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傷痛的,並不是嚎啕大哭
世界上最傷痛的,並不是嚎啕大哭
——那些經典小說中的經典片段
【片段一】父親的囑託:
選自 慕容雪村《原諒我紅塵顛倒》
84年暑假,有個農民帶了3隻雞和42個雞蛋到鎮上趕集,想賣了錢給兒子交學費,沒想一出門就遇上了公安局,那年頭的公安局愛喝雞湯,立馬銬了起來,雞和蛋全部收歸國有,還說犯了投機倒把罪,要判刑。這家人慌了,四處借了260元錢,派他兒子送到派出所,趕到時天已經黑了,整個派出所瀰漫著燉雞香味,所長大人頭戴大沿帽,手執肥雞腿,左啃一口右啃一口,樣子威武莊嚴,十分專政。那農民銬在牆邊的欄杆上,衣服全撕破了,身上血跡斑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他兒子把錢送上,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所長剔了剔牙,問他:「幾歲了?幹什麼的?」那兒子回答:「15了,學生。」所長把錢收下,用油乎乎的手拍拍他的頭:「小兔崽子,別跟你爹學,長大了做個好人!」
1984年,我剛剛初中畢業,中考成績全縣第一。在那間飄著燉雞香味的土坯平房裡,我上了人生的第一堂倫理課:做個好人。那夜裡我背著爸爸回家,他一直沒說話,路上摔了一跤,半天爬不起來。他摸著我的臉問我:「兒子,你能考上大學吧?」
我說:「一定能!」
他沉默了半天,一字一句地說:「學法律。」
我說:「好,學法律!」
【片段二】丈夫的秘密:
余華《許三觀賣血記》中許三觀給妻子許玉蘭送飯:
(前文:許玉蘭被批鬥,罰剃陰陽頭站街示眾,兩個兒子都不願意去給媽媽送飯)
三樂願意給許玉蘭去送飯,可是許三觀對他不放心,許三觀只好自己給許玉蘭送飯。
他把飯放在一隻小鋁鍋里來到大街上,很遠就看到許玉蘭站在凳子上,低著頭,胸前掛著那塊木板,頭髮長出來一些了,從遠處看過去像小男孩的頭。許玉蘭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她的脊背彎得就像大字報上經常有的問號一樣,兩隻手垂在那裡,由於脊背和頭一樣高了,她的手都垂到膝蓋上。許三觀看著許玉蘭這副模樣,走過去時心裡一陣一陣的難受,他走到許玉蘭面前,對她說:「我來了。」
許玉蘭低著的頭轉過來看到了許三觀,許三觀把手裡的鋁鍋抬了抬,說:「我把飯給你送來了。」
許玉蘭就從凳子上下來,然後坐在了凳子上,她把胸前的木板擺好了,接過許三觀手裡的鋁鍋,把鍋蓋揭開放到身邊的凳子上,她看到鍋里全是米飯,一點菜都沒有,她也不說什麼,用勺子吃了一口飯,她眼睛看著自己踩在地上的腳,嚼著米飯,許三觀就在她身邊站著,看著她沒有聲音地吃飯,看了一會,他抬起頭看看大街上走過來和走過去的人。
有幾個人看到許玉蘭坐在凳子上吃飯,就走過來往許玉蘭手上的鍋里看了看,問許三觀:「你給地吃些什麼?」
許三觀趕緊把許玉蘭手上的鍋拿過來給他們看,對他們說:「你們看,鍋里只有米飯、沒有菜;你們看清楚了,我沒有給她吃菜。」
他們點點頭說:「我們看見了,鍋里沒有菜。」有一個人問:「你為什麼不給她在鍋里放些菜?全是米飯,吃起來又淡又沒有味道。」
許三觀說:「我不能給他吃好的。」「我要是給她吃好的,」許三觀指著許玉蘭說,「我就是包庇她了,我讓她吃米飯不吃菜,也是在批鬥她……」
許三觀和他們說話的時候,許玉蘭一直低著頭,飯含在嘴裡也不敢嚼了,等他們走開去,走遠了,許玉蘭又重新咀嚼起來,看到四周沒有人了,許三觀就輕聲對她說:「我把菜藏在米飯下面,現在沒有人,你快吃口菜。」
許玉蘭用勺子從米飯上面挖下去,看到下面藏了很多肉,許三觀為她做了紅燒肉,她就往嘴裡放了一塊紅燒肉。低著頭繼續咀嚼,許三觀輕聲說:「這是我偷偷給你做的,兒子們都不知道。」
【片段三】母親的嘔心瀝血:
莫言《豐乳肥臀》中含辛茹苦的母親吞吐豆子
(時至大饑荒,母親千辛萬苦覓得一磨豆子的工作,但一家老小仍面臨餓死,便有了下面這個母親從磨坊偷吞豌豆再吐出來養活孩子的感人片段)
她用手捂著嘴巴,跑到杏樹下那個盛滿清水的大木盆邊,撲地跪下,雙手扶住盆沿,脖子抻直,嘴巴張開,哇哇地嘔吐著,一股很乾燥的豌豆,嘩啦啦地傾瀉到木盆里,砸出了一盆撲撲簌簌的水聲。她歇息了幾分鐘,抬起頭,用滿是眼淚的眼睛,看著兒子,說了半句含混不清的話,立即又垂下頭去嘔吐。後來吐出的豌豆與粘稠的胃液混在一起,一團一團地往木盆里跌落。終於吐完了,她把手伸進盆里,從水中抄起那些豌豆看了一下,臉上顯出滿意的神情。這時她才走到兒子身邊,把兒子高大軟弱的身體抱住了。
「你去抱出來他吧,娘做飯給你們吃。」
母親把木盆中的豌豆用清水淘洗了幾遍,盛在一個碗里。竟然有滿滿的一碗。母親感到了他的詫異,就說:「兒啊,娘這是被逼出來的,你不要恥笑娘……娘這輩子,犯了千錯萬錯,還是第一次偷人家的東西……」
他把自己的毛茸茸的大頭擱在母親的肩膀上,痛苦地說:「娘,別說了……這不是偷,還有許多事情,比偷要可恥一百倍……」
母親從炕洞里拖出一個蒜臼子,把那些豌豆搗成碎面兒,用涼水調和成糊狀,遞給上官金童一碗,說:「孩子,吃吧,不敢動煙火,一動煙火,幹部們就來查,查出來可就了不得了。」
上官金童捧著碗,喉嚨發哽。母親用一個被咬得坑坑窪窪的小木勺,喂著鸚鵡韓。鸚鵡韓規規矩矩地坐在小凳子上,香甜地吃著。
「嫌臟?」母親望著兒子,抱歉地問。
上官金童的淚水滴落在碗中,說:「不,娘,不嫌。」
他呼嚕呼嚕地,只用了幾秒種時間,便把那碗生面粥喝光了。他感到口腔里有一股血腥的味道,他知道那是母親的胃裡和喉嚨里嘔出來的血。


※每一對花滑選手背後,都有一個傷痛的故事
※蔣義清:他的傷痛藏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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