有謎底將水落石出。當真遺囑大白天下,那時不怕你繼母不就範。」

人性的戰爭,正邪的較量,在今天、此刻畫上分號和驚嘆號。

三十一

童老大動用了所有的關係,到殯儀館、派出所、認識的律師事務所都查不到陶靳東律師的蹤跡——過往太久的案例當然不是好查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想一想,在子女請有關部門開具「我媽是我媽,我爸是我爸」都萬分艱難的當下,要尋找一個不相干並死去多年的律師有多難,要消耗多少耐心啊!

周末,兄妹五個和幾位好友一起要慶祝童老大夫妻十七年的結婚紀念日,藉此調劑他的心情。飯局在府南河新區舉行。童老大喝高了,絮絮叨叨地說起父親為他選擇妻子的逸聞趣事,大家笑作一團。也有人感嘆老爺子去世太早。

老大覺得空調很熱,就走到外面去抽煙,朦朧的醉眼中看到十多米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下來,那女人珠光寶氣,一身華服,恰是他們的繼母,後面跟著一個陽光老頭,駕駛員正是繼母的兒子。

童老大立即血往上涌,怒從膽邊生,獅吼般地撲上去罵道:「老娼婦!老婊子!還我爹命來!還我們的財產!」

這幾嗓子喊來了一大群人圍觀。陽光老頭是退休的飛行員,趕忙上前勸架,林華的兒子推開車門,擋住童老大的拳頭、唾沫和巴掌。餐廳里吃飯的人們紛紛出來解勸,同時,也隨童老大兄妹向圍觀的眾人宣講林華的劣跡和罪行。

圍觀者中,不少人是林華家的鄰居。人們不分青紅皂白起鬨、議論、嘲笑,還有人說「看不出來哦,這女人這麼可怕!」有的說「平時她家經常很晚很晚都在K歌,吵得四鄰不安,出入小區趾高氣揚,我們還以為是啥闊太太呢!」

正當眾親友將喝醉的童老大強行拖走的時候,林華開始耍潑,她非要追去教訓那忤逆不孝的繼子,想給自己撈回點面子。在鄰居們幫忙下,陽光老頭和她兒子拼盡全力將其抬上汽車,由一位鄰居協助按在車上,嚎啕著回到家裡。

三十二

林華躺在沙發上哭罵吵鬧,陽光老頭哄累了,兒子也勸煩了。

兒子沒好氣地甩出一句:「媽,你把事做的太過分,以致說客也不願介入!我看了你藏著的資料,你若不接受說客的調解,不聽於伯伯勸告,後果不堪設想。兔子逼急也咬人,我從此也不管你的事了!蘭萍嫌我沒錢就離婚吧,我不想過這樣被人唾罵的所謂好生活!」說罷,摔門而去。

這一邊,原本慶祝結婚紀念的喜慶被一場打架粉碎,煩愁像煙霧一樣籠罩眾姊妹,不能散去。

童大嫂一改尋常的柔順,當著大家狠狠地訓斥了丈夫:「沒頭腦,匹夫之勇!瞎胡鬧有什麼用?有種的就把真遺囑找出來,像你這樣,跟林華耍潑皮、無賴不是異曲同工嗎?這般拙劣低級的表演,反會讓她更警惕的!……」

親友們悻悻然勸慰一陣,各自散去。

童老大夫妻和兒子見雨越下越大,決定攔一輛的士回家。童老大喝了酒、挨了訓,迷迷瞪瞪地睡著了。

忽然幾聲尖利的剎車聲和一個女孩的慘叫聲將他從夢中驚醒,童老大睜眼一望,一個女孩躺在血泊中,不知死活,兩輛碾壓人的肇事車已逃跑。

他們的計程車離出事地點還有百米,計程車不敢向前開,害怕被訛。夫妻倆丟下百元,急忙和兒子下車趕往出事現場。

旁邊已有十多人圍觀,那時候沒有智能機,手機像素低,監控設施少。老大撥打120,他妻子撥打110,他們的兒子蹲在地上百感交集,心疼地直抹眼淚。

警車做完筆錄,旁人做了證明,童家夫婦命兒子回家做作業,夫妻倆護送女孩上醫院,辦手續急救。

三十三

檢查報告女孩腦震蕩偏重,兩下肢骨折需截肢,右手橈尺神經都損傷嚴重,還有輕微骨折、脾臟破裂,失血較多,必須馬上輸血搶救,否則有生命危險。

醫院認錢不認人,必須先交兩萬元押金。姑娘的臉上全是血,看不清模樣,翻了半天包,只知道她是快畢業的大學生,學校不詳。

兩口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能猶豫,只好由妻子去最近的銀行提取了不到一萬元,童老大趕忙叫朋友送一萬二千元來。兩人守在外面,直到手術室開門,已是凌晨三點。他們請求醫生儘可能為女孩保住肢體,至少能讓她安上假肢,要不這姑娘以後咋辦?待姑娘輸了安全的血,生命體征正常,住進重症監護室,醫護員不準任何人在旁,夫妻倆才疲憊地離開。

