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美文丨脾氣不升

原標題：深夜美文丨脾氣不升

沒什麼好做，只能思考，只能寫作，只能長篇巨制。

文 晨姑姑

最近天氣大起大落，一周之內，一會廿度，一會零度，所謂春天，乍暖還寒，不過幅度也忒大了點。大家總說以前的天氣沒有這樣的，現在的天氣不正常。其實不是的，天氣一直是孩兒臉，說變就變。是我們老了，上有老小有小，擔心的事情多了，噓寒問暖的就關心起了天氣。而凡事一留心，就發現不一樣了。

所以人老了的又一個顯著標志是關心天氣。小孩子是不理天氣的，除非天有異象，地震落雪下冰雹龍捲風火山爆發之類的，平常的陰晴冷暖都不在他們的眼裡話下。夏天不覺得熱，冬天不覺得冷，渾渾噩噩，四季常樂。

後來長大了，身體漸漸變得敏感脆弱，一開始總以為身體的不適都是天氣的原因，冷了感冒，下雨了關節疼痛，春天了睡不醒，秋天了傷感。各種少時不以為然的徵兆伴隨著四季更替，一點點地提醒，原來是我們老了。

於是開始留心天氣預報，儘可能避免各種天氣原因帶來更強烈的不適和衰老的悲傷，且留心的次數和認真程度跟年紀成正比。比如早些年我外婆，每天雷打不動,在晚上7點半的時候看CCTV新聞聯播後的天氣預報，看完，7點35分，轉蘇州台，剛剛好是本地新聞後的天氣預報。一絲不苟看完後還兩相比較，找出其中細微差別，並在第二天時印證，說還是中央台准喏，或者還是伲蘇州台准喏，或者兩個都不準，哼。

近些年智能手機普及，不太老的老人們都會用了，有關天氣的APP是花樣百出。除了最起碼的，晴天還是雨天、氣溫多少、乾濕度多少，到空氣質量如何，以及一天內精確到每個鐘頭的天氣變化，乃至未來三天、一周、甚至更多天的天氣走向，都一目了然。細心的還會導出穿衣指數、防晒指數、晾曬指數、霧霾指數、洗車指數。更有帶上新舊老黃曆的，宜安床上樑動土的，忌放水遷徙殺生的，或者宜戀愛，忌完美之類的。

不過年輕人要上學上班，就算天上下刀子，沒有接到停課停工公告的話，也要按時出門。能篤悠悠看天行事的，大部分是幸福的退休人士。我阿姨就在長輩群里當上了天氣預報女主播，每天早上八點零八分，準時發布天氣預報：氣象氣溫、各類指數、火險等級、是日宜忌。接著我能想像，諸位長輩，要麼出門逛公園、拍照、跳舞、買菜、約會，要麼在家看電視、喝茶、拌嘴。真是羨煞旁人。

當然，某種程度來說，眼下天氣對人生活的影響越來越小，畢竟家裡屋頂漏的不多，出門有車，還有增濕劑、除濕機、洗衣機、乾衣機。另外，相較對於身體，天氣對於情緒，才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很多研究都說，人們在晴天時對生活更加滿意，而雨天精神不濟，興緻不高，都是有科學道理的。

比如老中醫我媽說的：「脾主思」，脾臟管思考、思慮、想東想西。「喜燥惡濕」，脾喜歡乾燥厭惡濕氣。下雨天濕氣重，「濕為陰邪易襲陽位」，導致「脾氣不升」。所以下雨天沒脾氣，沒胃口，蔫蔫的，想睡覺。此外，「冬季憂鬱症」也是真實存在的。高緯地區缺乏陽光的漫長冬季讓人絕望，那裡的人更容易抑鬱。海南島幾乎被東北人佔領可見一斑。

不過事情總有兩面，據說寒冷的地方出更多的文學家和哲學家。俄羅斯十九世紀著名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屠格涅夫、托爾斯泰、果戈理，這些偉大的作家，除了身逢亂世，遇到一個壓迫、抗爭與變革劇烈的年代，俄羅斯那些漫漫長冬的苦寒之夜大概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沒什麼好做，只能思考，只能寫作，只能長篇巨制。要有個沙灘晒晒太陽，食物豐盛，那些小說沒有很正常，有也只剩一半厚薄了吧。

所以也確實很多文藝氣質的人喜歡反常的天氣，喜歡雨天的最常見。我倒也喜歡，不過細想想，我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常年精神不濟，此外，陰雨綿綿易感傷，晴空萬里怕晒傷。說不清自己喜歡什麼天，看來還是中醫所謂「脾氣不升」，要補補脾氣，不然黃梅天馬上來了，我就更沒脾氣了。

原載於姑蘇晚報2018年3月28日B0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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