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蘭亭雅集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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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沙落雁
素手雲箏集
純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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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蘭亭雅集散記
作者丨許好成 字畫丨許好成
幾年前的一個暮春之初，接北京張旭光先生來電，聘我為北蘭亭學術委員，並誠邀參加手札筆會暨北蘭亭雅集。我乃偏居黃河口一隅的蹩腳書人，孤陋寡聞，才疏學淺，蒙先生如此看重，不勝感激，遂驅車碾破晨霧，匆匆赴約。
問道散雲軒
旭光先生在北蘭亭的散雲軒接待我。此軒不大，卻布置得格外素雅。清一色的老榆木白茬明式傢具，線條流暢，簡約而不簡單，大氣而不奢華。闊大的白色牆壁上懸掛著八幅行草書條屏，內容為《北蘭亭賦》，辭章華美，文采飛揚，筆精墨妙，酣暢淋漓，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看便知乃先生親筆所書。
先生還是那一身民國小立領學生服，顯得既古典又時尚，合身得體，落落大方。雙目炯炯，透著和藹與睿智。談起書法，先生眉飛色舞，津津樂道。在先生看，習書必入古，非古無以成書，不古焉能化新。師古乃學書不二法門，臨帖為入古唯一捷徑。對於如何臨帖，先生更有不與人同的見解。"到位與味道」是先生總結多年來臨創實踐體會，而得出的真知灼見。先生認為，臨帖須技法到位，技法即筆法，筆法不到位，難得藝術真諦，門外徘徊，終無所成。技是技術、技法，道為規律、境界，技進乎道，道發乎技而輕乎技，技是形而下，道為形而上。先生所說的味道，不是小情趣，而是大智慧，大境界，是一個書家稟賦、性情、閱歷、技法、學養、修為乃至文化品格的綜合反映，思想境界的跡化與折光。無技，非虛妄，即怪異，重技而輕道，則充其量是一書匠耳!習書者，只有重技尚道，師古不泥，推陳出新，方能漸趨佳境。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先生此番深入淺出，富有哲思的宏論，讓我茅塞頓開，胸襟豁然。如品一壺陳年普洱，從淡淡的茶香中品出藝術的本源，人生的感悟。亦如飲一泓清泉，把一顆久已蒙塵的心沖涮得通透明徹，潔凈無瑕。我與先生相識有年，知其書藝精湛，學識淵博，文章道德有口皆碑，但從沒有聽先生說過這麼多話。可見先生看重的並非是虛名與浮利，而是同道間至真至誠的情感和友誼。
我望著先生那和藹可親而又略帶倦意的面容，實在不忍再耽誤他寶貴的時間，匆匆告辭，帶著一份崇敬而又戀戀不捨的心情離開了散雲軒。
聽琴文心齋
下午，旭光先生的夫人乙庄先生約我到文心齋小聚。乙庄先生的文心齋坐落在北京通州梨園狗市西側，榮寶齋畫院院內。一個不大的小院，綠樹掩映，紅瓦白牆，一簇修竹倚窗而立，隨風搖曳，兩三龍爪槐直矗院牆，虯枝盤繞。我沒有想到，在雞鳴犬吠的鬧市，還有如此幽靜之處。
乙庄先生煮一壺普洱，燃沉香一爐，滿屋瀰漫著一股淡淡清香和醉人的溫馨。壁上懸四幀花鳥小品，筆墨散淡，格調高雅，頗有賓虹老之遺風，又逸出已意，不用說出自於乙庄先生之手。