二人長吁一口氣:「唉!雖然打了一架,卻有緣救活一條命!」

兩天後,醫院將女孩轉入普通病房,同時要童家夫妻補交兩萬元,兩人只好硬著頭皮交了費,還替她請了專業護工。

第四天,一家三口見她蘇醒,買了好吃的,還煲了湯喂她喝。這時主治醫生進來對他們說:「你們真是活雷鋒啊!我們原以為你們是她父母,等她能說話了才知道不是,我們已通知了她的學校和家長。」

病房裡也傳開:「哎喲,這世道還是有好人嘞!要不是你們這女娃子就完了。他們還聽說校方和家長都收到警察和證人的筆錄,證明你倆口子純粹是挑戰世俗的勇者。」

三十四

晚上,童老大繞道來看那女生,還向醫生打聽她的傷情和健康狀況及殘疾程度,並得到校方和女孩母親一再地感謝。聽說記者要來採訪,被童老大堅決拒絕,因此報上只有一節短新聞。

童老大安慰姑娘叫她別哭,姑娘說:「我剛和事務所簽下合同,出來逛街,不想就出車禍了,這下人家肯定不要我了,我還有讀書貸款沒有還清,殘廢了將來怎麼辦?」說著母女倆滿臉都是淚。

童老大心生憐憫道:「哎呀,現在社會很好,只要有真本事,哪會找不到工作嘛!別哭哭啼啼的,叔叔會給你想辦法的,先好好養傷。唉!不知那個肇事司機抓到了沒有。」

病人們罵道:「咋這麼多喪盡天良的人啊!傷殘一個人,就毀了一個家庭,捉住了一定要嚴懲不貸!」

母親給女兒擦乾了淚,這時候,童老大才仔細看清她的臉,問:「我覺得你好眼熟?」

女孩讓媽媽扶起她,幫她戴上眼鏡,她也驚叫:「我們好像見過兩面,只是沒說過話!你好像是跟小林姐姐一路,一次是我等公交,她同我打了個招呼,沒介紹你;一次是我給她送資料,她和你正說話,我就走了。」

「你跟小林姐是什麼關係?」童老大嚴肅地問。

「沒任何關係,是我在X事務所實習,副所長要我幫忙清理一個死去多年的陶靳東律師的卷宗,說是要找尋一份由陶律師經辦,由幾人簽名的遺囑,是童愛國老爺子臨終前幾天親手用複寫紙寫下的。」女孩說。

「那你找出來了嗎?」童老大問。

「當然找出來了!我花了好幾天功夫,小林姐還給了我五百元的報酬。她複印了幾份,現在這份檔案已經由事務所重點保管,小林姐還叫我不許對別人說起……」

童老大回到家裡,把妻子叫來問:「你知道那個被救的女孩是誰?」

「好像是哪所大學的學生吧?怎麼啦,大驚小怪的?」妻子編織著毛衣,斜他一眼說。

「呵,她可是咱這案重要的證人!說客曾請她幫忙找到了陶律師保管的老爹親筆的遺囑。」

聽了老大的話,妻子從驚訝轉為平靜:「唉!這世界真小,想不到,想不到啊!」

這時候,受傷的王寧姑娘打來電話:「童叔叔,小林姐姐剛才來看我了。說她已經回來兩三天,偶然翻報紙得知你們救我的新聞,我把經過的情形都對她說了,她聽了很感動,還說你們的義舉使她十二萬分的意外,你們看要不要和她聯繫?」

三十五

童老大夫婦約說客吃飯,聽了說客與他繼母對話的錄音,也聽了她和於老頭的談話錄音,才知道她撂挑子的原因。大家都無限地感慨。

說客說:「現在要爭分奪秒,不要發屍骨之幽情,人生就這麼殘酷,人性就這麼醜惡!」

她用手勢制止兩人的說話,連續撥打了一個號碼,終於接通:「喂,曹律師,我走之前委託你監督封存的那幾個賬戶怎樣了?」

「對不起,我因為忙還是晚了一步。待我開具證明去銀行,那女人已取走現金219萬。」

「那那那……」

不等說客說完,電話那頭說:「其餘三個賬戶凍結了兩個,有一個五十萬的已被林華轉入她母親的賬戶,我太忙了,沒有給你辦好,抱歉抱歉!」

說客強壓不快,笑著說:「不必不必,不過我們先前已有過她存款的流水,另外也能追蹤到她提現和轉賬的記錄,對吧?」

「是的是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律師在那頭說。

「現在我以委託人的名義聘你為童振宏一家的律師,全權執行他父親的遺囑,沒有問題吧?」說客誠懇地說。

「沒有問題。我答應。」那頭說。

「曹律師,請辛苦一趟,他們一家都在蝶來飯店等你,務必務必儘快履行手續,再也不能出意外了!」

說客打完電話,接過童老大遞上的煙,深吸了兩口,自言道:「小看這老娼婦了!好在失誤不大。」

律師很快來了,讓童家兄妹在有關文件上簽字、蓋手印。他接過所有資料對大家說:「我爭取在兩天內安排遺囑執行儀式。」

老大妻子問:「曹律師,若那女人不執行遺囑怎麼辦?」

「那就打官司唄,誰輸誰給法院和律師事務所交錢。」律師說。

「我們贏得了嗎?」童家啞巴弟弟結巴著比劃著問。

「放心吧,你小林姐還有殺手鐧,不怕她不放屠刀,被迫成佛。」曹律師調侃著笑說。

送走了曹律師,童老大對說客嚴肅道:「我還是要請你出山調停,因為官司這玩意很像川戲的臉譜,又像劉謙的魔術……」

「你們要相信法律,她魅力不如郭美美,只對於老頭有用。錢嘛,我們已掌握她原款的數額和去向,她在外地的賬戶我早已委託人變相凍結了。你們只要堅持聽曹律師的,堅決要求執行真遺囑,查前十一年和現五年的賬目,煮熟的鴨子應該飛不動。若需調停,叫她親自來請我。」

三十六

曹律師提前將童家兄妹及林華的兒女全部召集一堂,宣讀老爺子的最後遺囑,大意是:

當年我長子和其他子女出資12萬元,我將工資及多年的積蓄和前妻的撫恤金湊起來,共24萬元。林華出資6萬元,合計30萬元啟動資金,辦下了幾十條線路牌的運輸權,陸續買下四輛中巴搞客運。

因子女們上班,林華強要獨自打理這些事,十多年來,她從來不公開收入,兒女們非常不滿。

四年前我生病,中風、半身不遂,林華不盡妻子的義務還時常打罵我,病友們也親眼所見。後來為避開輿論,她常把我推出去百般辱罵和毆打,因此我將先前所做的分配廢除,以現行遺囑為準,請求有關部門監督執行:

我死之前和死之後的所有存款,50%給子女,50%歸林華,交通廳的大房子按六份計算,子女們六分之五,林華只佔一份,現有住房三處,均按市場價70%歸我子女,林華及繼子女佔30%。

另外請政府查賬,多年來的運營收入因為是我子女投資算大股東,收入的比例也70%歸我的子女,30%歸林華和她的兒女。

另外,八年前,我已為她的兩個子女在人民公園旁各買了60平米左右的房子,這兩筆房產歸繼子女所有。

最後,需強調的,我的子女在分財產和錢款時,必須向啞巴弟弟適當傾斜,要保障他全家衣食無憂。

遺囑宣讀完畢。

三十七

沉默兩分鐘,童家人表示接受。

林華跳腳大叫:「這是假遺囑,不能執行!」

林華的兩兒女、兒媳女婿也吼起來:「我們那兩套口岸很好的房子呢?」

曹律師微笑道:「問你們的媽啊。」

林華繼續吵鬧要上訴,要打官司。

這時候,進來了三個人。第一個是手拿司法鑒定者,第二個是童老爹檔案室的同志,證明筆跡、手印吻合無疑,第三個是穿著皮夾克、滿臉譏諷、倒戈了的於老頭,聲明自己是真遺囑的見證人。

只聽一個聲音熟悉,面相模糊的陌生人說:「聽說林華還從銀行提了現金219萬元,轉賬了50萬元,這是什麼錢?」說罷趁亂走了。

兩家的姊妹吵成了一鍋粥。

林華堅決不肯執行遺囑,要上訴,還說要把官司打到聯合國。

童家也強調,若遺囑不能正常執行,他們也要把官司打到底,討回公道。

曹律師把童老大和林華的兒子喊出去說了幾句話,陽光老頭不停製止哭鬧撒潑的林華,想將其安置到外面靜一靜。不想兩家的子女為分配的份額不公言語不和,有四個人扭打起來,水杯、玻璃、瓷瓶碎了一地。