乙庄先生身著一襲黑色碎花旗袍，款款坐於一尊仲尼式古琴案旁。只見她氣定神閑，纖纖細指遊走七弦琴上，殷殷素心馳向曠野物外。一曲《平沙落雁》，彈得惟妙惟肖，如泣如訴;大家聽得如痴如醉，似夢似幻。從裊裊的琴韻中，我似乎看到一群大雁時而空際盤旋，迴環顧盼，時而振翼斜掠，繞洲三匝，落而了無痕迹，棲而屏聲息音。一曲終罷，乙庄先生又慢聲細語與我聊起琴韻、書聲、茶道、畫理，且談吐不凡，精闢透徹。她以為，琴書一理，撫琴不在弦上，而在心間，故有「琴以無弦為高」之語。書畫不在形質，而在神韻，有筆墨而無痕迹，乃為上品。品茗非為解渴，而是品味藝術，感喟人生，追求的不是結果，而是在體味蕭散洒脫，平朴簡遠的一種況境，享受一種恬淡松靜，與世無爭的人生過程。我與乙庄先生相交，有忘年之誼。一起參加過雅韻古風一一東園書畫古琴雅集，也曾與老圃、隋牟、秋人長安藝術散步，知她章草高古樸茂，國畫出手不凡，沒有料到她有如此高志，如此胸襟，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真不愧文心齋齋主是也。
品茗聽琴，談書論道，子集經史無所不至，海闊天空意猶未盡，不覺月上柳梢，天色已晚，彼此便依依惜別，互道珍重。
雅集北蘭亭
第二天，不想夜裡驟降大雪，曠野平疇、樓房街道、花間樹冠一夜間掛滿雪花，整個一片銀色的世界。入冬以來，不見幾朵雪花，卻在暮春之際不期而至，真可謂不速之客，雪伴春色。
北蘭亭大廳內座無虛席，群賢畢至。室外寒風凜冽，廳內暖意融融。台上懸掛著書聖王羲之先生的巨幅畫像，羽扇綸巾，栩栩如生;四周排列的書法作品琳琅滿目，行草隸篆，各具形態，皆端嚴俊美，清秀雋永。伴隨著一陣古典音樂，雅集序幕拉開。著名主持人任宏志先生款步走上台來，用一種深沉凝重而又抑揚頓挫的節奏，放聲朗誦千古名篇《蘭亭集序》。那聲音似從久遠千年古韻中飄來，扣人心弦，動人心魄。接下來，在旭光先生的帶領下，全場起立向書聖王羲之膜拜。"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大廳內頓時啞雀無聲，眾人莊嚴肅穆，頂禮膜拜。那種敬仰，那種虔誠，根本無法用語言來表述，只覺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這是一種對歷史的回溯，對傳統的敬畏，對先哲的追隨，對五千年生生不息中華文化的朝聖。
朝拜禮畢，文藝節目開始。有舞蹈，有歌曲，亦有京劇，讓人們目不暇接，陶醉其中。尤其那一場《蘭亭墨韻》舞蹈，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群青年男女，白衣黑髮，衣似紙，發如墨，舒袖展姿，翩翩起舞。時而筆走龍蛇，時而雁落平沙，水墨交融，飛動流暢。不，那不是舞蹈，而是一幀驚天地，泣鬼神，渾厚蒼茫，大氣磅礴的狂草巨制，又是一曲高亢激越，亘古傳來的黃鐘大呂，讓人們領略那中國書法的高貴與典雅，民族文化的博大與精深。最後一個環節是百人書寫百米長卷，雅集己達高潮，來自全國各地的一百多名書家，手握長毫，濡墨運筆，重如高山墜石，輕似鳴蟬動翼，潤至溪間流水，枯到大地飛白，洋洋洒洒，蔚蔚大觀，頃刻間一幀百米長卷驟成，讓人嘆為觀止，感奮不已。
雅集接近尾聲，人們歡呼擁抱，合影留念，誰都想把這激動、興奮、幸福、美妙的瞬間，深深地鐫刻在心底，留下永恆的記憶。
風停了，雪化了，天晴了。陽光明媚，惠風和暢，大家一起互相攙扶著，走出了北蘭亭大廳，步入了期盼已久的春天。
戊戌暮春悟廬好成於黃河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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