童老大聞聲和律師一起進屋,問明打鬧的緣由,曹律師說:「這裡有一份工商局存檔的章程,出資的金額,分配的方案寫得清楚明白。拋開二老感情好歹不說,童家比你媽投資錢多,當然該拿大頭,這是合理的。」

陽光老頭和於老頭好容易安撫住哭啼亂罵的林華,反覆跟她講明利弊,要她靜靜地睡一會,想一想上訴有幾分勝算,不上訴是否還請說客出面調停。

「若你堅持訴訟,再牽扯出偷稅漏稅,以及你隱瞞的存款,機關算盡,『採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一生究竟要多少才夠?不管怎麼搞,你也不能突破法律底線,你需要清醒劑了。」兩男人說。

三十八

第二天清晨,冷風掃蕩了蓉城的輕霾,落葉在腳下呻吟,路邊的菊花還在同盆里的假花爭艷。

說客走進一家賓館大廳,要了杯濃咖啡,啜飲慢品,欣賞著免費的音樂演奏。

茶几上的手機不停震動,一連三次不接,就自動掛斷,因為說客見是林華的號碼。

第四次是一位陌生號碼,說客拿起來:「喂,你好,請問找哪位?」

「我是齊老師,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我們可以見見嗎?」

「哦,如果還是那些破事,我可不想管!你們林華的錢我也退了,你們走法律程序吧!」說客冷漠地掛斷了電話。

過了十分鐘,又一個陌生號碼進來:「林姨,我……我是林華的兒子。你、你消消氣,我媽沒水平、文化低、眼光短淺,你別跟她一般見識!一切都是命,誰料想童振宏救的那姑娘正是真遺囑的知情人呢……」

說客打斷他:「別廢話,這叫善惡到頭終有報。王熙鳳當年不給劉姥姥幾十兩銀子,她女兒就只好當妓女了。你們仔細想想,你媽從當年到現在,都怎樣在做人做事。說正題,你找我有啥事?」

「我們還是想請你出面調解,使我媽損失少點,她畢竟老了,不能再掙錢了。」說著有幾分哽咽。

說客按約到了細雨茶樓,林華兒子、陽光老頭都一臉賠笑。

說客說:「第一,擺平此事,遠比從前難度係數大了很多,你們的錢已經暴露,不拿出來分不行,但我還幫你們隱瞞了幾筆外地的存款,大約三四百萬,是林華用假身份證存的。你不承認,自然律師也會查到。所以我現在的傭金要十萬,否則免談。」說畢起身夾起坤包就走。

陽光老頭和林華的兒子忙攔住說客道:「好說,好說。」

「還得問你媽願不願意按律師宣布的遺囑分割財產,按比例交出存款。」說客咬牙切齒,滿面怒容地問。

沉吟良久,無人表態。說客欲走,這時陽光老頭語重心長地對林華說:「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女人啊,頭髮長見識短,你再猶豫就所有都玩兒完!」

這時,林華才很不情願的在律師擬定的協議書上籤了字。

說客怒道:「我的錢呢?」

林華有些短路,又有些裝傻賣萌:「事情還沒完,咋能先付款給你?要是童家不同意,那……那我的錢不是打水漂……」

「世界上再傻的莫過於你了!」說客笑道:「果戈里筆下寫道:『那些愚蠢的財主把死去的奴隸魂靈賣給別人,還以為不划算』。哈哈,我在你這總算長見識了!這樣說,擺不平童家,我退款。前提是你不許反悔,絕對照遺囑協議辦事,一字也不能差,否則你其他的財產不保別怪任何人。我還擔心你辦完事不給我錢呢!想幾分鐘,再答覆我。」說完到包間外抽煙,吐煙圈玩。

過了一陣,三人分別取來了十萬元,交與說客。

……

兩月後,說客到機場接朋友,遇見了林華的兒子開車送客人。

林華的兒子問:「林姨,怎麼你也在這?」

說客說:「我來接朋友。知道我碰見誰了?」

林華的兒子搖頭。

說客說:「碰見童老大了。他來出資送王寧到國外治療,希望能保住她的手,便於工作,另外給她的腿安上一副假肢……」

林華的兒子聽了,豎起了大拇指。

小說:現代說客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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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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